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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璟狠狠拧眉。
他当他君子有疾不能人道,可他自己清楚自己好生生得很,两人同床共枕亲亲热热,他岂有自信不化身为狼?
不行。
万万不行。
“此事还是算了罢,书房挺好的,我已经住习惯了。”
孟初霁以为裴璟一定会欣然接受,结果被拒绝,笑容一下僵固在脸上,瞪着他道:“你怪我鸠占鹊巢,把你从卧房里头赶出去了吗?我给你道歉行不行,真心诚意的。”
“静静,男女有别。”
裴璟只说了这么一句。
孟初霁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裴璟低头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笑着哄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你就好生的住着,我在书房住腻了会命人腾间屋子出来的,不用担心我。”
才不是呢。
孟初霁想,他压根不担心他,而是想和他早点熟起来,像他这样的大忙人,摸黑不见人,整日在书房处理公务,要生出肝胆兄弟情谊得等到什么时候呀,山不来就他,他只好去就山了,可惜这山真是死不开窍。
脑子稍稍一转,一个办法窜了出来,孟初霁道:“这屋子这么大,再放一张床不就好了嘛。”
裴璟一愣。
孟初霁继续游说:“虽然我们俩拎得清我们之间感情几何,别人拎不清,传出去到底有损你我颜面,你要再不愿,那我也搬到书房去了。”
“……”
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裴璟无奈道:“好吧,那明日让人搬张床来。”
“就是。”孟初霁松了口气,“今晚就在这儿歇下,你看外面下雪了你也懒得跑是不是?就一晚,一人一床被子我不过界,我发誓。”
裴璟除了好还能说什么,孟初霁把他三根手指都举起来了。
“好。”
孟初霁得逞了,高兴了,拉着裴璟就到床边坐下,招手让婢女来给裴璟脱靴。
裴璟并不喜欢旁人碰他,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婢女的手,道:“我来吧。”
婢女站到一边去,裴璟脱了一只靴,孟初霁殷勤的给他脱了另一只,把他推上床生怕他跑了,仔细掖好被子,然后顺势坐在床边,把怀里的金盒子拿了出来。
“铛铛铛,你看这是什么?”
孟初霁扬了扬手中的盒子。
裴璟遂着他的心意问:“什么?”
孟初霁将金盒子往他手上一放,说:“送你的。”
裴璟不确定的看了孟初霁一眼,然后将金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淡翠含白的翡翠玉簪,微有动容:“为何突然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还不是你先送了我钗子,我总不能让你吃亏吧。”
裴璟啼笑皆非,将玉簪放回金盒子,道:“静静,我送你钗子是心甘情愿,你不必回礼。”
“我也心甘情愿啊。”
孟初霁拍了下胸脯,很不满意他的说辞,见他把玉簪收起来,又伸手过去把金盒子打开,取出里头的玉簪往他头上一插。
“所谓人情来往,就是你送我钗子,我送你簪子;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酒,你要是不揣着,就是不给我面子。”
裴璟看着孟初霁抬眼向上仔细给他冠发的脸,暗暗的光影笼罩着,看不出死白死白的夸张妆容,一双凤眼妩媚妖娆,但眉毛极其英气,唇有些薄,可唇形好看,虽是生不出什么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念头,却能轻易为他的容颜感到惊艳。
他一双手在他头上鼓捣了好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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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撤回来,盯着他的发髻撇了撇嘴:“你发髻都散了,我簪不好,你明天自己好好簪簪。”
裴璟抚了抚玉簪,想象着这玉簪簪得歪歪斜斜的样子,不禁笑了:“好。”
孟初霁认真注视着裴璟,发现他右眉毛眉尾下面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他一笑这颗痣莫名变得生动起来,想起他说的要在床上偎着看书,顿时问:“对了,殿……秋瑜,你要看什么书啊,我去给你拿来。”
裴璟摇了摇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书,不看也可以。”
外头下了那么大的雪,他怎么好差他往返。
又想了想,似乎光坐着徒生无聊,便道:“对了,我上回送了两筐书过来,里头有一本《地广志》,我看那个就行了。”
孟初霁一听,整个人都激动了。
“不行!”
裴璟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想跟你一起看话本。”
孟初霁忙不迭从筐里拿出一本话本来。
既是打发时间,看什么都好,裴璟笑了笑:“也好。”
孟初霁美滋滋的脱了靴子上床,坐到裴璟里侧的身边去,将话本举到他跟前,说:“这本话本我刚看个开头,十分有趣,讲得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考取功名的事儿……”
裴璟凑过去俯首和他一起看。
两人肩碰着肩,谁都没多加在意。
烛火跃动,画面十分静好,除了清浅的呼吸声,便只有书页慢慢翻动的声音。
话说那寒窗苦读的书生名唤张生,家境贫寒,早年丧父,老母卖豆腐操持着家计,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接绣活赚钱,全家为了他的宏愿辛勤劳作,张生奋发图强果然很快有了大出息,成为村里第一位秀才。
某日那张生上山去砍柴,捡到一只受伤的白狐动了恻隐之心,将那白狐带回来养,谁知那白狐是只妖怪,口吐人言跟张生说要报答他,张生素来心善,自是婉拒了白狐的报答,并将其放生,白狐自知修为尚浅留在张生身边也是无用,恋恋不舍的离开,临走之前它对张生说:
“恩公,我们来日还会再见的。”
张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仍旧埋头读书,期间朝代更替,老皇薨逝,新皇即位,大开寒门科举之路。
三年后殿试,张生面见新皇,出口成章受到新皇赏识,直接钦点为状元,随即便被新皇单独召到了御书房。
张生战战兢兢踏进御书房,跪于案下不敢窥视天颜,岂料新皇年轻动听的嗓音上首响起:
“恩公,好久不见。”
……
“这只狐狸厉害了。”孟初霁看到这一页啧啧称奇,“自古以来狐妖报恩皆是幻化人形以身相许,这只狐狸最有骨气最有出息。”
裴璟颔首赞同:“的确,如张生其人仕途光明才是一生夙愿,美色并不重要,这只狐妖对症下药,是实实在在的报恩了。”
孟初霁看了下手中的话本,按理来说话本到这儿该是结束了,后头竟是还有一小半没翻完,不由道:“还有一些就看完了,我们接着看。”
裴璟道:“好。”
孟初霁翻了一页,接着又连翻了好几页,越看剧情越不对,越看越不对,然后——
彻底傻眼了。
只道那年轻帝王为狐妖所变,感怀张生救它性命悉心照料的恩情,毫不犹豫封了张生大官,非但赐了奢华府邸,还特意将其老母与妹妹从村里接到京城来,老母封为诰命夫人,妹妹接入宫中为妃。
张生心中又是不安又是欢喜,领旨着手操办妹妹的婚事,如此盛宠满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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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结,妹妹入宫那天张生不小心多喝了几杯酒醉晕了过去,然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受到年轻帝王的临幸,年轻帝王容颜妖冶动人雌雄莫辨,张生意乱情迷之下分不清今昔何夕以为自己仍是做着什么春梦奉承迎合,次日醒来发现那荒诞梦境竟是真有其事,年轻帝王悠悠醒转,打着哈欠惺忪困顿道:
“恩公,你陪朕再多睡一会儿。”
张生吓得魂飞魄散,穿了衣服就要逃,年轻帝王含笑望着他的背影,任由他逃出皇宫去,张生发现他的妹妹不知怎么女扮男装代替他坐了官位,他上去询问原由,妹妹道:
“哥哥你当初捡了一只白狐还记得么?那只白狐为我精心照料,说要报答于我,我告诉它我想做官,凭什么因为我是一介女子就不能读书不能入仕,须得放弃自己来成全别人,它便遂了我的心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张生想起妹妹日夜做针绣几乎熬坏了眼睛供他读书羞愧难当,为了报答妹妹,又回到宫中自愿代替妹妹承欢新皇。
年轻帝王极其喜爱他,竟不纳其他后妃,与他日日夜夜不离床榻,纵情声色无法自拔……
孟初霁越看越脸红,其中两人缠绵细节描述得十分详尽,俨然可以放入禁书之列,满脑子都在想:这都是些什么鬼!
又羞又气的想要把话本合上,蓦然觉察到一直落在他耳畔处的清浅呼吸变得灼热。
孟初霁浑身一僵,有点不敢转头,裴璟却问:“怎么不翻了?”
孟初霁只好翻了一页,道:“这书乱七八糟的,我们不看了吧?”
再看下去他都要窒息了啊喂!
裴璟失笑:“此前只是听说过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不知它究竟如何,看了这话本发现它与男女之情并无二致。”
依旧是恩情、权力、爱欲……
若是那狐仙是母非公,这故事也就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唯一有点意思的是张生他妹妹了。
孟初霁懵逼了两秒,然后满脸钦佩,这到底是哪里生出来的怪胎啊,对这种书都能一本正经的得出感悟,他信他是个五岁能作诗的神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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