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和堕天使, 教皇的这番交流绝不算愉快。
他不能理解暗组织的「狩猎」传统,堕天使和教皇也不能理解他下意识抗拒的态度。
——这是暗组织新老成员的摩擦和碰撞。
但中原中也是个尊重前辈的好孩子。
所以,他在简单地表述完自己的观点后, 压了压帽檐, 隐晦地盖住那张脸上的某些神情,就转身离开港口Mafia,准备回暗组织汇报情况。
小鹿御铃子啧啧称奇。
原来在面对她以外的人,中也这么有脾气的吗?
相当坚持自己的观点呢——哪怕是面对实力强大的前辈也没有服软的意思。
她通过堕天使和教皇的视角,感受了一番中原中也冷硬的态度,只觉得平时的中也面对她还是收敛得过头了。
如果面对其他人的是手段简单粗暴, 毫不留情的重力使, 对待她就仅仅只是作为朋友和下属的中原中也。
哪怕中了精神暗示的debuff, 还是那么温柔的中也。
小鹿御铃子将空空的桃子汽水罐头捏扁,丢入垃圾桶。
等到中也回来的话……请他喝苹果味的汽水吧。
她想。
港口Mafia。
这个驻在横滨许多年的组织并没有因为失去老首领就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中, 甚至称得上井然有序。
因为所有可能引发骚动的源头,都被安卡斯和德兰切断,处理得干净利落。
如果有人心生好奇, 并拥有进来看一眼的机会的话——
他就会发现,港口Mafia那些老首领的心腹和拥趸, 心怀鬼胎的旧党, 都死了。
打扫的人戴着雪白的口罩,穿着厚厚的防护服, 上面是港口Mafia的标志——他们是后勤组。
后勤人员垂着眼睛, 默默无声地抬起那一具具同僚的尸体, 堆成骇人的小山。
如果不是他们还在呼吸, 都会让人产生疑问——这些到底是活人还是会动的尸体。
尸体被清理干净的地面上只留有一片血红, 红得让人头晕目眩。
它们仿佛腥气十足的热浪, 将人的感官包裹在严重不适的环境里,内脏都像是被这些血红挤压着,产生强烈的呕吐欲望。
只需要一眼,来者就能被这样的场景震惊,最后吐一地。
小鹿御铃子想,目前唯一还没处理的后患只有干部A了。
他到了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无知无觉。
因为小鹿御铃子有意地封锁了他的消息途径,所以,他暂时不知道港口Mafia的巨变。
不然凭借他那黑心又贪婪的商人本性,立马赶回来插上一脚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对小鹿御铃子而言,现在的局面,暂时不需要他。
所以,白发的少女将他悄无声息地踢出了这局棋盘,连干部A本人都没有发现异常,只自然地远离了港口Mafia这片主战场。
棋盘之上,除她之外,没有对弈者。
——他们都只是她手下可以操纵的棋子。
而在小鹿御铃子的眼中,没有废棋,所有的棋子无论好坏都有价值。
多有趣啊。她的棋子们。
猩红的花被她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她露出笑容,手指苍白纤细得惊人。
“黑蜥蜴”百夫长,广津柳浪站在门外,没有去看正在处理尸体的后勤组成员,而是背着手看向更远处。
那是暗组织基地的方向。
“变天了啊。”
这位眼角带着皱纹的老爷子仿佛在自言自语。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
老首领的尸体被教皇观察完毕,就被堕天使弄走,直接送往尾崎红叶那里。
这也是他们答应对方的一个条件。
老首领死后要交给尾崎红叶。
不用想都知道,因为老首领的暴虐冷酷,失去爱人的少女,在看到仇人的尸体,会有多么疯狂,又哭又笑。
堕天使安卡斯神色无聊地踱步在港口Mafia的血红中,脸上带着厌倦。
那些不敢出声的港口Mafia成员在看到他脸上的血和手指上的血后,不寒而栗,也不敢靠近。
堕天使懒得搭理他们,只兀自向前走去,沉闷的脚步声在变得非常安静的港口Mafia楼层间回荡。
“哒哒。”
“哒哒。”
明明是比较细微的声音,却被环境的死寂无限放大,其间还有着血液的粘稠感。
——小鹿御铃子当然不是没事就拿着马甲乱走。
她在等待某个无聊的家伙自投罗网。毕竟港口Mafia能这么轻易拿下来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是他的投名状。
不出意外,他现在就在港口Mafia。
……至于是不是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混进来的那就不知道了。
在这种事情上,对方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小鹿御铃子正在心里思考着,就发现了堕天使的身后悄悄摸摸地跟上来了一个人。
系统提示响起,证明了她的猜测,让她差点笑出声。
原来一直躲在港口Mafia,直到现在才鬼鬼祟祟地出来吗?
好吧,这很符合他的性格。
真是恶趣味啊——太宰治。
……
原本堕天使的神情还有些无趣,带着几分烦躁,直到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嘴角勾了起来,神色慢慢变得有趣。
他顿住脚步,忽然开口道。
“我猜,你是想和我说点什么吗?跟在我身后这么久,却不言不语,什么都不做……真是可惜。”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笑容温和地转过身体,看向身后的身影。
“我还以为你要对我动手呢。那样不就可以——”
说着说着,堕天使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碰到猎物般感兴趣的面色荡然无存。
他看到熟悉的黑发绷带少年满脸无辜地站在原地,听到他这番话,那只鸢色的眼眸里全是惊诧。
“您在说什么呢,安卡斯君。”
他率先开口,十分震惊道。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对未来同僚下毒手的人呢?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吗?”
小鹿御铃子:其他的我不知道,但这个你确实是。
太宰治像是没看到堕天使不愉的表情,继续道。
“——更何况,我这么柔弱,根本没办法伤害到安卡斯君吧?”
堕天使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慢慢重复了一遍:“未来同僚?”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冷不热道,“太宰君,你又哭又闹又撒娇都没让首领松口同意你加入暗组织——到现在还没死心吗?”
太宰治不但没有生气,还“噗”地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看着堕天使,摆了摆手,正正经经道,“嗨嗨,你误会了,这次我保证是真的哦。”
“——只要你带着我去见铃子,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么。”
“你自己说的可不算。”太宰治轻轻巧巧地说着欠揍的话。
堕天使:“……”
白大褂的医生脸上最后一点温文尔雅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
太宰治完全不惧,笑眯眯地摊了摊手,“我说,该不会又不要我吧?但港口Mafia这次事件,我立了很大的功劳哦?”
太宰治抱怨着,这时还不忘拉出森鸥外踩一踩,“森先生让我办事我都没有这么认真对待过欸,都是能偷懒就偷懒……由此就能看出我真的超有诚意的吧!”
小鹿御铃子听得无言:……森先生听到会哭的。
堕天使的面色愈发阴晴不定。
太宰治抱手,弯着嘴角继续道,“总而言之,我做得够好了吧?是不是可以被她夸奖呢?好期待——”
太宰治明明是直直地看着安卡斯,却像是在通过堕天使看向暗组织基地里的少女首领。
“最重要的是,她亲口答应我了。”
“——完成这件任务,就同意让我加入暗组织,直升干部级别。”
太宰治看着堕天使,眨了眨眼睛,“安卡斯君。你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你生气了吗?”
堕天使语气不明:“……你还不值得我生气。”
太宰治:“那为什么安卡斯君一副随时都要动手杀了我的样子?”
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哦哦,作为组织新人,是不是要喊你前辈才显得很有礼貌呢?”
堕天使:“……你最好不要给我蹬鼻子上脸。”
太宰治才不理堕天使的威胁,非常欢快地喊出口:“安卡斯前辈~安卡斯前辈~请快点把我带到铃子面前吧?”
“——我要等不及见到她啦。”
黑发少年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双手合十,上下恳求地晃了晃。
堕天使:“闭嘴。”
“比起你这个讨厌的小鬼当我的后辈——我宁肯帕斯卡伊滚回来。你简直比他讨嫌一百倍。”
太宰治更加无辜地歪头:“欸~”
“为什么呢?是在害怕我把铃子带坏吗?还是担心——你在铃子面前争不过我呢?”
少年鸢色的眼眸很暗沉,仿佛包含着许多粘稠的东西。他的言语轻飘飘的,里头的恶意却一览无余。
下一秒,漆黑色的翅膀就一瞬间抬起,锋利的羽沿朝着太宰治的脸招呼过去!
堕天使被激怒了。
“别拿她——来当你惹怒我的筹码!”
太宰治只能抬手挡下,手指却被羽毛刮出了伤痕,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地淌到他的脸上。
“炫耀的样子真是难看。我们和她的关系,不是你一个外人就能随意挑拨的。”
堕天使道,“首领承认你,允许你加入暗组织,这是她的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不会反驳她,只会拥护她。”
“但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你在首领心中比我们的羁绊更重要?你能让首领偏袒你?”
“我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堕天使傲慢地看着面前的太宰治,语气愈来愈骇人。
“再给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你去死,让你去拥抱你最喜欢的死亡。”
太宰治倒是毫不意外他是这个反应,他随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却把脸弄得更脏兮兮的。
“哎呀,哎呀。”
太宰治那只鸢色眼睛里全是满不在乎的笑意。“开个玩笑罢了~安卡斯前辈连个玩笑也开不起吗?”
“随随便便动手什么的,太粗暴啦。铃子允许你这么做吗?”
堕天使:“我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太宰君,你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吗?”
太宰治大声叹气,“唉,不要这么凶嘛,对我这么警惕也是因为铃子吗?”
“按理来说,你有我这么可爱的后辈,你不应该开心吗?我比那个臭蛞蝓可爱一百倍吧?”
堕天使:“别说让我想吐的话。我不想动第二次手。”
太宰治不满:“好过分!!!这是什么反应啊,好打击后辈自尊心,垃圾前辈!”
堕天使嗤笑:“我是不是垃圾前辈我不知道,但你如果想现在就变成垃圾,我可以满足你。”
太宰治:“啊!职场暴力!这绝对是职场暴力!”
他大叫道,“录下来录下来……嗯嗯,我一定要和铃子告状!”
小鹿御铃子,坐在暗组织办公室里,陷入沉默。
她开始怀疑,自己正式让太宰治入伙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
教皇坐在港口Mafia顶层的首领室中,冷漠地把玩着手里珍奇的物件。
像是觉得无聊了,他缓缓地,又毫不留恋地松开了手指。
“哐啷”。
又是一声物品碎掉的声音。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首领办公室的地面上全是摔得粉碎的水晶物件。
水晶本就非常脆弱而美丽,掉在地上,散落,如同一地雪白的玻璃。
——由昂贵变得廉价。
教皇喜欢这种事情。
这让他的心情都变得愉快,把那口郁气吐了出来。
比起这种脏得让他感到不愉快的手段和地方,他还是更喜欢坐在谈判桌前,优雅而杀人于无形,杀得对方片甲不留。
正在这时,首领办公室的门被从外推开。
教皇冷漠地抬头,看向来者。
他以陈述的口气道。
“侥幸逃脱的杂鱼,大难不死的败寇,幸存的谋逆者——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头戴冠冕的教皇,气质高贵,哪怕无法睁开那双紧闭的眼睛,也让人不敢小觑。
所以,进来的男人不敢露出狂傲的神色和轻慢的态度。
“我,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他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虽然害怕得抖抖索索,还是开了口。
“合作?”
仿佛觉得这句话非常可笑,教皇抬了抬唇角,十分吝啬地勾起了一点点弧度。
“庸人。你拿什么条件来和我合作?”
“你的命,不值钱。”
男人因为他直白无情的言语,脸色变得很难看。
自大的野心家,女人的走狗!!!
他在心里暗暗唾骂对方,面上还赔着笑,“不不,话不能这么说……教皇冕下。虽然您的首领派您来清理港口Mafia,可您心里真的甘于屈从一个女人之下吗?”
教皇不语。
“您不用再遮掩了。”
男人试图联合他。
他自以为看破他野心家的身份,语气慢慢变得自得,以为自己掌控了主动权,“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一个契机。而我能给你这个契机。”
“您的狼子野心,谁都清楚。你们组织里的谋逆者,也不在少数。如果你喜欢你们首领,比起效忠她,与他人共同仰望,不如——”
对方的神色变得隐晦,自以为心照不宣地对他露出个懂的都懂的笑容。
小鹿御铃子:……
妈的,无大语。
什么普信男?
“契机”“契机”,说得好听,这不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森鸥外都没有这么大的脸。
还有——为什么总有人觉得她自己的马甲会垂涎首领的美色,想玩囚禁小黑屋那套啊?
她拿的是至高首领和虔诚下属的剧本,好吗?
红发的教皇,仿佛被他这句话触怒了。
他像冰冷而精锐的蛇般睁开了眼睛,语气却那么轻柔。
“契机?你给的吗?”
男人无知无觉,甚至非常兴奋地点头。
教皇:“好啊,好孩子,乖顺的羊羔。你走近些,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被我承认的价值。”
男人愣了愣,像是没想到这么轻易。
他的心头升起了一点警惕,本不会上前,但教皇的话语如同带着幻术的雾气,让他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
男人被言语蛊惑了,不由自主,一步步走向教皇的方向。
教皇天生目盲,但他的心最为敏锐可怕。
他看向对方,听着他老老实实地开口,将所有信息,事无巨细地透露给自己。
简直要把他的生平都扒个遍。
教皇如同聆听着圣徒的言语,耐心地听完,才含着笑轻声道。
“原来如此。”
“这不就是废物的一生么。”
他刻薄地评价道,“都是些没价值的东西,就如你这个人般活得毫无价值。”
“你在两年前故意害死自己的上司,盗取港口Mafia情报部门文件,送给敌方,慢慢在敌方有了点小势力,最后培养出了自己的小组织。”
“唔……!”
男人气得脸变得通红,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像是塞了异物,根本无法开嗓。
他只能听着教皇一句又一句的人身攻击砸在他的身上,最后以这句话结尾——
“怪不得张口就说想和我合作,这很符合你的智商,低得可怜。”
“——但是,我效忠于谁,我愿不愿意,我听谁的命令,与你无关。”
明明是非战斗人员,教皇却带着笑容,自怀中取刀。
他一刀捅入对方的心脏,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不带一丝犹豫。
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刚才还满脸得色的男人,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和痛苦的面色,微微抽动的嘴角都没能让教皇神色改变。
像是完成一道本该如此的旨意。
他只镇定地松开了那只握着刀的手,掏出手帕,动作优雅地擦拭脸上鲜艳的血。
“羊羔的鲜血,真脏。”
手帕脏了几片红,那张脸又重新变得洁净,就连语气也变得平静而庄严。
“你还脏了她送给我的刀。真是的,又要洗了。”
教皇难得叹了口气,“虽然她说这把刀本来就是为保护我而生,但谁会愿意以他物来践踏珍宝呢?更何况是你这样的烂泥。”
“你……为什么……反悔!”
知道无力回天后,男人露出极为不甘的表情。
“因为你在港口Mafia没有价值。我不需要没有价值的东西。”
教皇那张脸上甚至带着庄严的笑意。
他温声而残忍道,“更何况,这怎么能算反悔呢。我不是说了吗?我永远忠于她,永远只听她的话。”
“你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首领,难道不该杀吗?难道不该死么?”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眼睛通红地看着他,气得恨不得带着他一起死。
但教皇对他的言行控制,非常巧妙。
他总觉得自己在挣脱控制的边缘摇摇欲坠,却在即将触碰到那道临界点时,发现距离反而愈来愈远。
——不管怎么努力,他始终无法挣脱。
男人只能不断咳道,就像每一个不甘心的反派般,扭曲着脸,发表遗言。
“你以为暗组织真的团结如一吗……等着吧……等着吧!等到咒术界那边出手,就不是你们能抵挡的了!”
小鹿御铃子:怎么说,还真的挺蠢的。
临死前居然给她送了一波情报?
看来组织里的叛徒和卧底,确实不是只来自异能特务科……咒术界?
小鹿御铃子想,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一件事。
不只是一个组织的渗透,而是多个老鼠的心照不宣。
只是这老鼠,未免太肥了点。
德兰没有理会这番话。
他专注地擦着手指,嘴角微微上扬起一抹笑容,道谢,“谢谢你——蠢人最后捧上来的价值。”
男人不甘地倒下,神色扭曲地咽完了最后一口气。
把手指和脸擦得干净,看着地上的尸体,教皇很快又变得兴致缺缺。
他冷淡地低下头,将手帕丢在地上。
“无聊。”
“我都说了。你的命,不值钱。”
教皇转身走出满地水晶碎片的首领办公室。
血液一点点爬上,浸透那张被遗弃的手帕,把它弄成了更肮脏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