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看。”
大口浅底瓷盆里是养了半年多小鱼,距离成熟也就是几个月了。它们是去年四五月出生,安以农专门用鸡蛋黄和红虫细心喂养鱼苗,之后用配好饲料喂养小鱼,把这些原本芝麻大鱼苗养到现在五六厘米长。
此时小鱼已经能看出来遗传自它们父母体型和颜色。
水生生物亲和力,加上治愈光环、优化光环和生育光环,只用了两年多时间,安以农就利用本地观赏鱼培育出了七种品相极佳锦鲫,也就是所谓草金鱼。
水生生物亲和力让他容易得到金鱼认可,治愈光环帮助保持健康,而生育光环加速繁衍。
不过最有用还是优化光环。
优化光环是美丽光环升级版,后者只能算是医美,前者是基因层面整容,优化过外貌可以稳定遗传给后代。
这也是他仅仅用了两年,就能将野生彩色鲫鱼培育成草金鱼原因。
“这就是你说狮子鱼?”顾正中提起一侧下摆,半蹲下身。瓷盆里新培育小金鱼都有一身银白鳞片,除了头顶肉瘤,只有尾巴尖带着点渐变橙红色。
以顾正中眼光看,这些鱼品相虽然比不上皇室专供观赏鱼,但在民间,已经很是难得。
安以农却摇摇头:“那得体型更加短胖,头大,肉瘤大才行。这个更接近于丹凤里鹅头红,你看它尾巴长长,像凤尾,很飘逸。不过丹凤没有背鳍,它有背鳍。叫它丹顶雪风怎么样?”
“好听,很形象。”顾正中只挑着优点夸。
“这就叫墨痕。”安以农又指着一盆黑色尾巴长且半透明草金鱼,它身形狭长,线条流畅,通体黑色,游动起来仿佛在水中晕开墨汁,也有水墨画味道。
“好。”顾正中又说。
他们两人一人介绍一人称赞,一会儿就把新培育几种草金鱼名字取完了。
取好了名字小鱼要一同放到屋后院子里养,那里他用石块垒出了几个水池,水池里养了许多水草,流动也都是山上引下来山泉。水池旁还种了树,用于遮阴。
这些小鱼还没进入繁殖季,混养也没关系。等到进入繁殖季,性腺发育成熟,就要分开饲养了。
顾正中坐在竹椅上,看着安以农挽起袖子,把金鱼小心放入水池中。
小金鱼几乎是一入水中就游去莲叶下,水池上方引下泉水经过小水车后流进水池里,发出清爽明快声音。
之前救助过小鹿走过来,俯身舔舐山石上泉水。还有那些不请自来鸟儿们,也在水池边嬉戏。
如果是夏日时候,坐在这样地方,一边享受阴凉风,一边看着阳光散落在水池、各色鲜花和草坪上,是一种享受。
可惜现在是初春,天气还有些冷。
他们在这个村子落户已经有两年多,安以农快要十七周岁。现在大家说起他,都称他是‘最会养鱼’人。十里之外人也会过来这里买他观赏鱼。
安以农能养鱼,长么又好看,还上了学,吸引了不少家中有未婚女性家庭。不过他这几年经常生病,外头说他体弱,那些女孩父母有顾虑,没有真行动。
“他们最好一直有顾虑。”顾正中心想,“我教了好几年,看着他从握笔都不正到如今能写一手好字,从听到典故一脸茫然到随口就能说出一句诗背后故事,难不成就是为了配这些大字不识一个村里姑娘?”
嗯,顾正中完全不欣赏村里女孩朴实健康美丽,至于为什么……
“在想什么?”安以农擦干净手过来了,他将自己泡得冰凉手放在顾正中手背上,笑问,“凉吗?凉不凉?”
低头看着放在自己手背上冰凉手,顾正中展开扇子,慢悠悠说了声:“凉,和昨日凉粉一样凉。”
安以农以为他想吃凉粉了,笑道:“今天也做了,一会儿浇上糖汁,撒一点核桃碎。除了这个还有茶,先生是要加蜂蜜还是稀奶油?”
“都不要。”
安以农哈哈笑,一脸促狭,被顾正中用扇子轻轻敲了下脑门。
他养了牛,还是一只刚生了崽母牛,小牛仔吃完后牛奶还有多,安以农就拿来做成点心,或者打成稀奶油。
这个奶油不是现代那种,他做不出来。他是用蛋清、糖和牛奶制作类似奶油物质,吃起来一样很可口。
安以农自己是很喜欢,还往茶碗里加,再添上蜂蜜、红豆之类东西。
这个还有点冷季节他尤其喜欢这样,泡一杯热热,带着奶香和甜味奶茶,捧在手心里暖着,一口一口喝。
这是只喝清茶顾正中受不了搭配,安以农却偏要这么逗他,还捂着他眼睛用加了蜂蜜茶水哄过他。
其实加了蜂蜜茶,不用看,嗅一嗅就知道,但顾正中还是配合着他,露出哭笑不得表情,并且佯装生气,罚他抄书或者站马步——顾正中也教他剑术。
这个时候安以农都会乖乖认罚,然而下次还敢。
人底线,就是这么被一步步踩平。
安以农小日子过得悠闲,养鱼、上学、听着顾正中讲古,但其实战争还没有结束。
原本皇室节节败退,现在把都城转移到了南方,北方几乎成了那位女帝天下。南方士族经常写文骂她牝鸡司晨,但这不能影响北方政权一日比一日强大。
两个政权如今隔江而治,看起来平静,但他们都知道,这种平静维持不了多久。
现在那位女帝正和西北外族打仗,打得人哭爹喊娘退避三十里,等她缓过劲来,南方朝廷就危险了。
不过这一切和安以农等人也没什么关系。平江府因为被多重大山拦截着,又比较穷,没受到太多战争波及。
“咚咚咚,咚咚咚。”屋外忽然传来热闹锣鼓声,这是村里有了大事才会出现声音。
安以农正好奇,顾正中微一侧头,手中扇子轻摇:“黄梅生考上秀才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必过去。”
这么冷天,来回一趟出了汗容易感冒。
“是这样啊,他倒有点儿实力。”三月份,刚好是秀才放榜日子。
没有了原主任劳任怨,黄梅生很快攀上村里一个富户,娶了那家女儿,由那家供养,自己一心读书,想要以科举改变命运。
古代考上秀才可不是这么容易事儿,黄梅生去年考上童生,今年考上秀才,他和安以农一样十六周岁快十七周岁,所以是妥妥少年秀才。
经历家变,又经逃荒,这会儿还能考上,已经能说明他具备天赋。虽然这里有一半要感谢他妻子料理琐碎和老丈人供养。
过了会儿,果然就有村民跑过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主要村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考上秀才了。
晚上他又听人说黄家要摆宴请客,安以农就随大流捡了一篮子鸡蛋过去送礼。
穿着青衫黄梅生意气风发,他嘴里感谢村里人,笑意却不达双眼,尤其是看到一副主人模样替他招待客人老丈人时候。
“恭喜。”安以农放下手中鸡蛋。
黄梅生转头看到他,双眼便是一亮:“以农。”他直接迎上来,用一种亲昵口气说:“先生还遗憾呢,以农若是早一点上学,这一次也能下场了。”
以农是安以农对外宣称‘字’,黄梅生特别喜欢这么叫他,好像他们有什么特别感情似。
“以农什么时候下场一试,为兄这里倒也有几张帖子……”黄梅生说着说着就想上手,被安以农一个侧身避开。
“那就多谢黄兄了。咳咳,既然黄兄这里忙,那我便先告辞了。”安以农借故离开,黄梅生留不住他。
“颜狗,呸。”回去路上系统在那儿唾弃,“看他色眯眯眼神,不会以为考上一个秀才就能对宿主做什么了吧?”
黄梅生根本没有遮掩他‘性趣’意思,也就是这个时代民风淳朴,大家还以为这是因为他们在一处读书是同窗关系,所以特别亲厚,没有多想。
“他就是想,也不敢。秀才只是半只脚踏入‘士’族行列,想要威逼利诱,怎么都得考个举人吧?”
安以农摇摇头,客观分析:“然而听那些人说,他是吊车尾考上,想要考举人,只怕还得等两年。”
“如果以农真下场,他反而不快活了,也就是嘴上说个好听。”顾正中收拢扇子,扇尖抵着下巴,“只是不知道你准备何时下场。”
“再等,”安以农微微一笑,“我在等一个契机。”
去年顾正中就觉得他可以下场了,但是安以农说时间没到,谁也不知道他所指‘契机’是指什么。
不过顾正中并未多说什么,他相信安以农,也相信他所做一切决定。
次年春,安以农快要十八周岁,他依旧没有下场考试。私塾里老师劝他:“以你目前水平,即便答得不好,考到童生总是稳,因何不试?”
安以农只是摇摇头,转头教授村里几个孩子如何饲养金鱼。
知道他准备把这吃饭手艺传授给别人,村里很多人都来学了,他们都知道养这个赚钱。
“可以传子孙手艺就这么传授给别人,还不收一文钱,这人是不是傻?”村里人念叨着。
“你管他傻不傻,总归我们是得了好处。”
“这倒是。”
村民们话里话外说他傻,还有好心人劝他意思意思收些银钱,这年头,哪儿有学徒学手艺一分不花?
安以农只是笑,说自己受村子照顾良多,如今是报恩。
之后他教那些孩子也是绝不藏私,恨不得把脑子里全部东西都灌进他们脑子里。
来学养鱼人家都觉得不好意思,来时候都要带上自家种菜、养鱼,走时候顺手打扫院子、顺手提水,还有顺手砍柴。
也是这一年,北方女帝把西北外族打残了,终于空出手来招待南方旧朝廷,女帝亲自率领大军跨过江,一路所向披靡。南方各省顿时人心惶惶,粮食价格疯涨。
只有安以农心情极好,他搅拌了一些奶油,加在他用牛奶煮茶上,茶水里加红豆,奶油上撒核桃碎,搅拌了喝,又甜又腻。
顾正中手里拿着茶杯,看安以农低下头时露出修长光洁颈部,他忽然明白了他在等时机——他在等女帝统一南北正式登基。
“挺好喝,先生真不要试试?”安以农抬起头,嘴唇上沾了点奶油。
顾正中抿着杯中清茶:“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