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文哥儿有点气，可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又凑过去看他哥给他爹写了啥。

他虽只跟着王华读了本《大学》，掌握词汇量却大大增加了，日常信件看起来已经没什么障碍。

王华觉得信里也没啥特别内容，见文哥儿想看，便把王守仁家书递给他看，叫他趁这机会温习温习学过字。

王守仁主要讲还是接下来安排，明朝科举规矩很多，比如乡试跟高考似，要在户口所在地考。

要不怎么叫乡试呢。

更重要是，想要参加乡试还得是在校学生。国子监、府学、州学、县学，你总要考进其中一个，获取“童生”资格。

最好学校自然是国子监，可是国子监名额不好拿。

刚设立国子监那会，一到七品官手里都有个名额，后来限制渐渐收紧，得是三品官以上官员子弟才有资格当国子监“官生”。

这么苛刻要求，王华这个翰林修撰手头自然是没名额。

所以王守仁得回浙江考乡试。

王守仁早些年爱玩爱闹，在江西被岳父考校了几回，考得他怀疑人生。他准备在岳父那边多读些书，再回老家争取拿到乡试资格，正式开启自己科举之路。

文哥儿没想到明朝也要求就地高考，哦不，就地乡试。要是路途远，岂不是很难赶上第二年会试？

文哥儿把自己疑惑跟王华讲了。

王华耐心听完文哥儿比划着讲清楚问题，点点头说道：“确实挺难，有人年都没过就要出发了。”

他还深入给文哥儿讲了讲，边远地区不仅会试难，连乡试都难。

乡试可是要去省城考，比如辽东归山东管辖，辽东考生就得乘船渡海到山东考试！读书人要是身体不好，很容易就折在赴考路上。

文哥儿没想到考个试还这么艰难，怪不得读书人还要强身健体骑马射箭。这要是没两把刷子，连考场都进不了！

“哥哥，不回？”文哥儿问出自己新问题。

按照他哥信上这说法，他怕是要等他哥考过了乡试才能再见到他了。

王华笑道：“等他考过来了，自然就回了。”

不知道为什么，文哥儿从他爹笑容里看出一丝丝轻松与快活，宛如踢走了一个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糟心玩意。

错觉，肯定是错觉。

我老爹肯定没有这么坏！

文哥儿长了一波见识，又跟着他爹去了两老那边给他们看信。

王老爷子看不到大孙子，有点郁闷。等调理身体药再一次被端下来，他就更郁闷了。

文哥儿一看又到自己发挥时刻，捧了杯蜜饯水一屁股坐到王老爷子旁边，就着王老爷子喝药痛苦模样吨吨吨，眼睛在尝到蜜饯泡出来甜味时眯成了月牙，一副“想不到吧我也有蜜饯”得意样儿。

王老爷子本来就不好看脸色登时雪上加霜。

有文哥儿在旁边这么一闹，他倒是没那么惦记大孙子了。等他把身体养好了，一定弄十样八样好吃，只给这小子看不给这小子吃！

祖孙俩就这么较着劲，转眼迎来了除夕。

除夕要忙活事情可就多了，首先就是贴春联。

这东西早就出现了，不过到明朝才正式传进千家万户，主要还是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当年爱在南京城里转悠，品鉴一下各家各户春联。

诗词歌赋不是人人都懂欣赏，春联多好，一看就懂，还句句都贼吉利，非常对朱元璋这个赤贫出身土老帽皇帝胃口。

皇帝有可能亲自来你家门口欣赏春联，你能不想方设法贴上一副吗？

都住在南京城里了，哪怕家里弄不到文人雅士口中桃符，两张纸还是买得起！

南京当时还是大明首都，首都都开始流行这玩意了，地方上哪能不流行？纸做春联就这样走进了寻常百姓家。

文哥儿还小，贴不了春联，不过他见天气好得很，是个难得大晴天，就央着乳娘和金生抱着他出去街上欣赏一下各家各户春联。

总对着书上字念多没趣，去街上看看能找到什么字才有意思。

一听是和金生一起出去认字，乳娘立刻有些意动。她不敢自己做主，忙去询问赵氏该不该答应。

赵氏见文哥儿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想了想也没拒绝。今儿家中事情多，她也没空看顾文哥儿，索性让他出去玩玩好了。

赵氏叮嘱乳娘不能放文哥儿自己乱跑，便让她带着两个小出门去。

一到了街上，文哥儿就精神了。他带着金生母子俩出门，溜溜达达地走过几户人家，与金生一起辨认各家一大早贴出来春联。

轮到谢迁家，文哥儿想起了他小伙伴，不由叫金生去叩个门，问问谢豆有没有空出来玩儿。

金生领命而去，叩门时还有些紧张，手头都快渗出汗来。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谢学士虽还不是宰相，却也是他们平时碰不着翰林学士，清贵着呢！也不知他们家门房会不会瞧不上他。

金生忍不住整了整自己衣角，生怕自己丢了文哥儿脸。

门房整个腊月都在送往迎来，见到个半大小子还觉得有些稀奇，等望见立在不远处文哥儿便笑着说道：“我让人去问一声，若是小官人得空肯定愿意与你们家公子一同出去。”

金生松了一口气，乖乖候在旁边。

文哥儿一直被乳娘抱着，这会儿要等谢豆出来玩儿，便让乳娘放他下地，昂起脑袋辨认起谢迁写春联来。

谢迁不愧是状元出身，字写得简直没话说，瞧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明朝各级考试对卷面分要求可不低，文哥儿记得明朝有个大画家兼大书法家，少年时期由于字太丑导致期末考（岁试）不及格，没法参加第二年升学考试（乡试）！

明朝乡试三年考一次，这次错过了，至少得再等三年！

要是到时候字还是那么丑，那可就是三年之后又三年了。

文哥儿想到这儿，忍不住抬起小爪子敲敲自己小脑袋，感觉捡回了点久远记忆。

这事大概是小学刚练字那会，老师在讲台上跟他们侃侃而谈讲出来，大家都听得非常吃惊，大画家诶，居然因为字丑考试不及格，真是太丢人了！

这个被老师拿来当反面教材恐吓小朋友大画家叫谁来着？

好像叫文徵明！

如今大家都是明朝人，也不知道文徵明开始练字了没。

平时不努力，考试徒伤悲！

难得有这么详尽记忆回笼，文哥儿当即认真记下这个反面教材，准备以后说话顺溜了就拿来吓唬别小朋友。

文·字太丑·徵明：我真是谢谢你了：）

就文哥儿这么一通胡思乱想功夫，谢豆豆已经跑了出来。他走得急，大冬天脸上都冒出点红晕来了。

“文哥儿！”谢豆蹬蹬蹬跑了过来，身后跟着谢府小厮。他已经听人说文哥儿是邀他一起出来看春联，当即兴致勃勃地道，“我们要往左边走，还是往右边走？”

这话让文哥儿想起自己选小破福袋时纠结。

想到两次开出来都是没啥用东西，文哥儿决定换个选择：“右！”

古时贵右贱左，贬官都委婉地称为“左迁”，大过年，咱不能选左！右边好，节节高升！

两小孩开开心心往前走，去认别家春联。

今天着实暖和了不少，各家孩子也跑出来玩儿，还有人拿着炮仗在玩。

文哥儿羡慕不已，偷偷瞅了几眼。他知道自己小胳膊小腿肯定没法玩，就收回目光与谢豆、金生一同认字去。

偶尔正巧遇到主人家回来，谢豆便领着文哥儿跟对方打招呼，他记性不差，已经能认出不少与家中有往来客人了。

文哥儿在旁边看得咋舌，很好奇谢迁这位翰林学士是怎么教孩子，怎地才四五岁就这么会跟人打交道。

长安街上住着人非富即贵，都是一个圈子里人。

几个人走着走着就遇着了杨廷和。

杨廷和见两个小不点结伴出来溜达，不由多问了几句。

得知他们是来看春联识字，杨廷和对谢迁、王华这两余姚状元颇为佩服，顺手掏了串彩绳穿着压岁钱给他们当新年彩头。

这么一串压岁钱顶了天也就百文而已，算是不怎么贵重小礼物，纯粹是让小孩子高兴高兴。

文哥儿痛快地收下了。

他还是头一回收到这种压岁钱，奶声奶气地道了谢，接过后很是好奇地看来看去。

压岁钱又叫压祟钱，是家里长辈给小孩儿挡邪祟用。

这东西本来用不是普通钱币，而是有特殊样式，花样非常多。

等发展到明朝却是开始用彩绳串起铜钱送给小孩儿，又好看又实用，算是给了小孩一笔可以自己支配零花钱。

文哥儿研究了一会，高高兴兴地把自己收到第一串压岁钱塞进自己小袖兜里，准备带回家后偷偷塞进自己私房钱袋子（小破福袋）里。

过年好，过年真好，私房钱袋子一定能装得满满当当！

文哥儿走了一会，有点累了，又重新被乳娘抱着走。

为了方便和文哥儿讲话，谢豆也让随行小厮把他抱了起来，两人视野开阔了，看起春联来倒是更轻松了，很快又认了几副。

眼看出来挺久了，谢豆邀请道：“文哥儿，祖母时常惦记着你，要不你跟我回去陪祖母吃些点心再回家。”

文哥儿一口答应，跟着谢豆回了谢家。

谢家祖母邹氏见了文哥儿也颇为高兴，叫人送些适合小孩子吃甜汤和糕点上来。

过年了，谢府已经备上了压岁盘，本是为了守岁用，这会儿正好拿来招待文哥儿。

压岁盘里头满满当当地放着蜜饯、糖果、时令水果，还有各种糕点和市面上能买来新鲜小食，看得文哥儿眼花缭乱。

文哥儿重操吃播大业，一点都没生疏，依然看得人胃口大开。

邹氏自从与文哥儿吃过几回下午茶，食欲已经好多了，人也没初见时那么清癯。

她笑呵呵地看着文哥儿开开心心地吃，自己也跟着尝了点压岁盘里吃食。

吃饱喝足，邹氏便让人把另一个压岁盘也端出来，上头是打发时间用一些小玩具，都是怕小孩子没恒心守夜特意搜罗来，够小孩儿玩上半天。

文哥儿瞧见很多自己没见过小玩意，立刻和谢豆一起玩儿起来，两个人时不时凑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玩法，瞧得邹氏都觉得很有意思，坐在旁边陪他们玩了半天。

直至谢迁领着王华过来找人，文哥儿才发现自己已经出来老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