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这八卦对象,可是精挑细选过的。
这么重大的发现,总得找人讲讲吧?
找谁讲呢?
首先排除他三先生李东阳。
懂的都懂,不懂他也没办法!
接着还要排除他爹和他大先生谢迁,这两个也是出卖过他的,而且出卖得非常频繁。
什么时候家长才能重视小孩子的隐私呢,真是太可恶了!
至于他二先生杨廷和和他四先生吴宽,看着倒是不像是会乱往外说的,可他们都是不爱八卦别人的性格。
老丘就不同了!
老丘不爱和人往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不会往外讲!
其次,老丘还和王恕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冤仇。
这样一来,他和老丘八卦王恕的食量,老丘肯定又爱听又不会往外说,绝对是一位可以满足他分享欲望的好听众没错了!
丘濬倒还真的挺感兴趣,主要还是没听过大胃王这个称呼,要文哥儿给他解释解释。
文哥儿就给他讲解了一下,说大胃王就是胃特别大,可以在吃这个领域称王称霸。
他才吃一块煎饼,王阁老能吃下十块去,王阁老是大胃王没跑了!
丘濬:“…………”
丘濬听到“称王称霸”这么威风,有点不乐意了。他说道:“只是比你能吃而已,不见得真就那么能吃。”
他给文哥儿讲了欧阳修在《归田录》里记录的同僚八卦,说北宋有个叫张齐贤的人那才叫真的能吃。
这人不仅吃得多,还格外爱吃肥猪肉,一次能吃好几斤!
有次有好事者好奇他到底有多能吃,摆出个金漆大桶在饭厅边,瞅他吃啥喝啥就往桶里投入等量的食物,结果他吃着吃着,桶就满了!
王恕再能吃,能比人张齐贤能吃吗?
不能的话凭什么称王称霸叫什么大胃王?
名不副实!
文哥儿听得震惊不已。
这是真饭桶啊!!!
吃饭要吃一桶的那种!!!
文哥儿震惊过后,又有了全新的发现:“原来醉翁先生的《归田录》是讲同僚八卦的!”
欧阳修他老人家回老家闲着没事,就把认识的同僚挨个写进书里编排一遍!
这可太棒了!
丘濬:?
你那一脸“学到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果然,文哥儿很快说道:“我要去读一读,等我以后告老还乡了,也要写上一本。”见丘濬脸上写着“你不要乱来啊”几个大字,文哥儿还向他保证道,“您放心吧,等我告老还乡后也不会忘记您的,我现在就开始积攒素材!”
终有一日,他要把他们的八卦统统写在书上!
“您做的饼特别好吃,这个必须写!”文哥儿还特别强调了一句。
丘濬:“………………”
才四岁有必要想着告老还乡后写什么书吗?!
文哥儿压根读不懂丘濬满脸的拒绝,满足完自己的八卦欲望后才优哉游哉地溜达回家,盘腿坐在自己的坐塌上掏出小本本记上一笔:王阁老,能吃!考虑到老丘的意见,具体有多能吃还需要继续找机会考察!
很不错,新素材+1
东跑西蹿一整天,文哥儿也不嫌累,到晚上还和王守俭他们分享新听来的舍豆儿习俗,表示今晚他们来给豆子念佛号,初八就可以去送给想送的人了!
文哥儿讲得头头是道,几个小孩便凑在一起玩起了豆子。
文哥儿不是什么虔诚的佛家信徒,“阿弥陀佛”念得非常敷衍。
王守俭倒是做什么都很认真,拈起一颗豆子就认认真真地念上一句。
两个小的有样学样地跟着拈豆子玩,只不过说话还不算特别利索,都是念的“阿弥,陀佛”,两奶娃娃奶声奶气地一起念,听着竟还挺整齐的。
文哥儿带着他们玩了好一会,眼看大家都已经念满一小碗豆子,满打满算也有百来颗了。
左右他们也不认得那么多人,没必要继续干这么枯燥的事。
文哥儿叫人帮忙收好豆豆继续带大伙玩儿别的去。
第二日上朝,丘濬还是站在六部尚书的位置上。看到立在前头的王恕,他眉头动了动,不知怎地想到了文哥儿所说的“大胃王”。
这别称可真是越琢磨越有意思。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王恕这莫不是阁老大胃能吞象!
王恕一如既往地站在六部尚书最前头,不知怎地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几十年的朝堂沉浮经验,让王恕对旁人的目光分外敏感。
他最近似乎没干什么招人恨的事啊?
那么是谁一直盯着自己?
眼看宫门一时半会还没开,王恕好奇地转过身搜寻那道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不其然地对上了丘濬满含打量意味的目光。
王恕:?
这个老丘,怎么突然这么盯着他看?
难道是突然转了性,要和他缓和缓和关系了?
要是丘濬愿意给他做次“尚书饼”的话,他们之间也不是不能一饼泯恩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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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本来就是丘濬单方面不搭理他!
可惜两人的目光一撞上,丘濬立刻收回了探究的视线,迅速恢复了一贯的“我不理你你也别和我说话”冷漠表情。
也就讨论政务时他们还能说两句。
想想文哥儿连榆钱糕都能吃得特别香,一副吃到不得了的美味的模样儿,王恕觉得那“尚书饼”未必有文哥儿他们夸的那么好吃。
两人又和往常一样互不搭理到早朝结束。
今儿丘濬有许多事要向内阁汇报,早朝后去内阁议事到晌午时分。
刘健意思意思地邀请丘濬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早些年禁中不许随意开火,内阁阁老们都要出去外面吃饭。
后来是宣宗皇帝来找阁老们议事,底下人说“阁老们出去吃饭了”,宣宗皇帝才特许阁老们在内阁开了个小厨房。
丘濬本来想转身就走的,想到文哥儿夸口说的“大胃王”,又神使鬼差地留了下来,准备亲自验证一下王恕到底是不是真的很能吃。
要是文哥儿言过其实,下次他也可以摆出事实反驳回去!
感受到丘濬探究视线的王恕:?
为什么这小老头儿又瞅了他几眼?
事有反常必为妖!
丘濬留在内阁用午膳,饭桌上的气氛有点怪,不过他泰然自若,并且时不时用余光瞟王恕一眼。
王恕吃一馒头,他瞟一眼。
王恕吃一卷饼,他瞟一眼。
王恕:“…………”
这老丘到底什么意思?!
王恕忍无可忍地放下手中新拿起来的白馒头,问丘濬:“丘尚书,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早朝时他就想问了,只是考虑到丘濬那会儿肯定不会回答他,他才没有开口自讨没趣。
现在都到饭桌上了,这家伙还频频打量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知道打扰人吃饭要挨雷劈的吗?
老丘慢悠悠地卷着面前的薄饼,一点都没有观察人被逮个正着的窘迫。
作为在杠精领域深耕多年的资深选手,他有着不管遇到什么场面都能面不改色的良好心理素质,永远秉承着“就
算是我错了我也要杠到你没话说”的战斗精神、充满激情地投入到每一次交流过程中。
“真的要我说?”丘濬说着还看了刘健他们一眼,意思是“这么多人在场不太好吧”。
王恕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前面能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便说道:“你且说说看。”
他还是没法容忍有人打扰他进食。
丘濬便把坊间传言王恕乃是“大胃王”的事讲了讲,并贴心地解释了一句:“大胃王者,胃大过人,吃中霸王是也。”
王恕:“……”
刘健:“……”
徐溥:“……”
至于坚决不主动离职的首辅刘吉……
刘吉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
果然,当初从国子监传出来的“刘棉花”绝对是丘濬起的头没错了,这家伙才起得出这种别称来挤兑人!
说不定前年那首童谣都是他编出来的!
丘濬还不知道刘吉又记了他一笔,在内阁吃饱喝足后便施施然地回礼部去,一点都没管王恕他们的复杂心思。
相比于刘吉直接把锅扣给丘濬,王恕倒是一下子想起了昨天来自己家里吃榆钱糕、榆钱煎饼的文哥儿。
昨儿那小子眼里确实有些震惊,想来是离开他家后又去找丘濬说起了这事,这才让丘濬对他的食量起了好奇心。
那小孩儿本就处于爱分享的年纪,碰见新鲜事想和人讲讲也无可否非。
倒是这个老丘都一把年纪了,别人小孩子随口提上一句,他还真要来一探究竟!
最后王恕得出的结论意外地和刘吉很一致——
这个老丘不能处!
文哥儿还不知道自己挑的分享对象出了岔子。
丘濬是不爱和人交流没错,可他却是个敢说敢做的,比如听了八卦直接去本人面前讲一遍这种事他就可以面不改色地干出来!
文哥儿勤勤恳恳在翰林院读书,哪里知晓丘濬以一己之力让大明内阁今天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
毕竟有的人想笑不好意思笑,有的人想发飙又没处可发飙,可不就特别怪吗?
文哥儿此时正好也在吃饭,他和李东阳他们分享起王阁老家的榆钱糕。
那可真是好吃极了,比起做成香喷喷的煎饼,蒸出来的榆钱糕又多了一股子清清爽爽的清甜,特别适合这春末夏初的天气!
李东阳昨天便知晓他儿子和学生一起跑去王恕家蹭饭的事。他说道:“只要有好吃的,你怕是什么地方都敢去。”
文哥儿道:“那是当然的。”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就是吃好喝好!
文哥儿又趁机给大伙介绍起自己新听来的舍豆儿习俗来,表示等初八那天他来分豆豆,大家吃的时候也要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说着还搁下饭碗,现学现卖地给众人演示了一遍。他本就长得俊秀可爱,一本正经地念起佛号来瞧着竟真有点小高僧的宝相。
就连座中那些不太信佛的人也看乐了,笑着应承下来。
唯有谢迁敏锐地捕捉到文哥儿话里的关键词——
分豆豆?!
瞅见文哥儿那兴高采烈的模样,谢迁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给儿子起错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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