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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濬这个新晋热灶,想烧的人还是很多的。无他,刘吉风评不好,走他的门路不太体面;刘健他们又常年闭门谢客,路子实在不好走。
现在来个丘阁老,当代理学名家,为官三十七载,声誉极佳(主要体现在刘吉想搞他都不知从何下手)。
这位丘阁老一直坐冷板凳,到当今圣上继位后才因《大学衍义补》当了个荣誉尚书,可以说是在这几年之前没真正享受过权力在手的滋味。比起刘健这些早早受过重用的人精,丘阁老这乍贵之人的门路肯定更好走一点!
这不,任命才刚下来没几天,私底下登门求见的人就络绎不绝。
京师遍地都是聪明人,哪怕是走后门,也会先摸清对方的喜好来个投其所好。
比如刚才那些说仰慕丘濬写戏才华的、给丘濬戴“功在千秋”高帽的,全都吹嘘得直戳丘濬心窝,搁谁谁能顶得住?
丘濬也差点没顶住。
还是看到文哥儿那一脸“学到了”以及“羡慕极了”的表情,丘濬一颗热乎的心才骤然冷却下来。
他向来看不惯那些个阿谀奉承之人,为官三十余载始终耻于向人卑躬屈膝谋求进取。怎么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倒是爱听起这些奉承话来了?
丘濬板起脸把文哥儿教育了一通,叫他绝对不能学这种溜须拍马走后门的可耻行径。
文哥儿当即挺起小腰杆,骄傲地回道:“那当然不学,我不用溜须拍马也能走后门!”
丘濬:“…………”
丘濬怒道:“后门也不能走!!!”
瞧把这小老头儿气得,话都快直接咆哮出来了。
文哥儿见势不妙,感觉溜了。
回去的路上,文哥儿踱着步子慢腾腾地走,嘴里还和金生嘀咕起来:“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官场就是最大的名利场。
上位者不提拔自己人到要紧的位置上,那位置可能就别人占了。要是占了位置的人赶巧还很听政敌的话,那情况就会对自己非常不利!
同样的,下位者要是不想方设法攀附靠山,在同等出身、同等能力的情况下,出头机会很可能就属于别人了。甚至还会输给样样都不如自己的人,只能怀揣着怀才不遇的怨愤抑郁终生。
人都有私心,谁又能免俗?
就比如有件对你来说不甚重要的事交给张三能办妥,交给李四也能办妥。其中张三和你没啥关系,李四是你七大姑八姨家的孩子,嘴巴还抹了蜜一样甜,积极地表示自己很想帮你的忙,你不也得把事情交给李四去办吗?
即便是孔子这样的圣人,国君让他推荐人才他大半也是先推荐自己的学生。
毕竟他对自己的学生了解最深,知晓他们能胜任什么样的职务。
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谁有胆子举荐、谁又能放心重用?
这老丘一把年纪了,竟还听不得实话!
文哥儿和金生嘀咕了一路还不够,还要回去和他爹也在叨叨一遍:有现成的后门,傻子才不走!
王华听了文哥儿振振有词的说法,不由瞅着文哥儿的小胳膊小腿发问:“真的是你自己跑走的,不是丘阁老把你撵出门的?”
要说丘阁老听后不想把这小子扫地出门,王华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文哥儿对他爹的质疑很是不满,气哼哼地找他二哥他们玩耍去了。
这些大人一个两个都什么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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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自己被赶走过,所以觉得他也会被赶走!
他可是老丘最喜欢的崽!
文哥儿对丘濬发表了一通“我长大后必走后门”的言论,自己没心没肺地数着日子等春天。到了春天,他
就可以种辣椒了!
只不过光靠福袋里的一百多颗种子,文哥儿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不由找机会多往四夷馆跑了几趟。
主要是和准译字官徐富他们打好关系。
他们可时最有机会接触外邦人的,说不准以后能帮忙弄点外邦种子。甭管弄来的是什么,只要能吃的他就想试着种一种!
文哥儿还把从刘文泰那儿听来的话现学现卖:“这可是功在千秋的事,没有你们参与是绝对做不成的!”
这话要是叫丘濬听了去,绝对会把刘文泰撵出门。
小孩子学坏了,就是这家伙带坏的!
文哥儿怕徐富他们不上心,掏出自己读过的史书给徐富讲起了农作物迁移史。像他们现在常吃到的胡荽、胡瓜、胡萝卜为什么带着胡字?就是因为它们是被张骞不远千里从西域带回中原的!
张骞,为我们的餐桌做出了多么伟大的贡献!
有张骞开了头,慢慢地茄子来了,菠菜来了,绿豆来了,还有养活了许许多多人的占城稻也来了!
他们只需要留心观察、多多询问,说不准就能给咱大明百姓的餐桌上增加更多美味的食物。以后大伙只要吃到由他们挖掘出来的外邦食材,就会想起他们的姓名!
功在千秋,一点没错!
徐富他们本来只觉得文哥儿是又嘴馋了,听文哥儿洋洋洒洒地鼓吹了一通,不知怎地有些热血沸腾。
只是他们也清楚这并非多留心一下就能做到的事。
外邦人也不是傻子,他们有好的作物同样会自己捂着,根本不会随便把植株或者种子给别人。
谁都不想把好东西分给别人不是吗?像张骞他们哪个不是亲自去了当地,才能搜罗到适合移植的好作物?
他们若是多译几本书,说不准还能从中找到点记载。至于想要把作物弄回来,兴许还是得靠商贾们的三寸不烂之舌去哄到手。
世上从来就没有随随便便就“功在千秋”的好事。
徐富笑着答应:“我们肯定会留心的,就看我们有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了。”
文哥儿一听徐富答应下来,高兴地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文哥儿从四夷馆溜达回翰林院,路上碰见了太医院的医学生。
他们都说很久没见文哥儿了,邀他去太医院玩儿,话里话外颇有些文哥儿过河拆桥的谴责意味。
毕竟,文哥儿五月那会儿跑去太医院查完缠足医案就不来了。
文哥儿听了颇觉惭愧。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王四岁真是太忙了!
既然受到了医学生们的热情邀请,文哥儿自是不会拒绝,又跟着他们去了太医院。正好他现在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武学入门基本功,可以让专业人士瞧瞧他这么练到底伤不伤身!
文哥儿跟着熟人去了太医院,趁着御医们空闲的当口嘿嗬嘿嗬地演示了一套(自认为的)标准动作,兴高采烈地请教御医这样练是不是能练出强健的体魄!
御医们对这个活泼又好学的小孩儿很有好感,见他耍得小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跑到他们面前来发问,自然都哄着他说“肯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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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正说笑着,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冷哼一声。
御医们顿时噤声了。
文哥儿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个转身走开的后脑勺,那背影瞧着像是见过几次的刘院判。这是不满他跑来打扰太医院工作、弄得御医们上班摸鱼吗?
文哥儿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声和御医们说起了悄悄话:“刘院判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扣你们俸禄?”
御医道:“我们俸禄又不是他发的,他扣不了。”他们
这些御医一般只为皇帝、后妃以及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看病,偶尔兼职修修医书,平时算不得多忙碌,休息放松的空档还是被允许的。他说道,“刘院判最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的人自然看谁都不太顺眼,听到别人的欢声笑语更觉刺耳得很。
刘院判看到底下人聚众摸鱼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过来破口大骂,已经算是很克制的表现了。
文哥儿对此表示理解,很乖巧地没再打扰大家工作,坐在旁边拿些医案研究都有什么特殊病例。
天气冷了,御医们眼看快要入冬,坐一起聊起每年冬天的忙碌来。文哥儿听他们要开医学研讨会,顿时撂下枯燥的医书,支起耳朵听他们讨论。
有曾有多年地方行医经验的小儿科御医感慨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有钱人家的孩子反而难过冬。”
这个现象大伙也注意到了,他们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有钱人家吃得好穿得好,冬天冷了还能烧火炉子取暖,不得更好过冬才是?穷人家才惨,很多连炭都烧不起,遇到特别冷的冬天只能硬熬。
眼看马上就是冬天了,他们也得准备应对各家老人小孩的“过冬”问题了。
文哥儿在旁边听了,忍不住插嘴道:“是不是烧炉子惹的祸?”
御医们一愣,转头看向文哥儿,奇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难道冬天取暖还能取出问题来不成?
文哥儿被这么多御医齐刷刷看着,不由抓耳挠腮起来。他记得安全教育课是有这么一项,说是冬天要是用煤炭取暖必须要注意通风透气,不是捂得越严实越好的,原理是什么来着?
文哥儿沿着这个线索把相关记忆回溯了一下,很快想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氧化碳浓度太高!
这东西是世界上最经常引起生活性中毒致死的毒物。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氧气、一氧化碳之类的概念,文哥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在御医们不愧是广读医书的人,文哥儿起了个头,他们便就着这个思路讨论开了:“确实有可能是煤炭毒,小儿口不能言,身子骨又弱,比成人更容易出意外。”
文哥儿一听他们有现成的说法,立刻点头表示肯定是煤炭毒没错了,并把自己记得的冬日取暖安全守则讲了出来:“要通风透气!”
御医们点头说道:“是得透气,不然煤炭毒散发不出去,全攒在屋里了。”
文哥儿见他们赞同了自己的说法,自然高兴不已。
有人想到文哥儿的小神童名头,对文哥儿说道:“眼看马上要入冬了,京师家家户户都要烧煤烧炭取暖,不如你写个文章警醒一下大家。我们就算赶巧碰上了也只能劝下那么几家人,你来写文章的话说不准听劝的人就多了。”
文哥儿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哪有这样的能耐,要让更多人知晓还是得靠老师他们才行。”他琢磨了一会,又认真说道,“这个文章确实该写!不过我对煤炭毒的了解太少了,得多来几趟查查医案,遇到我读不懂的还得你们给我讲讲。”
御医们自无不应的道理,且还吩咐自己手底下的医学生跟文哥儿一起找,争取在真正严寒的隆冬到来之前替文哥儿翻找出足够多的医案作为理论依据。
文哥儿有了正经事要忙,每天又开始抽空往太医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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