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陇关。
军情阁。
白澜与姜淮相对而坐。
白澜有些感慨:“上次与殿下相见,已经是十几年前了,本以为能协助殿下一起将军情处扬名,却没想到现在连见上一面都难。”
姜淮微微一笑:“白主事说笑了,如今军情处已经成为了军方的杀手锏,近些年来咱们荒国连战连捷,怎能少得了军情处的功劳?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倒还真没有什么区别。”
“殿下莫要这么说!”
白澜赶紧说道:“若没有殿下,军情处根本不可能到达如今的地位。况且离了殿下,军情处便永远是军方的附庸,任如何声名在外,都不过只是军队眼耳口鼻罢了。”
听到这话,姜淮不由皱眉,出言训斥道:“军情处三字带了军字,那便注定永远隶属于军方,离了军队的军情处还叫军情处么?”
虽然嘴上训斥,但姜淮心中却是极为满意。
这次来对了。
军情处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大组织,但其实每一支军队的军情处都是近乎独立运作,全力服务所属军队。
每到年末,就会进行一次大调岗,每一处都会更换三分之二的人,在保证运作正常进行的前提下,最大程度促进人员流动。所以军情处几乎没人拥有威望这种东西,不管职位多高,都只能当一个受人敬仰爱戴的工具人。
在姜峥制定的这个规则下,军情处的每个人都是钱多、名声好,但除了本职任务范围外,不可能有任何权力。
但姜淮不理解的是,大多数人竟然都乐在其中,导致军情处脱离自己掌控范围之后,很快就彻底融入到了军方。
所以一开始,姜淮来的时候还有些忐忑。
但所幸,西陇关军情处的主事是白澜。
白澜是她在军情处成立之初,一手带出来的,自然明白他野心几何。
被暗训了一句,白澜脸上浮现出一丝窘意,不过倒也没有不忿,毕竟眼前的人是姜淮,这世上他唯一一个敬仰倾慕之人。
姜淮见状,语气终于微微放缓:“不过相较于倾注的心血,咱们军情处的人获得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白澜默默点头。
虽然钱多、名声好,但军情处的人整日刺探军情,虽然伤亡率比军队要小,但面对的压力付出的心力比起先锋部队只多不少。
人家混成了武将,回到京都里面能上朝,面对着官都能挺胸抬头,军情处的人却连早朝都上不了。
这谁顶得住?
权力带来的成就感,哪是区区钱财与名声能比的?
白澜叹了一口气:“对了殿下,方才你让我暂时拖住镇国公,是为了”
姜淮神色严肃:“你可知镇国公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白澜恍然,心想这两位大佬前后脚到达,果然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他沉声道:“属下不知,镇国公只说是为了找东西,是他自己的私事。”
“那你可知他找的是何物?”
“这属下不知。”
姜淮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神色:“这东西只要你用心查,就肯定能够查到,所幸我就不瞒你了,前几日镇国公在麟羽阁中拍卖到了一个东西,若找出这东西背后的秘密,便能够消除国运反噬。”
白澜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您是说”
姜淮语气凛冽:“那个提着斧头的女人要回来了。”
白澜眉毛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他可是军情处的元老之一,也是姜峥夺位最原始的班底。
别人可能没接触过那个女人,他跟那个女人可是有交集的。
回忆起来,军情处之所以彻底成为附庸组织,与那女人有很大的关系。
尽管,她的理由很充分,说得姜峥都连连点头,连夜将军情处从姜淮手中剥离开来。
但白澜却知道,她的动机再简单纯粹不过,她就是看不惯姜淮整日骚扰赵定边
这理由看似很离谱,但却是那个女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与姜淮的恩怨,白澜全都亲眼见证。
白澜沉思良久,开口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做?”
姜淮摇头:“那个女人,本来就不应该出现,所以她不能回来。”
白澜点头:“属下应该怎么做?”
姜淮眯了眯眼:“很简单,晚上给赵定边的资料,我需要提前处理一遍,别的你什么都不用做。这件事是他的私事,也算是我的私事,不方便让你们牵扯进来。但若免了这个后顾之忧,以后白主事想做什么,也都会方便一点。”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澜的瞳孔缩了缩。
我做什么也会方便一点。
我能想做什么?
我只不过想多要一捻捻权力罢了。
如果姜淮真的愿意帮忙
他哈哈笑道:“殿下公私分明,仅仅是一个小忙,我岂能不帮?殿下在此稍候片刻,我这就亲自去整理资料。”
此等举动,定然是不符合章程的。
但既然姜淮说是私事,那便不会牵扯军情处太多。
即便她有私心,也不过是组织那个女人回来罢了,又能造成怎么样严重的后果?
她只是爱慕镇国公而不得罢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仅仅一个小忙,就能换得姜淮在朝中鼎力相助,这买卖
赚大发了!
于是。
日落时分。
白澜带着一沓厚厚的资料,秘密会见了赵定边。
姜淮则是坐在白澜的位子上,缓缓品了一杯热茶,那晚在乾清宫与姜峥的对话历历在目。
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是!
赵定边从来都没有变过。
所以,他以前能够为那个女人把我打成重伤。
这次,他依旧可以为那个女人把我打成重伤。
上次,那女人还会因为国运反噬,被迫远遁域外,你姜峥以家国大义才勉强保住我的性命。
这次,那女人连国运反噬都不怕了,你拦得住赵定边,还能拦得住她么?
整天以家伙百姓催眠自己,催眠到最后,除了你跟赵定边,还有谁相信?
心头记挂的都是家伙百姓。
可还有我的位置?
姜淮缓缓站起身来,将桌上的几页纸揣到了怀里,下一刻便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红日西沉之后,便是繁星漫天。
军机大营还亮着灯,周围的守卫皆是好奇。
近些日子明明没有战事,为什么军中大佬和军情处的主事与执事要开这么久的秘密会议。
莫非
要东出打魏国了?
问题是这才刚消停了两个月,军费够么?
军机大营内。
赵定边收起画得密密麻麻的地图,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就多谢各位了!”
冯大钧起身相送:“一开始我还有些担心,不过看现在这情况,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只待您马到功成之后,先别急着回京都,跟弟兄们喝个三天三夜再说。”
赵定边微微点头,打趣道:“只怕你的酒,撑不了三天三夜。”
冯大钧哈哈笑道:“都是军中的粗人,仙酿喝得,浊酒就喝不得?只要您喝的惯,酒咱们有的是!”
“好!”
赵定边也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冯大钧郑重道:“您保重,西陇军这边随时策应。”
他心中暗叹一声,西陇军这边的确能够随时策应,但西陇山脉地势崎岖,大部队驰援难度极大,就算精锐部队全速奔袭,也需要不短的时间,若是在山脉腹地,甚至需要两天两夜的时间。
不过以赵定边的实力,撑到驰援的时间,应该不成问题吧?
告别之后,赵定边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来一去,除了军机大营中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他。
白澜神色如常,跟众人告了别以后,就带人回到了军情处。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与其他坚守秘密的人一模一样。
望归山。
十余丈高的梧桐树上,凰禾双手揣在袖中,大喇喇地蹲在那里。
典型的农妇蹲。
不过不知为何,看起来并不俗气。
西陇山脉,几乎与荒魏两国的国境线重合,两侧分别是两国的驻军。
望归山身处西陇山脉腹地,属于两国军队都很少染指的地方,山中凶兽毒虫遍布,即便是一些本事高超的采药人,也很少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以前双方还为这座山的归属扯皮了不少年。
直到后来,姜峥亲自带人过来,把这里的植被动物编入了荒国的万物志,才让这座山的归属彻底尘埃落定。
“这小老头还真是一个狠人。”
凰禾咂了咂嘴,因为这个地方不仅凶兽毒虫多,本身的寒气也很重,到了夜里甚至会侵袭经脉丹田。
就连她这个宗师,也隐隐有种受凉的感觉。
她抽了抽鼻子,从怀里取出了赵昊提前为她准备的香帕,却有些不舍得擦鼻涕。
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用手指捏着鼻子。
“嗤!”
一缕清水鼻涕坠落,糊在了一条毒蛇的脑袋上。
毒蛇有些迷惑,竖起身子朝树上望去,却什么异常也感知不到。
甩了甩脑袋,便远离梧桐树,去别处觅食了。
凰禾则是大喇喇地扯下一片树叶擦了擦手,抖落了几只毒虫,但毒虫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嘿!
凰禾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国运反噬消失以后,她对真气的掌控好像又精进了不少,这么大的动作都没有引起这些活物的注意。
有弟弟就是好。
身体都变不一样了。
唯一有点不好的就是,赵昊给她交代的事情,是暗中搞事,不要和姜淮产生正面的冲突。
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望归山处于荒国国境线的边缘,是国运笼罩最为薄弱的地方。
若是拼着重伤,还是有机会把姜淮格杀当场的。
因为这一点,她还跟赵昊杠了好久。
结果赵昊一句话就给她干破防了:你若重伤,我会心疼。
行吧,听这个弟弟的。
于是在赵定边出发以后,她就径直赶往了望归山。
不可否认,镇国卫里面都是高手,整体速度已经是极快了。
但一群平均修为二品的人,速度再怎么快也赶不上一个宗师。
所以,凰禾已经在这里蹲了近一天一夜了。
“姜淮可真是个废物啊,怎么这么慢?”
凰禾暗骂了一声,却只能静静地等着。
终于,寅时过半,一个身影出现。
虽然毫无气息波动,整个人就像是空洞一般,但就这空洞同样也能对周边产生影响。
仅仅是微弱的气流变化,就能让凰禾清晰地捕捉到姜淮的身影。
“啧!这个老女人果然到了。”
“她鬼鬼祟祟想要干什么?”
“布置阵法啊”
“这不是撞我刀口上了么?”
凰禾认真地观察着姜淮的一举一动,一边观察一边心里吐槽。
阵法?
不巧。
我也懂一些!
赵昊以前问过她什么不懂。
她想了好久,缓缓吐出两个字:男人!
不过这个东西她也不需要懂,毕竟是要当圣女的女人,实在没必要懂男人。
赵昊听到这句话的反应让她有点疑惑,不知道这个好弟弟为什么要去洗冷水澡。
总之不管了。
这个好弟弟虽然行事有些古怪,但脑袋实在灵光,就连姜淮抵达望归山的时间都没有出现太大的出入,想必后面应该也是,按他说的来就行。
就是不知道,他口中那个能轻松斩杀姜淮的帮手究竟是谁。
等阵法布置好,天已经蒙蒙亮了。
姜淮腾空而起,直冲望归山的山头,种下一株野草之后,阵法便彻底隐匿了下去,整座山便重新恢复了正常。
除了那株草,看不到任何异常之处。
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身上的毒虫抖落下来,尽数踩成肉泥。
服下了两颗解毒的丹药,皮肤上中毒导致的紫绀色终于慢慢消失不见。
望了望荒国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凛冽的笑意,随后便径直奔向相反的方向。
凰禾又等了半个时辰,确定她已经走远,才从梧桐树上跳下来。
看了看地上毒虫化作的肉泥,不由切了一声。
“若你没有国运在身,扛得住我一刀么?”
凰禾有些懊恼,心想国运这玩意真的不是啥好东西。
姜淮明明资质普通,除了追踪隐匿之术可圈可点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放到外域宗门,资质最多排到中游,给自己提鞋都不陪。
却没想到国运加身之后,竟也能突破宗师。
实力那么差,自己却奈何不了她。
真是郁闷。
她四向观察了一圈,又忍不住嘟囔了起来:“阵法也布置得这么糙,也不知道你师父看到了会不会生气。”
越是对姜淮鄙夷,凰禾就越是郁闷。
我竟然在这种人手上吃了大亏?
她叹了一口气,便默不作声地修改起了法阵。
修改法阵的难度,是毁掉法阵难度的十倍往上。
不过好弟弟都这么要求了,肯定要听他的啊。
魏国,西陇驻军。
贺繁很烦。
两个月前荒魏大战,荒国虽然因为后勤补给的问题,把之前占的城全都抛弃,重新退回西陇关之外了。
但这一场战斗下来,抢走了不少好东西,顺带打垮了整个魏国西陇驻军的士气。
大将军战死之后,他就被魏国皇帝调了过来顶替战死大将军的军职,试图整顿军务,重整士气。
但就这士气,估计至少好几场大胜才能挽救回来。
可西陇山脉就是一道天堑,谁占据西陇关,谁就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上次荒魏大战荒国赢了,不见得是军力碾压,因为魏国底蕴在,只从军力看还要比荒国强一些。
也不完全是因为宗师大将军被赵定边斩杀。
宗师虽强,最多不过万人敌,庞大的军力面前,也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最关键的原因,就是赵定边疯狂围绕西陇关制定战术,利用魏国对西陇关的执念,打赢了好几拨关键的战役。
有西陇关在,即便赵定边没有坐镇军中,魏国也很难占便宜。
这两个月来,贺繁试探了好几次,皆是一次便宜都没有占到。
徒耗军力!
贺繁脑海里面只有这四个字。
有时候他甚至会感觉,只要不把西陇关重新夺回来,魏国迟早会耗垮在这个大汉神朝西大门上。
荒国这边一点油水都没有,还贼特娘的难打。
过几年,等这些狠人们吃饱了,又是一场凶残的反扑。
同时他又对荒国当年从异族手中夺回西陇关的意义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可现在怎么办?
贺繁头皮都要麻了,他本来在另一个战场上打得好好的,忽然这边的大宗师就死了。
这烫手的山芋,直接塞到自己怀里了啊!
就算皮肤再厚实,也得给我烫秃噜皮了啊!
但现在,魏国这边的情势也很紧张,绝对不容许他卸下军职,他已经做好一辈子军旅生涯在这里惨淡收场的准备了。
难怪近百年,凡是在西陇驻军任职的将军没有一个好下场。
在这边,哪来的建功立业的机会?
来到这里两个月,他没有一天不发愁的,但还要强撑着笑颜鼓舞士气。
毕竟他是将军,谁都能垮,就他不能垮。
但他感觉,迟早有一天,连他也笑不出来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贺繁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只感觉一股难以言表的疲累席卷全身,他只想好好从这片泥潭中抽身出去,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然而下一刻,他浑身汗毛之竖。
因为在他的将椅上,坐着一个全身覆盖着黑袍的人。
贺繁条件反射地拔出战刀:“你是谁!”
作为一品巅峰的高手,他对自己的实力和感知很自信,自问宗师以下还没有怵过谁。
但在此人面前,他却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而自己的感知,落在她的身上犹如泥牛入海,给不出丝毫反馈。
这是一个宗师!
实力极强的宗师。
姜淮看他这般反应,确定自己的震慑起效果了,微微一笑道:“送你大好前程的人。”
贺繁并没有因此放松戒备,反而脸色愈发阴厉。
姜淮眯了眯眼:“我奉劝你不要有任何对我不利的想法,我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军营之中,自然也能杀掉你全身而退。一品与宗师之间的差距,你比我清楚。”
听到这句话,贺繁僵住了。
剧烈喘息了几声,他将战刀收回了刀鞘之中。
若宗师全力出手,十息之内必杀一品。
他曾经在战场上与宗师打过照面,仅仅兵器对轰了一下,他就五脏移位,差点失去了战斗能力,如果不是己方宗师来救,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他毫不怀疑,眼前的这个人也有这个能力,而她气息很古怪,真要杀掉自己,仅凭西陇关的驻军还真未必能够留住她。
既然这样,不如谈一谈。
斟酌了片刻,他走到了姜淮的对面。
“阁下说能送我大好前程?如何送法?”
“送你一个杀掉赵定边的机会,算几个大好前程?”
“”
贺繁懵了一下。
你管这叫大好前程?
纠正一下,这叫上天!
是各种意义上的上天。
首先赵定边可是公认的六国第一宗师,杀他难于登天。
其次,若真能杀掉赵定边,那自己在魏国就是一步登天,到时享举国百姓敬仰,说不定有生之年还能突破到大宗师,成为真正的举国第一人。
但就现在这烂糟局势,怎么样才能杀掉赵定边?
他嘴唇动了动:“阁下”
姜淮直接挥手打断了他,摔在桌子上一份删减版的地图:“一天之内,赵定边就会带领镇国卫到望归山寻找一样东西,一行三十六人上下,荒国西陇军想要驰援需要两天两夜。”
贺繁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荒国驰援需要两天两夜,我们又能快到哪去?”
姜淮讥嘲一笑:“若你书读得多一点,就应该知道有一个东西叫做巍峨平川大阵。”
“巍峨平川大阵?”
贺繁瞳孔一缩,他也是武将世家出来的,或许没有太过辉煌的战绩,但见识这方面还是不少的。
巍峨平川大阵,这个名字他听过,顾名思义,便是能将巍峨崎岖之途化作一马平川的大阵,不仅如此还有缩地成寸的神奇功效,据说当年楚国的国运之战就是靠这个大阵天降奇兵打赢的。
据说这个大阵,只有少数几个宗门有掌握,需要的阵法造诣虽然不高,但需要的材料极其昂贵,很多甚至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所以自从楚国那场大战,这巍峨平川大阵,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若眼前之人,真能布下巍峨平川大阵
那魏国这边,就能靠人海战术,赶在荒国驰援到来之前,把赵定边堆死。
但眼前这人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打量了一下姜淮,联想到一些有关于荒国的秘闻,似乎猜到了她的身份。
当年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姜淮失踪十余年也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没想到,事情竟然真走到了这一步。
姜淮看他的神情,便已经猜到他的心思:“当然,你指望我帮助魏国是不可能的。这巍峨平川大阵我做了改动,的确有巍峨平川缩地成寸的功效,但却是单向的,并且只允许两万人通过。”
“两万人!”
贺繁眼角狂抽,顿时就意识到了姜淮的可怕用心。
若只是两万的普通军队,别说围杀赵定边加上整个镇国卫,就算把他们围住都是一种奢望。
想要以两万之众围杀,必须要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必须要有宗师在内,甚至一个都可能不够。
而这一旦通过这单向阵法进入到了西陇山脉腹地,就相当于将两头凶兽关在了同一个笼子里,开笼之际不可能两头同时活着出来。
至于死一头,还是死两头,全看命。
即便真的侥幸活了下来,荒国那边有支援,魏国这边也有支援,下一刻望归山就会化作巨型绞肉机。
这
这是一场豪赌,用魏国两万顶级精锐以及一到两位宗师的命,换一个赵定边的命。
若能换。
自然是大赚,赵定边的威慑力,早就达到了让整个魏国都惶恐不安的地步。
但同时,魏国也会元气大伤,至少在魏荒边境这一块,双方十年以内都使不出力了。
然而
贺繁冷笑了一声:“这么短的时间,我上哪里调动这么多精锐?上哪里请来宗师?”
姜淮微微一笑:“谁不知道你们魏国有帝江鸿匣,你调动不了的东西,有皇帝帮你调动。即便真缺少精锐和宗师,你们魏国道院佛院那么多,借几个高手,买一些燃烧本源的丹药,不难吧?”
贺繁:“”
毒妇!
真是毒妇啊!
这些荒国人,一个个都是赌狗!
他们自己赌也就算了,还想拉着我们倾家荡产一起赌!
但
不得不说,这场赌局很有吸引力。
真要赌赢,从长久来看是十分有利的。
虽然赵定边已经七十多岁了,但老当益壮,愈战愈勇,纵观史书这种天命之人,百岁之日仍是战神也不奇怪。
若真任他活到一百岁
恐怕魏国已经被西陇关拖垮了。
何况,即便真的两败俱伤,也未必十几年动不了荒国。
若真是狠心点,给楚国割城换几年安宁,这几年的时间只要能夺下西陇关,那就是血赚!
贺繁激动得浑身发抖,这么大的赌局摆在面前,别说他一个将军,就算是魏国皇帝也要发抖。
但他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我拿什么相信你?”
姜淮嗤笑一声:“若你猜出了我是谁,应当知道我早已与荒国军情处剥离,这地图也涵盖了一些荒国布防图和你们的兵力分布图,此举已是大逆不道之举。赵定边负我,我必杀他,但若你们不付出足够的代价,我不好向皇弟交代,也不好向荒国交代。”
这便是姜淮的解决办法。
你担心没了赵定边,荒国没有足够的力量面对魏国。
那好!
我就用赵定边的命,换荒魏两国十几年无力再战。
这下一切都顺遂了你的意,镇国府一脉还有什么不能灭的?
我姜家,乃荒国皇室!
何须看别家的脸色?
窝囊!
你不敢决定,我便替你决定!
姜淮面巾下的笑容愈发灿烂:“如何?”
贺繁脑袋上,早已是大汗淋漓:“阁下稍等!我请示一下我们大魏皇帝。”
说罢,便取出一个小木匣,正是帝江子匣。
他取出笔墨纸砚,奋笔疾书,将今日见闻与他心中所想条理清晰地写了下来。
一炷香后,千字长落成。
贺繁终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郑重地将信件放到了盒子里。
只从目前看,姜淮的话很有信服力。
部分布防图,说明她重新插手了军情处,真如她所说,这对于皇帝来说这是大逆不道之举。
所以这次行动,她必须要建功。
而荒国皇帝与镇国公的表面和谐,也会在这一次冲突中,正式打破。
这个机会,贺繁想要把握住。
但以他的资历,根本没有决定是否把握的资格。
所以,只能本本分分地请示皇帝。
“嗤!”
指尖,真气化焰。
帝江子匣,瞬间焚成灰烬。
紧接着,营帐之中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贺繁坐立不安,不管怎样都无法缓解心中的不安。
姜淮则是无比淡定。
因为她知道,魏国皇帝必定会加入这场赌局。
魏国虽大,却是腹背受敌。
东有强楚,西有荒狼。
尤其是荒齐交好之后,军力日渐强盛,再加上赵定边这个盖世统帅,过不了几年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恐怕真的没法收场了。
倒不如用两万精锐,和一两个宗师,换掉赵定边。
反正宗师可以从道院和佛院里面请,只欠钱与交情。
伤筋动骨是必须的,但未必会折寿。
果然。
半个时辰后。
方才帝江子匣焚烧的地方,缓缓飘起来了一个字。
“准!”
看到这个字,姜淮这才站起身来,丢给了贺繁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亮起之后半个时辰,巍峨平川大阵就会启动。”
说完,便直接消失在了营帐之中。
贺繁握着玉佩,整个人兴奋得浑身颤抖。
这场战役,注定两败俱伤,却能让魏国重新把握住主动权,长远来看的确是对魏国有力,并且能助自己一步登天。
至于姜淮
着实没道理骗自己。
一,触碰了姜峥的禁忌。
二,的确与赵定边有仇。
三,姜峥老了,总该跟镇国公一脉有个了结。
至少,贺繁不相信这世上真有毫无嫌隙共享江山的君臣。
京都。
镇国府。
天刚亮,赵昊就起床了。
他手里攥着一枚发光的玉佩,一动不动地对着墙。
墙上是凰禾的身影,正笑着说些什么。
他的双耳各塞了一枚玉珠,能从里面听到凰禾的声音。
“好弟弟,你果然没猜错,姜淮直接奔魏国去了。”
“这老女人疯了,选的是最极端的做法。”
“不得不说,她真有些手段,若我不会解这个大阵,恐怕现在已经通知你爷爷返程了。”
“不跟你说了,我先去找吃的。”
“改明儿一定把你丹田治好,不然只能我说你听,闷都要闷死了。”
“你在京都享福吧,记得给姐姐准备一些点酥庄的糕点。”
画面戛然而止,玉佩的光亮也消失不见。
赵昊将玉珠从耳朵里取出来,看着这些东西愣了好一会儿。
这玩意儿据说是凰禾自己鼓捣出来的,别看小小的几枚玉,里面蕴含的法阵多不胜数。
而且极为耗费真气,仅仅十息的时间,就能抽干一个寻常的一品高手。
还能说啥。
说凰禾是外域第一女主播不过分吧?
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玉珠收起来,他又打开了另外一封密信。
这封信,是老爷子通过秘密渠道送过来的,上面只有一行字。
“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过几天才能回来,那看来这次去西陇关不只是旅游了,估计老爷子西陇关之行也看到了一丝端倪。
“呼!”
有点意思了。
赵昊伸了一个懒腰,只感觉全身舒畅。
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内河事件发生之后,老赵家的反应和荒国境内发生的事情,让姜淮神经无比敏感。
这可能还能稍微忍一下。
但老爷子拍下猪后腿这件事,就是把她敏感的神经捋成弦当琵琶弹。
这种情况下,什么失了智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当凰禾在望归山看到姜淮的那一刻,这波交锋就已经结束了。
因为不管是老爷子还是姜淮,在没有军情处提供的资料支撑下,都不可能摸清西陇山脉的具体局势。
若是不清楚局势,贸然扎进西陇山脉腹地,真要碰到魏国的主力,即便是宗师,也别想随便逃脱。
结局已定。
接下来就是姜淮死不死,以及怎么死的问题了。
赵昊这边,能做的安排,已经做尽了。
最终究竟是什么收场,还得看姜峥那边。
他搓了搓手,感觉还需要扇个风,点个火。
“巍峨平川大阵,亏你想得出来!”
这个阵法的名字,是从奶奶的笔记里面找到的,奶奶的笔记里面记载了不少功法和阵法。
熟悉的,多写一些资料。
不熟的,只写一个名字和大致功用。
关于这巍峨平川大阵则是记载极多,甚至写出了不少阵法的变种,看得出来是奶奶的本门阵法。
后面则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标注:太贵,用不起,姜淮也会,晦气。
赵昊在用穷举法列出姜淮可能的应对策略时,这巍峨平川大阵便是他最关注的方法。
只是没想到,这个臭老娘们,竟然真走上了这条最极端的路。
望了望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随便洗漱了一下,便出了门。
餐桌上,黑脸汉抓着馒头,愁眉苦脸的,怎么都吃不下。
赵昊笑着安慰:“爹!您就别纠结了,爷爷怎么说也是六国第一宗师,只不过是去西陇山脉逛逛而已,能出什么事情?别到时候爷爷回来了,您却饿瘦了!”
听到这话,黑脸汉勉为其难地啃了一口馒头。
但他反应了一会才问道:“不是,我饿瘦了,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么?”
赵昊沉默一会儿:“好像也没有”
白秀在旁补充道:“还会有好处,爹说打完魏国回来你胖了不少,肥肉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
黑脸汉:“”
他更悲伤了,啃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馒头吃完。
终于,他忍不住了:“其实这完全就是陷阱!”
听到这话,白秀猛得睁大双眼,赵昊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能够说出如此犀利的话语。
黑脸汉握着沙包大的拳头:“昨天晚上,我听一个同僚说,他参加麟羽阁拍卖会了,还说有一个编号辛巳的人拍卖了一个消除国运反噬的契机,开价竟然是老爷子的破天戟,我说老爷子为什么不带破天戟,原来根本不是怕太显眼,而是已经赔出去了。”
赵昊:“”
果然,麟羽阁的人太多,果然还是把国运反噬的事情抖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们不知道西陇关就行。
看来黑脸汉真是路子野啊,虽然人没去麟羽阁,但里面的消息还是瞒不过他。
有机会还是得认识一下他的同僚,认识的人越多,狼人杀玩得就越有意思。
白秀则是听得一脸担忧:“还有这种事情?”
黑脸汉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不止!上一次这辛巳就出现了,不仅拍卖了破虏内甲,还把接了爹砍山斧踪迹的悬赏,这次又搞这一出,完全就是奔着爹来的。”
白秀愁容满面:“还有沐言城和上凉城那边,一开始我真以为可能是娘回来了,不过现在看来,这完全就是针对爹的阴谋。”
眼见夫妻俩脸都愁到了一起,赵昊不由笑了笑:“爷爷可是六国第一宗师,就算有小人针对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更何况说不?
?这件事是好事呢?”
不说这话还好。
一说这话,黑脸汉的火气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朝着赵昊脑门就怼了一巴掌。
“我的傻小子哎,能不能不要这么单纯了?”
“麟羽阁你也早就进去了是吧?”
“你爷爷在里面这么受挤兑,你就什么话都憋着,一句都不给爹娘说?”
“这次你爷爷要真出什么事,你得负九成责算了,三成算了,一成!”
黑脸汉又急又气,又不想给儿子施加太多压力,只能气得捶自己胸口。
结果还是憋闷得不行。
白秀也是把赵昊拉到了身后:“你有气冲孩子撒干什么啊?以老爷子的性格,肯定是他让昊儿一句话也不说的啊!昊儿这么单纯,他懂什么?”
说着,揉了揉赵昊的脑门:“昊儿别有压力,不会出事情的,就算出了事情也跟你没关系。”
赵昊不由咧了咧嘴,以前赵家都是慈父严母,结果黑脸汉好不容易发一回脾气,两个人的身份就掉转过来了。
眼看黑脸汉都要把自己憋死了,他扯住了黑脸汉的手:“走!爹,咱们求援去!”
黑脸汉愣了一下:“求援?上哪求援?”
赵昊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找我老丈人啊!他可是爷爷过了命的兄弟,爷爷有危险,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黑脸汉大喜过望:“对啊!找皇二爹,他慧眼如炬,肯定已经看穿了辛巳的阴谋。走!咱们爷俩,一起去求援!”
“走走走!”
父子俩携手,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皇宫。
赵昊心中激动:走走走!拱火,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