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的时候,狂暴的于露突然就安静下来,那双空洞的瞳孔愣愣地盯着前方,似乎是脑海中还残留着生前的记忆碎片,表情变得痛苦,我看到她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当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两行血泪便已经自于露的瞳孔流出,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伸出手,本想要揉一揉于露的头发,多少给这个女孩儿一些安慰,可指尖却直接穿透了于露的身体,只能触碰到空气。
“哎……”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悬停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把自己这两天了解到的情况大概是说了一遍之后,才继续说道,“你放心,姑娘,你的委屈,你的怨念我去帮你了结,于成前于成对你做的事,我会让他受到报应,所以你好……”
我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愣住了,因为于露在听到“于成”这两个字的瞬间,突然再次变得狂躁起来,她开始疯狂地挣扎,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狰狞,时不时的张开血盆大口冲我吼叫,就连那死死地封印着她的两张镇煞符,但隐隐有被挣脱开的迹象。
与此同时,于露的身体开始疯狂地颤抖起来,犹如筛糠一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的情绪,整个人看起来痛苦而又暴躁。
“这……”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于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哪怕是心结未了,但在经过安抚之后,这类魂魄大多都会变得平静下来,而后安然接受阴阳先生的安排回归自己该去的地方,因为阴阳先生对亡者的承诺不是随便说说,一旦答应,那就等于结成了因果,如果拿不出交代是要遭受到反噬的,所以只要阴阳先生提出许诺,像于露这类亡者的煞气都会慢慢消退,而后听从安排。
可于露完全不同,在我提起“于成”的时候,她如此激烈的反应绝对不属于正常范畴,连我的许诺都听不进去,这让我很是不解。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我默默地盯着发狂的于露,眼眸中写满了疑惑,“这太不正常了呀,而且于露这种状态下,人是根本送不走的。”
此时的于露愈发疯狂起来,她歇斯底里地张开嘴巴,似乎是想要冲我吼,又想要冲我说些什么,我在她那狰狞的脸上看到了愤怒、不甘,还有一丝绝望。
“这样都不行么?我的许诺都不行么?”我盯着于露问道,“那你要怎样才行?”
而于露回应我的,却是更加疯狂的动作,很明显我的许诺并没有得到他的满意。
眼看于露已经处于崩溃边缘,无奈之下我只能再次把于露收回玉镯子里,再次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洗浴室,脑子里写满了不解。
“怎么,不顺利么?”床上,正追着剧的叶余霜放下手里的平板,看到我满是愁容的表情问道,“怎么顶着这么一张臭脸,事情到这一步不是就快结束了么?”
“就很奇怪。”我脱下拖鞋,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将之前发生的一切磕磕绊绊地讲了出来,“我想不明白,是我的做法不符合于露的期望?还是这根本就不是于露的症结所在?”
我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于露那张发狂的脸,不甘且愤怒的模样,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这两天关于于露这件事情所有的一切,渐渐地,似乎也品出了一些别样的味道。
于露意外的发狂,我更倾向于是她真正想要的,她内心深处的心结仍然没有被发觉。
“那会是什么!?”我反复地思索着袁杰告诉我的所有信息,思索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越想越觉得中间或许真的出了问题,从袁杰那里得知态度嚣张的于成,极其反常的于露,再加上于爱英离去前那一抹诡异的笑容,仔细分析起来,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的确过于蹊跷了。
“真的有问题么?”我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不到十二点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下定了决心,“看来真的要再引魂一次了。”
引魂的程序和上次为莫南引魂的时候并没有太大区别,洗干净的浴缸,满浴缸的水,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片柳树叶,这个时候整个浴室已经充满了一种阴森的氛围。
我用白色宣纸画了一个引魂幡,上面写上于露的名字以及她的生辰八字,而后,我将被镇煞符控制的于露的灵魂放入浴缸内,虽然此时于露的情绪仍然狂躁,但相比起之前似乎要好上一些,最起码镇煞符能够勉强地控制住她。
灵魂体的于露进入浴缸的时候水面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实体,只是随着于露进入浴缸,那随着水纹缓缓漂浮的柳树叶开始毫无规律的旋转起来,以至于到最后形成了一个极为微弱的漩涡,这便是柳树叶的作用,连接莫南的记忆世界和浴缸。
一根已经准备好的白色蜡烛被粘在浴缸正前方,待会儿我进去的时候,蜡烛也要在同一时间点燃。这根蜡烛状态的好坏,也象征着我所遇到的情况是否安全。
此时的叶余霜站在蜡烛前,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紧张,毕竟上一次引魂就是在叶余霜的协助下完成的,那一幕幕惊心动魄她仍然记忆深刻,所以对于这次引魂,从心底上来讲叶余霜是并不怎么愿意的,但她并没有去制止我。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十二点四十五分,距离引魂开始就剩下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不得不说因为这一次的准备比较仓促,所以我多少还是有些慌的。
“你这次一定要小心。”浴室内,叶余霜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我可不希望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了,那一次是幸运,这一次就不知道会如何了,方远!”
“我知道。”我轻轻地揉了揉叶余霜柔软的长发,“放心,轻车熟路,这次问题不大。”
十二点五十五的时候,我将自己的身体浸入到冰冷的凉水之中,倏然间刺骨的凉意直接穿透了我的皮肤,直至灵魂深处,虽然这房间有暖气,可大冬天谁都扛不住这彻骨的冰水,若非是体内这一身真气在发挥着作用,估计现在我已经给冻得失去了一半的意识了。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灵魂被猛地刺激的体验,有种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样的感觉,好在在真气的帮助下,我很快适应了这冰凉刺骨,待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浴室的分针已经指到了五十八分钟的位置,我转过头,看到于露就和我紧贴在一起,她苍白而面无表情的鬼脸与我上下相对,那双空洞的瞳孔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森冷,此刻的我感受到一种异样。
当分针终于指向五十九的瞬间,我在心里开始默数着,从一到六十,直至最后,当秒针终于指向最终点的时候,我猛地深吸了口气,而后直接沉了下去……
那是子时与丑时的交界点,也是天地间阴阳转换的交点,这是引魂唯一的时机!
在水面漫过我的头顶,当我闭上双眸眼前的世界瞬间消失的时候,彻骨的凉意瞬间从四面八方向我拥挤而来,耳边所有的嘈杂终于被消弭,只剩下水流涌动的声音,静谧而诡异。
彻底沉入水中之后,我再次睁开眼,任由冰冷的凉水冲刷着我的眼球,而我则一眨不眨地隔着水面,望着布置在屋顶的镜子,与此同时,叶余霜将白色蜡烛点燃。
和上次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经历,在经历一阵奇异的感觉之后,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而后慢慢剥离成一块块如玻璃般的碎片,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也被撕成无数碎片,仿若经历了极为漫长的旅行之后,当我的身体再次变得完整的时候,眼前的场景也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大概是傍晚时分,一个狭小的房间内,不难猜出这就是小时候于露的卧室,因为狭小的房间摆放着一张学习用的桌子,桌子上堆着一摞摞的课本,其中摆放在桌面上被翻开的那本书上面写着“小学语文二年级”的字样,随着一阵微风从窗外吹来,书本被翻开几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猛然间泛黄的木门被推开,儿童时期的于露推门而入,不必多想,从那五官样貌上来看这个小女孩儿就是于露无疑,她穿着碎花连衣裙,脸上写满了童真。
女孩儿坐在自己的课桌前,翻开书本打算写作业,可就在这个时候,被关闭的木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而后双目通红的于成犹如野兽般的冲了进来,在他身后,是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的于爱英,似乎是想要阻止于成,但直接被于成一把推开,撞在墙角再也无法站起来。
“爸爸!”少女惊骇地望着犹如野兽般的于成,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畏惧和疑惑,可嘴里的话还没问出来,迎面而来的便是于成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直接将于露扇翻在地。
“爸爸!”少女大声哭了起来,那充满童真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不解,然而于成根本没有向于露解释任何,便对着这不过仅仅八岁的孩子开始惨无人道的殴打起来。
其中过程哪怕是在我眼里,都觉得过于残忍,主要施暴对象是一个八岁大的小女孩儿,她哪里承受得住于成这样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
我不由的转过头,只听到女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人心疼不已,当持续了数十分钟的暴打终于结束之后,发泄完毕的于成这才气冲冲的冲了出去,留下于露和于爱英母女两人在房间里抱头痛哭,对于于露来说这是最不公平的,于爱英明白于成发狂的原因,这些错误也是她一手酿成,而于露的?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她什么都不知道。
从当时于露所读的课本来看,当时的于露就是七八岁的样子,也就是说之前的那次殴打是于成第一次得知于露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后的施暴行为,而接下来所发生的的一切也完全印证了我的想法。
随着于露的记忆碎片不断变换,只有第一次挨打的时候记忆画面最为清晰,持续时间也最长,至于其他的片段,大都是一闪而逝模糊的场景,有的甚至连看都看不清楚,也就是说第一次挨到让于露最为印象深刻,哪怕多年过去,于露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于成这家伙在尝到施暴的快感之后,便愈发的变本加厉,从一开始仅仅是处于发泄的殴打,到最后开始想着法的虐待母女两人,这家伙脸上写满了变态两个字。
而接下来最为清晰的画面,仍然是于露挨打的时候,至于这一次让他记忆深刻的原因,却是因为于爱英。
在那段记忆力,于露大概已经长到了十多岁的模样,仅仅是因为给于成端洗脚水洒了出来,迎面而来便是一顿惨无人道的暴打,一个已经完全有了自尊心的十一二岁的少女,于成却直接将于露身上的衣服扒的干干净净,骑在少女身上以骇人听闻的方式发泄着自己变态非人般的欲望,而少女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助和可怜。
但这次挨打之所以让于露印象深刻,并不是因为于成下手狠辣,而是当她最无助最绝望,嘴里不断的呼喊着“妈妈”的时候,她分明透过门缝看到了半张熟悉的脸,以及那一只麻木而冰冷的眸子,于爱英就在门外目睹着这一切!
“妈妈,妈妈救我!”于露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可门外的于爱英却始终麻木而冷漠的盯着这一切,直至她看的索然无味,便悄无声息的从门外离开,若无其事的去做饭了。
而她这一走,便彻底将少女丢入了无间地狱,那是永无止境的深渊。
我甚至可以感同身受的想象,当时的少女有多么的无助。
而于爱英之所以如此麻木且冷漠,是因为她和于成达成了交易,为了补偿自己出轨给于成造成的伤害,于爱英赫然将于露作为了牺牲品,任由于成去发泄,而这也是于成亲口提出的条件!
“玛德!这个根本不配为人母亲的女人!”
那个冰冷而麻木的眼神,也看的我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