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林沐天生痛觉敏感,从小到大,无论是磕着碰着、打针,甚至是后来床上运动,都需要阮秋池小心翼翼地进行,为此阮秋池还怀疑过她是不是不喜欢被碰。
在林沐又一次阻止阮秋池更进一步时,阮秋池红着眼眶,眉头轻拢着,说话带着颤音,委屈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碰你”
那时候同性恋文学更多是现实文学,只有非常开明的家庭,才会获得祝福,有的人甚至会为了留一条退路,选择不深入交流。
林沐急忙澄清道“没有没有,听说第一次很痛,我是怕痛。”
比起怕疼,她更怕自己会疼哭,吓到阿阮,刚谈恋爱时的情侣,总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恋人。
更何况她一直以年长者、保护者的身份,处处照顾着阮秋池。
林沐还记得阮秋池突然睁大的眼睛,以及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她保证“我轻轻的,不让你疼。”
林沐红着脸极小声说“好吧。”
从此,她在阮秋池眼里无所不能的形象,倏然轰然倒塌,阮秋池似乎终于发现她的弱点,性格更加活泼,也更喜欢和她撒娇。
如今,她在阮秋池手腕上留下的牙印,已经变成了纹身,那个会哭会撒娇的阿阮,也已经变成了表情平静的阮秋池。
林沐自虐一般,把印章捏得更用力,疼得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她爬起来处理伤口时,发现掌心有个小坑,流出来的血早已经凝固,看起来脏脏的,严格来说,也只能算一个小创口。
幸亏是左手,不是右手。
林沐不太熟悉地在房间里找药,和以前她们住时一样,阮秋池还是习惯把医药箱放在电视柜里。
棉签蘸着碘伏,涂抹在伤口上,伤口灼伤刺痛,林沐咬着唇,抖着手指,面色苍白地清理伤口,最后在掌心贴上一个创可贴。
林沐和韩玉树请了一天假,在床上躺了一天,肚子饿得咕咕叫才爬起来点外卖,结果填地址时,她发现不知道这里地址是什么。
搬家时她全程走神,完全没记住这里是什么小区几栋几单元。
林沐垂头丧气地坐着床上,手还是痛的,不想起去做饭,也不想下楼看地址,更不想问阮秋池。
她盯着手机。
手指在九键上不停停留。
她也不舍得和阮秋池彻底断绝联系、老死不相往来,她们又不是仇人,只是关系有些尴尬。
林沐最终还是找了个现成的借口,字斟句酌之下,给阮秋池发了条消息。
“我住的这里具体地址是什么我忘记地址了,想要点外卖时,才发现昨天没注意看。”
林沐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啰嗦,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轻松搞定的,现在却需要啰哩巴嗦地解释清楚。
点击发送后,林沐不敢再盯着手机,她立刻把手机倒扣,埋头在枕头里。
似乎这样鸵鸟的行为,就能显得她并不是很在意阮秋池的回复。
等了大概十分钟,林沐才拿起手机,并且用手遮住全部屏幕,一点点露出底部,直到露出全屏。
然而
阮秋池压根没有回她。
林沐心口瞬间拔凉拔凉的,阿阮不理她,她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等发现手机只剩一半电量,林沐想要充电时,才想起她忘记带充电器,充电器应该还在阮秋池家里,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电量。
凌晨两点半,阮秋池才回复她。
阮秋池“抱歉,之前有点事,一直没看手机,地址是花园小区1栋1单元502,老地方家的鸡公煲味道很不错,你可以试试。”
阮秋池“你还没有吃饭吗”
阮秋池“不要经常吃外卖,对身体不太好,实在要点外卖,也要看看有没有实体店,有实体店的会相对干净一些。”
阮秋池“晚安。”
林沐盯着阮秋池发来的一连串消息,手指不敢触碰输入框,怕阮秋池发现她这边“正在输入”。
现在竟然两点半了。
林沐顿时感觉凉飕飕的,这个小区比较老,偶尔能听到隔壁或者楼上传过来的声音,当听到敲击声,她就会以为敲的是自家门。
林沐开着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浑身乏力,太饿了。
她去饮水机旁,咕噜咕噜灌了两杯水,才感觉好一些,今天还得去画室,林沐不知道阮秋池绑定的银行卡里到底有多少钱,但她还是精打细算,选择了坐地铁。
大概是一整天没吃饭,林沐第一次晕地铁,来之前还想吃早餐,现在变得食欲不振。
她纠结怎么回复阮秋池。
林沐纠结了大半个小时。
林沐“吃了。”
林沐“好的。”
最后又加了一句“早安。”
“你怎么了脸色惨白惨白的衣服也皱巴巴的”邱婵吃惊。
她们才一天没见而已,林沐之前还是根正苗红的向阳花,那么现在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林沐胃里不舒服“没事。”
她昨天忘记收拾,今天从行李箱里直接拿的衣服,的确有些皱。
邱婵“真的吗我不信。”
林沐看着已经虚红的电量,无精打采地转移话题“我手机快没电了,你充电器借我用一下。”
邱婵把充电器递给她“还没吃早餐吧我刚在楼下买了煎饼馃子,分你一半,反正我也吃不完。”
林沐实在没胃口,但不好拂了邱婵的好意,默默接过吃起来。
邱婵在旁边吐槽“你看你比我大这么多,都不会照顾自己。”
林沐狠狠地eo了,大概是因为昨天一天没吃东西,她只吃了一小半个煎饼馃子,就觉得胃痛。
林沐拿出工具,开始进行日常绘画练习,她不能受到影响,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她必须学会画画,不能浪费阮秋池交的学费。
她希望阮秋池下一次看到她时,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画手,而不是像现在连人体结构一塌糊涂。
韩玉树“手怎么了”
林沐说“不小心碰到了。”
韩玉树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
邱婵“一会去吃饭吗”
林沐“你先去吧,我不去了。”
中午,林沐正专心做练习,确定透视方向,身边突然响起有点响亮且怯糯的女人声音“给你。”
林沐吓得手腕一抖,笔尖都戳断了,转过头,是从来都不怎么说话的金云,金云在她桌上放了一个刚洗过的红苹果。
金云脸上微红,很尴尬,她听力不好,当正常说话的时候,她自己几乎听不见,所以和别人说话时,会下意识提高声量。
金云眨着眼睛,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无辜“对不起。”
林沐彻底愣住,她想象中里38岁的阿阮应该就是这样的,即使年龄增长,但性格依旧天真烂漫。
她说“谢谢你的苹果。”
林沐啃了两口苹果,满嘴香甜,汁水饱满,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她送的大红苹果,阿阮吃了没。
林沐无心再绘画,拿出手机,依旧没有等到阮秋池的回复,她回的那两条消息本来就没什么实质性内容,阮秋池会回复就怪了。
林沐想了想,上了微博。
阮秋池昨晚转发了一则微博,依旧是和出版社相关的,但是在凌晨三点左右转发的。
是在回她消息以后,林沐聚精会神地读起来,依旧是光的出版书转发,没有什么特别的,精彩的都在评论区。
“惊逮住一只夜猫子。”
“阮老师这个点竟然还不睡觉吗深夜营业,不对劲。”
“阮老师说不定刚刚醒来,随手转发的。”
“这个点醒来,不对劲1。”
“好好休息啊,注意身体。”
“阮老师不会是从女朋友怀里醒来吧狗头保命。”
自从阮秋池上次给光写了个he番外之后,在读者眼里,她的性取向基本确定了。
因为阮秋池对笔下人物非常狠,即使是人气非常高的配角,到该死时,还是按照大纲会死,她从来不改结局,光是个例外。
林沐一一看过评论区,想了想,也跟着留下一条评论。
“阮老师要早点休息,千万不要熬夜呀,注意身体[爱心]”
林沐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名粉丝,她的微博id是“木木木木木木木头”,微博里没有发表过任何内容,阮秋池应该认不出来。
林沐发完期待着被阮秋池看见,第1次体会到了追星的感觉。
下午她再看时发现被回复了。
巴山夜雨雨雨回复木木木木木木木头谢谢提醒[爱心]
林沐一惊,难道阿阮知道“木木木木木木木头”是她她再仔细一看,阮秋池把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几乎都全部回复了。
林沐又垂头丧气起来。
她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下午,林沐发现韩玉树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如芒在背。
韩玉树“精神不好”
林沐说“挺好的。”
韩玉树“秋池让我”
林沐立刻睁大眼睛,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一点关于阮秋池的细节。
韩玉树眯着眼睛,说“秋池让我提醒你,手受伤了要注意别碰水,当心感染,如果是被钉子之类的伤到,记得去打破伤风。”
林沐心头一暖“好的。”
她没忘记,今天是阮秋池生日。
林沐一路上纠结犹豫,再看着手机所剩不多的电量,最终胡乱收拾了一番,靠着百分之十的电量,打车来到阮秋池家。
她举着手始终没敢按下门铃。
“我只是来拿充电器的,拿到手就跑。”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林沐按响门铃,却没等来回应,她试着输入密码,进去却只闻到浓烈的酒味,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六寸大小的牛奶草莓味蛋糕。
蛋糕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年龄,没有蜡烛,也没有“haybirthday”,只点缀着几个嫣红的小草莓。
阮秋池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远远看去,她身体实在是单薄可怜得过分,而且孤零零的。
林沐心里突然一阵揪疼,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阮秋池身前停住。
阮秋池似有感应一般,抬起头来,眼眶发红。
“你终于回来了。”
林沐呆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