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月与她

五月份到来。

高三的学生要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出路，填写志愿了。

图书馆靠窗边的长桌。

中野一花在休学一个月后，难得的回一趟学校，坐在熟悉的座位前，支颐一边观赏窗外枝木，一边等人。

下课时间，门口走进四人，是中野二乃、三玖、四叶和五月。

“哦哈~”

中野一花起身，向四人招招手。

“一花，好久不见~”

五人喜悦地向中野一花寒暄。

“你怎么还戴着帽子和墨镜？”

中野二乃在中野一花对面坐下，忍不住问。

“避免被认出来。”

中野一花莞尔地笑一笑。

她主演的电视剧在一周前播出，一上映就排上了三个电视台的黄金档，饰演女二的她一时间成为知名女艺人。

“真好呢，一花，我要签名。”中野三玖说。

“别闹了，快坐下吧，我们不是要讨论事情来着吗？”

中野一花摘下墨镜和帽子，暇怒地瞪三玖一眸，招手示意大家都坐近一点。

中野一花感觉自己只有在她们身边才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舒服自由感。

平时在剧组正襟危坐的她松下双肩，翘起女艺人不允许翘会影响形象的二郎腿。

“我们要填志愿了。”中野五月说明这次找中野一花回来的原因，“一花的志愿是什么？”

“我吗？”

中野一花打开手册，十分自信地翘嘴轻笑，“肯定是继续当演员啦。大阪国立大学的戏剧专业感觉蛮适合我的，成绩也不用很高。”

“二乃呢？”

“上大学呗，还能去哪？”

中野二乃也跟着翘起二郎腿。

“选一个和小杉比较近的大学。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和小杉去到同一所学校。”

“那是不可能的……”

“四叶？”

“我吗？嘻嘻，只能是体育方面的。体育老师已经帮我向关东地区的大学的体育专业提交申请书，成绩好的话进去不难。”

“三玖？”

“我也决定冲击一下好的大学。”中野三玖犹豫一下，下定决心地点头。

中野五月稍稍惊讶。

“怎么了嘛？”

“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些什么呢？”中野五月惭惭地说。

“怎么会呢？”四人奇怪地望向中野五月，“五月呢，想填什么志愿？”

“我……我还不怎么知道。”

四姐妹惊讶地凝视中野五月。

“没事，我其实也有大致的想法啦。”中野五月挠挠脸蛋，呵呵一笑。

···

中野五月独自一人离开学校，有些惆怅地叹一口气。

平时和姐妹们生活在一起，还以为大家都和她一样不知道未来想干些什么，但真的到了抉择的时候，四人比她想象的要坚定得多。

忽然想起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中野五月走到半路，改变路线，来到花店前买了一束花，而后乘坐电车来到城市西北角的墓地。

把花束放在一个墓碑前，中野五月安静地站在原地。

“妈妈，我来看您了。”

墓碑前还放着上个月的花束，已经腐烂得只剩下塑料包装，中野五月将其捡起来。

“我们过得都很好，不用担心……只不过，我最近有些小麻烦，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

中野五月双手放到身前，平淡的语气捎着一丝伤意，仿佛和空气对话。

“我们都快要高三毕业了。一花，二乃，三玖，四叶她们都有自己想走的路。我好像还在原地徘徊，不知道要去哪儿……”

“如果是您，您觉得我会选择怎么样的路？”

中野五月抬起眸，渴望地望向墓碑。她渴望有一个人能告诉她她下一步该如何做。

虽然她平时是五姐妹中的河中石一般的存在，但在母亲的坟墓前，她也难像平时在四姐妹前那么坚强。

中野五月也是个女孩。

如今，中野五月放下平时担在肩头的责任，像一个小孩倾诉自己的内心。

“妈妈……”

“老师就不错。”

忽然出现的女声把中野五月的心绪拉回现实。

一个穿着黑色连套装的长头发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中野五月右侧，安静地凝视中野五月。

看到女人的第一眼，中野五月稍稍惊讶地瞪大眼睛。

女人和她长得十分神似，准确而言，和她的妈妈长得非常像。

“您，您是……”

“要一起去喝一杯咖啡不，五月？”女人笑起来，没有直面回答中野五月的问题，反而向她伸出手。

陌生人。

但中野五月却不由自主地把手搭过去。

女人牵住她的手，慢慢离开墓地，中野五月迷茫地望着她的背影，从被风吹起的长发中看到熟悉的影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回头一笑，“我猜的。因为你就像今日的五月一样好看。”

咖啡店。

“两杯黑铁咖啡，多糖。”

女人望向中野五月，那双眼睛和中野五月的意外的相似，同样的品红翡翠色。

“谢谢……”

中野五月双手放在大腿上，双眼定睛一刻不挪地望着女人。

她从来没见过眼前女人，但女人却似早就熟悉她的一切。

“高三了吗？”

中野五月点点头。

“你到底是谁？”

“乃琳。”女人笑起来，眼眸温柔似水，仿佛有无数的时光在她的眼睛里沉淀下来，中野五月难以猜透她的想法，“你可以这样称呼我。”

“乃琳小姐…”

咖啡端上，乃琳递一杯到中野五月前面。

“你不妨尝试一下，成为一名老师？”

这句话点醒了中野五月，妈妈就是一位老师。

“最近过得好吗？”乃琳笑着问。

“哦，还可以吧。”中野五月愣了愣，搭话。

“有喜欢的男生了没？”

乃琳突然又问出一个十分突兀的问题，她完全不像一个和别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但中野五月觉得十分恰然，内心没有起一点疙瘩。

“可能有吧……”

乃琳露出又好笑又生气的表情。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一个男生了而已。”

“一个男生？”

“嗯，一个答应我帮我照顾女儿的男生。现在看起来，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中野五月有些惊讶，眼前的女人竟然也有女儿了。

“因为我所有女儿都喜欢上他了。这可不行，未来嫁妆都少收好几份。”

两人笑起来。

“乃琳小姐，你真幽默。”中野五月容颜浅笑。

乃琳安静地望向中野五月，“五月，你笑起来才是最好看的。”

中野五月迷惑地眨眨眼，然后心暖，眼前女人竟然是在逗自己开心。

“哦，时间到了。”

乃琳看了看手表，开始收拾自己的挎包，并从挎包中拿出一沓现金，压在身前的咖啡杯下。

“等等！等等！什么时间到了？”中野五月回过神，连忙问。

两人才刚刚坐下不到五分钟。

“就是……嗯，我回去的时间到了。”乃琳笑了笑，说。

“回去哪儿？”中野五月奇怪地皱眉，刚想跟着乃琳一起站起来，却发现乃琳已经走到自己身边，轻轻压下她的肩部。

“一个很远的地方。”

乃琳轻轻地对中野五月说，然后温柔地在她耳畔吹气。

“想你的时候我就去晒晒太阳。

让阳光蒸发掉我对你的思念。

思念在天空中凝结。

变成数不清的云朵。

悠悠地飘过山脉和大海，来到你的窗前。

于是。

你的窗外下起大雨。

要是天上打起一声声响雷。

也不要害怕。

那是我太过笨重，藏不进云朵的爱。”

中野五月睁大瞳孔，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定定地凝视乃琳的脸。

等等！

这是小时候她们五姐妹害怕暴雨打雷天时，妈妈哄她们入睡的小诗。

乃琳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五月，我们约定，在你二十二岁再见。到那时候，你和一花，二乃，三玖，四叶要活得像一朵花…”

说完，整个咖啡馆像被时间忘记了一般时停下来，中野五月发现自己全身不能动一动，只有意识清醒着。

乃琳在她脸颊亲一口，慢慢走出门口，直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