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小子守夜,当真没有什么事吗?”
篝火旁,一个身披金甲的武夫面露担忧之色,朝着少了一只胳膊的封一二问道。
游侠儿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那半壶酒递了过去,笑着说道:“没事!没事!这荒郊野岭的,有个啥?即便是有,也被这东西吃了个干净。”
接过那半壶酒的金甲力士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那一堆骨头,觉得游侠儿说得在理,于是便索性畅饮了一番,不再担心守夜的人选一事。
马车里的小刀隔着窗户看了看远处放哨守夜的许初一,想了想还是拿起一件棉衣,就这样下了马车。
被铁链捆住的双手拿东西本就不方便,更何况还是厚重的棉衣。
女孩摇摇晃晃,一路上险些跌倒好几次,这才将手中棉衣送到了少年跟前。
“初一哥哥。夜里寒气重,你还是披上吧!”小刀语气轻柔,担忧之色不比那个金甲力士少上多少。
许初一摇了摇头,斜眼看了看与那个金甲力士初次见面便如同莫逆之交的游侠儿,冷声说道:“没事的。有符箓取暖,不碍事。回去吧!”
不知是真没事,还是与游侠儿赌气。少年态度坚决,丝毫没有顾及小刀的感受。
女孩皱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正当他为难之际, 远处的封一二趁着与金甲力士闲聊的空档,大声喊道:“他不领情就算了, 养不熟的东西。”
似乎是被这话刺激到了, 少年冷哼一声, 丢下了一句冰冷冷的“滚!”字后,便向远处走去。
两人之所以闹成现如今这局面, 其实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一日,一行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橘子郡,本以为没什么事, 封一二便想着外出打个猎物,好开个荤腥。
于是留下了许初一与小刀两个人守着马车,按照常理来说,许初一生性懒散, 除了练武一事提的起兴趣,对于其他事那是不加理会的。
可偏偏少年那一日不知怎么的,竟然勤快起来了,看着已经由白为灰的马, 竟然起了给马儿洗澡的念头。
好巧不巧, 不远处便有那么一条溪流,溪水潺潺, 算不上湍急, 于是少年便带着小刀牵着马过去了。
没想到明明是好心, 偏偏做了错事,这错事还是两件。
这白马本就是纸做的, 遇水则化。
少年当时看着溪水上漂着的那一张马, 也是心知闯下了祸。
若是就这样等着游侠儿回来,以后这拉车一事少不了是自己的。
正当少年着急之时, 只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马鸣,一匹白色骏马正在不远处吃草。
马身上没有马鞍,周围也不见人家, 于是少年便慢慢走了上去, 仔细端详了好一阵。
在看到了马匹全身上下没有什么记号,四肢马蹄也没有马蹄铁。少年这才下了结论, 这马是匹野马。
少了一匹纸马, 来了一匹真马。思来想去, 少年便摸了摸马儿的鬃毛。
撑着白马吃草的空档, 飞身上马。
野马岂是那样容易驯服的?嘶鸣不止不说,还拼命的晃动身躯,疾驰狂跳,想要挣脱束缚,将马背上的少年摔下来。
好在许初一这些年不光体魄练得比寻常人更为出众,这身法与招式也是愈发熟练。
几个回合下来,非但自己没有摔落马下,反而将那匹马给累得够呛。
但终究是野马,说要驯服却不是件容易事。
自由惯了,哪里会轻易受人摆布?
于是那匹马用近全身力气朝着溪
水跑去,想要趁着溪水浮力将身上这不知哪里来的小子坠落于水中。
几番下来却依旧没能挣脱少年那如同铁钩一般的手指。
“你他娘的!还敢跑?”
许初一用力夹住马儿腹部,想着让其瘫倒,可没想到,这吃了疼的白马反倒是下了决心。
转头朝着一颗大树跑去。
少年见状嘴角露出笑意,这摆明了是想同归于尽,可那又如何?那就看一看,到底是谁够狠。
想到这少年抓住鬃毛的手是更加紧了,丝毫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照着这速度,马匹撞树必死,而他也必将被甩出去,撞上那颗大树。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五丈……
不过一念之间,白马便距离那颗大树不足一丈距离。
少年脸上丝毫没有惧意,相反却神色自若。
就在距离半丈之时,那匹白马终究是服气了,转而冲向一边,再绕了一个大圈后,这才减缓了冲击之势,乖乖地任由少年骑在自己背上。
“这世上, 就没有不怕死的!”少年纵马来到小刀跟前,跳下下来,拍了拍马儿的脖颈,对女孩说道:“别跟封大哥说啊。”
“恩!”
小刀点了点头,盯着那匹白马看了好一会。
说来也是奇怪,被驯服的野马在见着了小刀后便越发的听话,如同见着了一头猛兽一般。
两个人一匹马来的,也是两个一匹马回去的。
打猎归来,游侠儿提着一只野鸡回来,看见了那匹白马,心生疑惑,开口问道:“这……我那匹呢?”
“什么?”少年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一脸狐疑地问道:“怎么了?”
封一二绕着白马走了一圈,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就这样了?”
“初一啊。你俩离开过这吗?”封一二眉毛一挑,好奇地问道。
知道游侠儿这是看出什么端倪了,小刀正打算开口解释呢,就听见许初一一本正经地说道:“刚刚小刀和我去溪水边洗了洗脸,然后就没去哪了!”
说着,少年也学着游侠儿的样子,在白马的周围转了那么一圈,后知后觉地“呀”了一声,满脸好奇地说道:“这马儿好像不是你那一匹啊!”
“废话!”
游侠儿白了许初一一眼,摸了摸马儿的鬃毛,轻声说道:“也不知道你怎么来的,是什么目的。但是既然来了,就好好待着!”
“行了!没事了!初一啊!快快祭出法宝符箓,消灭了这只野鸡精!”
封一二将手中的野鸡高高举起,一脸期待地看着少年。
“好嘞!看我符箓!”
少年摆出了一个拳架子,袖中陡然飞出了三张符箓。
一张化风,直接将那只死了不能再死的野鸡吹起的同时,捎带着将其一身羽毛卷起。
一只褪了毛的野鸡便这样悬浮与空中。
随后一张化水,将鸡冲洗了一遍不说,还化做冰刀,硬生生刨开鸡腹。
一张不用说也知道是化火,直接将那只鸡来回灼烤。
这一手绝技可是封一二亲自教给少年的。
按照游侠儿的说法,这叫物尽其用,练习符箓之余,还可以饱餐一顿,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什么暴遣天物,那根本算不上!
不光如此,看着许初一一脸为难的时候,他还不忘宽慰道:“那锅驴肉不也是如此吗?你看洛阳前辈吃得多开心啊!一碗接一碗的!他老人家都不心疼,你心疼个屁啊!”
最终少年没经得住游侠儿劝说,更加没经得住这烧烤的美味。
索性将一手符箓练成了这个模样,还美其名曰:上得了战场,更下得了厨房。
也是自打这野马拉车起,每晚少年守夜之时,这白马总会自行离开一段时间。
直到今天白昼时分,昨夜出去的白马还未回来。
少年这才有些急了,生怕这马出来什么差错。
正当许初一打算叫醒封一二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
那匹消失了一夜的白马不知为何,直接从云端跌落了下来,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熟睡的封一二与小刀。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在地面上砸出了个大坑的白马,正当他们诧异之时,那匹白马长鸣一声,周身泛起白光。
白光转瞬即逝,巨坑之内的哪里还见什么白马,只有一只通体雪白的怪物。
封一二眯着眼,开口说道:“峳峳!”
那只唤作峳峳的怪物现出了本来面目,狰狞狂啸,缓缓地站起身子,仰头看了看天上,随后两只后腿用力,猛地向上腾空而起。
“还敢来!看老子不宰了你!”
云端之上,只听见一声怒吼,随即一道金色身影飞出,与那向上的峳峳相撞在一处。
在两者弹开后,又迅速战在了一起。
“那是什么?”
许初一看了一眼天上的大战,朝着游侠儿问道。
既然知道名字,那必然知道来历。
游侠儿晃动了一下脖子,沉声说道:“这怪物叫做峳峳。形状似马,生羊眼,头有四角,尾部如牛尾,其叫声如同犬吠之音。儒家圣人曾言,峳峳出世,其地毕**佞之人。”
“好的坏的?”许初一盯着天上缠斗在一起的两个身影,慌忙问道。
封一二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刀,轻轻地“啧啧”两声,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妖物,何来好坏善恶?”
许初一闻言愣了愣,心领神会道:“那就是好的了。它没有害我,还给咱们拉车,既然如此肯定是好的。”
“额!”
封一二皱了皱眉头,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然是来不及了。
只见若干符箓从少年袖口飞出,只奔天上缠斗的两个身影而去。
刹那间,金甲力士避而不及,被飞来的打头一张符箓砸中了脑袋。
可说来奇怪,原先化山的符箓却被金甲力士一头给撞开了。
紧接着金甲力士扭头看向脚下,骂骂咧咧了一句不知哪儿的话,便从腰间掏出了一柄不过一尺长的铁棍。
握住铁棍的金甲力士对着脚下符箓来的地方就那么忍了过去,铁锅出时不过一尺长,碗口粗细。
可随着铁棍下落,居然成了一三丈来高,三人合围粗细的铁柱子。
符箓绕开疾速下落的铁柱继续飞向金甲力士,符箓能绕,可少年却躲不过了。
幸好一旁的封一二眼疾手快,脚下猛地用力,身子向后仰去,整个人向着许初一滑行。
就在铁柱距离少年头顶天灵盖不足半寸时,游侠儿后仰的身子整个下沉,单手撑地,单脚踢起。
以倒立之势,将那铁柱原路踢了回去。
“漂亮!”
金甲力士大声叫好,同时躲开铁柱,捎带着用脚踢开了紧随其后的峳峳,借力向后退去,双手拽住铁柱。
“娘的,不够啊!”
金甲汉子将铁柱再次朝着
四
只手,一只手拽住峳峳头上的一角。
“让你吃我家鱼!给我断!”
只听一声惨叫,峳峳头上的四只角上出现条条裂痕。
“开!”
金甲力士大喊一声,四只角顺着裂痕化成了碎片。
封一二由于要应付这从上至下的铁柱,并未出手帮助。
而许初一虽说想要出手,可任凭那符箓化山,砸在金甲力士身上,却依旧没有半点作用。
没了四只角的峳峳全身被血覆盖,重重地跌落了下来,与被封一二打出的铁柱擦肩而过。
许初一看着地上的峳峳,眉头紧锁。
“吃条鱼而已,至于要它命吗?”
少年抬头看向云端的那个金甲力士,不知为何,对他心生厌恶之感。
封一二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金甲武夫硬生生接住了自己第二次踢出铁柱,整个身形没有半点晃动。
金甲力士是个武夫无疑,但力气如此之大的武夫,纵然是走了那么多地方的游侠儿也是未曾见过。
朝着地上三人看了半天,那个金甲力士冷哼一声,开口问道:“这畜牲,是你们的?”
“兄弟!是我们用来拉车的!怎么,不知它怎么得罪你了?”
游侠儿朝着天上大声喊道,虽说声音是大了些,但还算得上客气。
与这种人生出枝节,恐怕不好受啊。
金甲力士见封一二如此说,便缓缓落地,看了看躺在地上峳峳,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是你的!那就赔钱!”
“赔钱?”
封一二一脸诧异地看向金甲力士,还以为对方是看上自己的家当了。
“怎么?每晚跑去我那,偷吃我池中的鱼儿,怎么?不用赔钱吗?”
封一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个金甲圣人的脸看了半天,只觉得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金甲力士见他半天没有说话,于是问道:“怎么?想要赖账不成?”
“没有!没有!”
封一二慌忙摆了摆手,一边笑着一边走到大汉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卧槽!那咱俩算得上是表兄弟了呀!”
才几句话而已,金甲力士便一改之前不依不饶地神态,嬉皮笑脸地说道,还不忘拍了拍封一二的肩膀。
其实说是几句还算是多了,实际上只有一句。
“你也进过严四娘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