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煦哭的有多大声,对那些见他年少,就不将他放在眼里,试图拿捏挟持他的人,就有多恨,同时也很自责,为了保护他,让他的祖母不得清静不说,还要做到这一步,将别人都忌讳的事情做了个遍。
所以安常煦此刻是真的悲从心来,哭得痛彻心扉,十分投入,让听说消息后,结伴赶来康王府的一群宗室、勋贵与权臣,在院中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悲伤与痛苦。
最受刺激的是邵云博,听到这哭声如此真挚,丝毫没有做假的痕迹,顿觉腿都有些软,有些踉跄的上前,哽咽着大声喊。
“东家太太,您可一定要好起来啊,您大孙子还年少,还需要您的教导与保护啊,您最是慈爱,怎忍心丢下……。”
邵云博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室内突然传出一阵透着惊喜的声音。
“娘,娘的手动了!”
接着又传来安常煦的声音。
“奶!对不起,都怪我连累了您……”
“行了,我不就是睡了一觉,你哭得都快吵死我了。”
听到陈凤琪的话,江燕娘赶紧大声哭着说道。
“娘啊,您这一觉睡得太久了,都快把我们吓死了,常煦可不是在吵您,这是他的孝心感天动地,将您生生给哭活了啊。”
陈凤琪以十分虚弱的声音说道。
“还有这事?难怪我怎么觉得一点劲都没有呢?”
李成锋则在旁边大声道。
“太医呢,快请太医过来再给我娘看看。”
江燕娘则在随后忙着倒水,并指使李常欣。
“赶紧让厨下送些清淡的汤食过来,你奶躺了这么多天,肯定都快饿坏了。”
李常欣每天负责给她奶偷渡食物,虽然清楚她奶肯定饿不坏,也十分配合的以一幅惊喜交加的神情,做出相当匆忙的样子。
那些本来想着过来送太尊夫人最后一程的人,见此情况,只好在说了几句祝贺的话后,拒绝李成锋客气的挽留,先行告辞。
他们这些人,几乎涵盖安国最上层的一批权贵,若陈凤琪只是普通的诰命夫人,只需他们的家眷过来聊表心意就行。
但是陈凤琪是受先帝所托的监国太尊,身份与地位瞬间变得格外超然,她的生死,当然也会直接关系到朝堂,所以这些把持着安国上层权力与大半资源的人,才会亲自来康王府。
也正因此,他们成了亲眼见证新帝的‘孝心感天动地’,生生哭活了的太尊夫人的一幕,虽然个个心情都有些微妙。
可是有邵云博这位最为捧场的首辅丞相在,他们连提出质疑的机会都没有,为了不显出自己存在其它心思,听到邵云博对陈太尊与新帝这对祖孙发出各种称赞,还需强笑着表示附和。
即便心中在暗骂他真不愧是先帝宠臣出身,这身恭维人的本事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一想到人家这身超乎寻常的好运气,他们便没了与其计较的心思。
人家前主是先帝,能让他一步登天,身居高位,如今这监国太尊也是人家的旧主,新帝也曾是他的小主人,有这份渊源在,活该他丝毫不受皇位更迭之变,首辅之位稳如泰山。
有了这些权贵的亲眼见证,新帝的孝心感天动地,在陈太尊即将入殓之际,生生将之哭活的过程,迅速被传了出去,成为街头巷尾之人议论纷纷的奇闻。
就算心中难免有些憋屈,那些当时也在场的人被问到面前时,也只能帮承认,毕竟当时在场的人多,谁也不敢昧着良心质疑新帝是在做戏,即便从内心深处讲,他们总怀疑这其中有诈。
可是他们既没有证据,又确实听到新帝哭得那么真情实意,从自己的内心来讲,也觉得这事是真的可能比较大,因为那哭声中的悲伤与痛苦,扪心自问的话,自己肯定装不出来。
劳心费力的演了这么一场,效果比预期的更好,也更有说服力,着实让陈凤琪深感欣慰,她原本是抱着即便会被人直接拆穿,也要演个全套的打算。
因为那样的话,即便无法瞒过朝堂上的那些人尖子,只要他们将势造起来,将话传出去了,同样能达成目的。
结果事情就有那么巧,安常煦那会哭得正用心投入的时候,正好被那些老奸巨滑的人尖子们给听了个正着,她在适时被‘哭醒’,一下将这件事坐实个大半。
当然,这世上的巧合,大多都有前因,若没有邵云博从中勾联,努力为这场戏搭台子,效果肯定没有这么好。
周围没有外人后,总算可以光明正大捧着碗吃喝的陈凤琪正在忙,演戏可不是件容易事,为了减少去厕所的次数,她这些天在吃喝方面特别注意。
看着他奶的那个样子,安常煦心中既然酸涩又心痛。
“奶,您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做了,我压根就不在乎什么皇位权力,我只要您能健康百岁。”
陈凤琪看着这实诚孩子,心中有些懊恼,她当初是实在没有想到,那个被送到自家门外的婴儿,竟然是皇上的儿子,教导孩子的方向着重于让他们健康快乐的成长,使得他们过于重情重义。
他们一大家子如此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注定只能进不能退,否则,那个后果绝对是陈凤琪更不愿看到的。
“我又不傻,相同的事情,怎么可能再来一次,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更不用为此感到自责,你关心我,我爱护你,我们各有各的立场,都是凭心做事,不要因此而给自己增添负担与压力,那样,才是真的对不起我。”
安常煦笑着点应下。
“孙儿记下奶的话了,一定不会让奶失望。”
陈凤琪‘醒来’后,能吃能喝,如太医所言,恢复得特别快,在她‘昏迷’期间,有不少人家都曾带着礼物上门探望,如今少不得要设宴答谢一番。
时值隆冬时节,陈凤琪也不用再考虑什么面子与噱头的问题,只是让厨房备些小炭炉火锅,每位来宾座前摆一个,再备上各种口味的汤底,想吃什么味道的自己选,洗净切好的各式菜品摆放整齐,随手便可夹取,十分方便。
除此之外,附近还有厨师在烹制烤全羊、煎牛排、炸鸡腿等食物,都是做好之后,就被分成许多小份,调成不同口味,及时送到到宴席现场,让人可以趁热享用。
因为是根据陈凤琪‘昏迷’期间,上门探望的名录发出的请柬,何家这次也有获得邀请,是由何家二房的当家夫人朱氏,带着她的长媳黄氏与钱慧宜一起赴宴。
自从知道大房的钱慧宜借同乡之谊拜见陈太尊,还得了对方的青眼,被赏了见面礼后,朱氏就一直也想要找机会拜见陈太尊,好好与其叙一番同乡之情,落实这份交情。
可惜没落后的何家,距离一跃登顶的新贵太远,后来又因先后先帝相继去逝而守国丧,京城中一直禁聚宴。
如今国丧已过,康王府设宴请客答谢各府此前的关心与探望,也邀请了他们何家,在朱氏看来,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要不是顾虑到钱慧宜此前已与陈太尊有过一面之缘,她压根就不想带这个隔房的侄媳妇。
然而,到了康王府后她才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陈太尊‘病体’初愈,没什么精力应酬来宾,除了邵夫人闻氏、柱国公夫人、宣武侯老夫人等人,其他人压根就没有机会见到陈太尊。
虽然康王府是采取这种别拘一格的宴客方式,让人感到新奇的同时,都能吃饱喝足,真正享受一顿美味佳肴,也让何府的三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看着精神很好,压根看不出大病初愈的虚弱之色的陈凤琪,柱国公夫人等人心里都有数,只是她们谁也不会想着要试探或戳穿这件事,还主动在言谈之中有意回避这件事。
就是她们心中都免不了会暗自感到佩服,想来也只有这种有勇有谋,能做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子,才能受到先帝重托,成为监国太尊,这可是连正经的太后,或是太皇太后都及少能有机会获得的殊荣。
毕竟这是个由男子主掌的世界,女性大多都要遵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闺训,真正有能力与男子较量的女子,古往今来都很少见。
更别说,是像陈凤琪这般,明明与先帝及新帝都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坐到监国的位置上,与她们这些在家从父,出嫁后从夫、从子的女子完全不同。
柱国公夫人曾听她儿子讲过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企图拿新帝的出身当突破口,给新帝来个下马威的事,看似分为两派,可是两派人的主张,都存在大问题,对新帝而言都是坑。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看着注定能让新帝被坑的这个谋划,即便他与邵丞相有心相助,也无法解决,却被陈太尊不惜以身填坑,让新帝平安过去不说,还顺势为新帝铸成一道金身。
在历朝历代都很推崇百善孝为先的大环境中,在安国百姓心中有了‘孝心可感天动地’的美名与印象后,年少登基的新帝之位,已经稳了大半。
至于此前被人拿来当工具,其本身也有意配合的余氏与忠勇侯府余氏一族,早已变得无人问津,谁都能看得出来,新帝对他们直接漠视,没有丝毫兴趣。
不管新帝将来会如何对待他们,都不会有人再敢拿孝字要挟新帝。
所以柱国公夫人虽比陈凤琪年长近十岁,也对陈凤琪钦佩不已,对他们这样的人家而言,过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看结果。
如今的结果,就是这位陈太尊带着新帝初战告捷,朝堂上现在已经变得平和了不少,有的人或许还在等待下一个出手机会,可是对新帝而言,现在能得到喘息之机,已属难得。
“……县主巾帼不让须眉,很有太尊夫人之风,京中那些府上的一千两银子花得是真值,现在都大变样了,精气神与此前完全不同,连我家修业也说他受益良多。”
听到宣武侯老夫人讲起李常欣租借御林军校场的场地,开设的培训班中的情况,众人都兴致颇高。
那个培训班在正式开办起来后,因接连遇上两场国丧而被耽误了一些时间,至今还没完成三个月的培训期,陈凤琪任由李常欣自己折腾,并没有多过问。
现在从别人口中听说那培训班取得的成绩,心中颇为欣慰,口中却谦虚道。
“老夫人不用这么夸赞常我家常欣,这事我也知道,她对这件事确实上心,不过能将这个培训班办起来,还能取得成绩,主要是因为她邀请的几位帮手都很有能力,光靠她自己,可做不成这事。”
时隔一段时间后,柱国公夫人再次听说这件事,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她寄予厚望的大孙子当时也在现场,完全能像她表姐的三孙子一样参与进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她大孙子压根就没想过要参加,甚至还因认为他们闹得太过,持不赞成的态度。
抛开参与进去后,可能为会获得新帝与乐阳县主好感的考虑,那些因参加培训班而得到进步与改变的公子哥,以及他们所在的府上,可能不仅不会埋怨乐县主他们,还会感激他们,是增加参与者在京中影响力的大好机会。
可是她的孙子不仅看不透这里面的种种好处,还特别自以为是,这才是让柱国公夫人感到最为痛心的地方。
陈太尊躺在床上,可以帮她孙子渡过难关,她那儿媳往床上一躺,就能将她大孙子紧紧的拿捏在她手心中,任其搓揉。
想起家中这些糟心事,就气得柱国公夫人恨不得自己也往床上躺一躺,让她那个儿媳也在她面前侍奉着,可惜她一辈子要强、要面子惯了,压根做不出来这种事。
这也是她特别佩服陈凤琪的地方,实在是能屈能伸,为达到自己的目的,面子里子都可以不顾。
当她笑吟吟的坐在这里,与她们这些夫人一起聊天时,谁都想像不到她是位监国太尊,待她们这些人的态度一如既往,丝毫不会摆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