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就清楚的知道,以她的身份被推上监国太尊之位,不可避免的会受到一些质疑与非议,而且这些质疑与非议,到她死后都不会消失。
所以陈凤琪在深知舆论所能发挥出的重大作用的情况下,要求安常煦派人关注舆论风向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自身口碑声誉的好坏。
而是为了能够及时从中发现一些舆论导向,及时做出一些相关应对,尤其是要注意一些关系到国计民生方面的小道消息,不至于让他们闭目塞听。
南江书院的学生抵达时,正值万寿节御宴的筹备前夕,顾不上休整,就迅速投入到相应工作中。
这批毕业生共有五十多人,不仅有在南江书院生活学习过六年以上的毕业生,早就达到可以毕业的程度,没有离开,是他们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以兼职的方式半工半读,还有一些是毕业后在书院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学生。
所以他们已经拥有一定的工作思维与方法,就算是到了陌生地方,承担起陌生的工作职责,也能很快上手,发挥出自身的优势,不存在什么胆怯与拘谨。
看过那些学生的个人资料与简历,陈凤琪忍不住感慨道。
“能够优中选优的挑出这么一批学生,玄隐先生这次实在费了不少心力。”
安常煦已经看过那些资料,此刻也深有同感的点头表示赞同。
“老师确实辛苦了,我想请他上京辅助我,还可与文谦师兄一家团聚,可他却不同意。”
玄隐先生现已六十出头,也是时候可以退下来安享天伦之乐,陈凤琪却能理解他不愿退下去的心理。
“南江书院凝聚着他这些年的心血,眼看现在发展得越来好,他隐居乡下时的想法也可逐步实现,他不想离开书院很正常,这件事,你提过就行,不要再多劝,你要记住,我们所自以为是的好意,往往未必是他人所需要的,对方更需要的可能是尊重与成全。”
对于玄隐先生而言,隐居乡下养孙子、著书立说的那一二十年,固然是他沉下心思,省思自身,沉淀一身学识的重要历程。
可是人生短暂,精力充沛的那一二十年就那么过去了,如今已到暮年,也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长时间。
所以玄隐先生想要珍惜余生,为此不惜做出放弃与孙子一家团聚,不来享受京中荣华的决定,也很正常,陈凤琪相信,他若真到了体力与精力都不济,无法承担院长之位的地步,肯定会主动退位,不会眷恋那个院长之权。
毕竟以其现在的官品与尊荣,再加上她与安常煦的信重,若是来京城,势必会获得更高的权位与尊荣,远非一家书院可与之相比,对于这种思想纯粹的人,陈凤琪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钦佩。
听到他祖母的嘱咐,安常煦赶紧应下,打消继续劝的想法。
“好在书院人多,有操心不完的人与事,我们倒是不用担心老师会寂寞。”
想到她所在的那个时代,许多人在离退休,彻底闲下来后,反倒心生抑郁,苍老得特别快的情形,陈凤琪点点头道。
“是啊,他肯定不会寂寞,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总会让人感到活得充实,时间似乎也会过得特别快。”
听到这话,安常煦不禁面带羞愧之色,因为他,他的祖母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每天为他操心这些没完没了的人与事,这本是她过去最不耐烦操心,总是撒手推给别人负责的活。
看到他那神情黯然的模样,陈凤琪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
“你不要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现在的生活也是我自己主动选择的,我要是不想做,谁都勉强不了我。”
因为爱他,放不下他,才会做出这个选择,安常煦眼眶一热,点头应了一声,继续自己的工作,越是如此,他越是要更加努力,才能不负他祖母的期待。
李常欣也很努力,帮康平眷村开完荒,与众人吃了顿她祖母亲自赏的丰盛大餐后,又再接再厉的顺手帮农场按照眷村的规划给撒上种子,浇好水后才算完工。
干完这些后,回到大营中,一边时常关注着自家开垦种植的那些地,一边悉心养鸡喂猪,喂牛羊,对那些将士而言,那些可都是他们未来蛋、肉,与他们生活质量,乃至是小金库直接挂钩,再怎么精心都不为过。
自打李常欣进入大营后,隔三岔五的就能改善一下生活,尝尝肉味的日子,让这些将士觉得这日子是过得越来越有盼头,劲头十足。
又到吃饭时间,李常欣端着自己的大海碗蹲在一群人中,边大口吃饭,边给众人讲述她在南江书院时,与同学一起喂猪养鸡,没事就让书院食堂宰几条猪,天天早上都能吃个鸡蛋,或是喝些香甜的牛奶蛋羹汤的生活。
虽然已经反复讲过许多次,这些人依旧爱听得很,因为那是他们都很向往的未来,而且经过他们的努力,现在已经变得触手可及,让他们很有代入感。
安明忠过来时,看到正是众人就着乐阳郡主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将那些粗粮吃有滋有味,融入得十分彻底,丝毫不显突兀的场景,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他也是有女儿的人,女儿们的年龄跟乐阳郡主差不多,他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来这里过这种苦日子。
结果这位身份更加尊贵的郡主,却可以在这军中适应得这么好,而且还能以自身的乐观与积极影响到周围人,丝毫不像外人所揣测的那样,是来军中玩闹。
看到安明忠过来,其他人纷纷站起身打招呼。
“安将军!”
“安将军怎么有空过来?”
打扰到这些人的兴致,让安明忠莫名生出些愧疚感,强笑着回道。
“你们继续吃,不用管我,我就是想要找下郡主,向她请教几个问题。”
听到这话,刚往嘴里扒了一口红薯饭的李常欣随口回道。
“安将军,什么问题这么重要?竟然能让您来亲自‘请教’。”
安明忠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示意道。
“我那边特意让人准备了几个小菜,没想到我来晚了,郡主这边竟然已经吃上了。”
将军们的伙食规格,肯定跟他们这些小兵不同,虽然不至于多奢华,但是肯定不会像他们这些小兵们吃得这样粗糙,不过想要吃得更好些,也需自掏腰包。
在这个有肉吃就算是大餐的地方,听到对方那话中的意思,是他还特意自掏腰包备得有好菜,李常欣立刻来了兴致。
“没事,虽然吃上了,我们也还能再加点,最近运动量大,这红薯饭只能当时管个饱,跑两圈就饿。”
心中虽然忍不住腹诽他们闲着没事干,近期竟然在军营规定的操/练之外,给他们自己找事干,主动加练,但是安明忠此刻正有求于人,面上当然不好显露半分。
眼看乐阳郡主是打算带着她这群伙计一起去‘加餐’,看了眼在场也就十来人的样子,想到自己准备的那些,应该还算够,安明忠放心之余,赶紧笑着回道。
“那就好,那就一起去我那边坐坐?”
见他答应得这些干脆,李常欣忍不住犯嘀咕,她进入军中后,日常都是与这些中底层将士混在一起,很少与上面的将军们直接打交道。
这位安将军在她的印象中,大多数时间,都是以一幅不赞成的眼神,看待她带着赵小雪她们入进入军中的事,就差直言,让她玩高兴了早点离开,别给他的地盘添乱。
对于她带着人在大营外开荒种地,喂猪养鸡一事,这安将军初时也是持不赞成的态度,可是执掌大营的徐世子不发话,他就算有意见也无可奈何。
没想到他后来竟然也安排人手,开垦出大营周围剩下的地,还照着修建了喂猪养鸡的养殖场,即便知道对方是在照他们学,李常欣对此也没意见,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双方就这么各安其事,互不干涉,所以关系处得倒也不算坏,可是对方现在突然要请他们吃饭,还努力释放善意,着实让李常欣在感到意外之余,还忍不住有些警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招数,她从小到大可没少使。
等到一行人端着碗来到安明忠日常值班的营房,趁着安明忠出去,让人上菜的功夫,王修业赶紧提醒道。
“据我估计,安将军想向您请教的,应该是如何养猪,还有地里的菜苗生虫的问题,他们喂得猪长的慢,见咱们喂的又温驯,长得还快,早就着急着呢。”
听到这话,吴长庚赶紧强调道。
“郡主,这可是咱们的秘密,可不能告诉他们,您可别忘了,他们的人之前还笑话我们,说我们只是小打小闹,不如他们那边的规模大。”
听说可能是为这事,李常欣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这是我们李家庄人尽皆知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吴校尉,不是我说你,你这心胸有点窄啊。”
“都是在一个大营混饭吃的战友,别说言语方面的些许争执,甚至是打上一架,都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反正只要我们两边都能发展得更好,是咱们整个大营都能跟着受益,不用分那么清楚。”
虽然被指心胸有些窄,吴长庚也没有生气,而是通过对方的话,确实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意气用事,显得有些小气。
“郡主教训得是,我一定会改正这毛病。”
没过多久,安明忠便带着人端着营房特用的大陶盆,给众人送来几盆肉食,看上去确实是诚意满满,知道对方的大概目的后,李常欣也就不再顾虑‘吃人嘴短’的问题,与同伴好好饱餐一顿。
安明忠见状,就知道这是对方与自己心无隔阂的表现,心中暗喜,虽然为了这顿饭,他花了好几两银子,只要目标能够达成,他就不亏。
“郡主,我最想向你请教的是,为什么我们喂的那些猪,都很闹腾不说,明明吃得更多,怎么还长得更慢,你们那边喂的,都很温驯不说,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长势特别快呢?”
李常欣理所当然的回道。
“你们的猪吃完后,总在闹腾,吃的食物都消耗完了,当然不会长肉,我们喂的猪吃的东西都长成肉了,这长得当然更快。”
喂猪就是指着它能多长肉,不长肉岂不是白忙乎,安明忠已经隐约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但他不明白的是,同样是从周围村镇买回的猪仔,为什么会呈现出这种不同现象。
他听手下士兵都说,自家喂的猪,也是这种情况,倒是乐阳郡那边喂的猪是个例外,应该有什么秘方,私下没打听出什么喂养秘方后,安明忠才下定决心,拉下脸向对方请教。
“不知道郡主那边,有什么能让那些猪不那么好动的秘方?”
“没什么秘方,就是我们这边的猪仔买回来后,除了留着做种几条,其它猪都被阉割了一刀,只要阉干净了,它们就会变老实,再将猪圈打扫得干净整洁一些,猪得心情好,长得也快,这可是我们李家庄可以靠着喂猪发家致富的秘诀。”
言外之意,就是她能如此坦诚的将秘诀实话相告,很对得起对方请的这顿大餐,安明忠笑着表示感谢的同时,又问起种菜的事,李常欣便讲了下草木灰不仅能增肥,还能杀早的作用。
难怪听说大营中的几处厨房里的灰,都被对方的人每天态度十分积极的给收拾了。
“郡主,您看,我们那些地,从没撒过草木灰,地里那些青苗的长势,远不及您那边,您看,能不能将大营里的草木灰,给我们留一些?”
李常欣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想到对方的身份,又不想因为这点事和对方产生矛盾。
“光大营里的这点灰,哪够啊,城里每天都会被清理出许草木灰,您让人盯着他们将灰都倒哪了,或者是直接跟人商量一下,稍微给点辛苦费,让他们帮你们收集,每天派人将那些灰都直接拉回来不就得了。”
那些倒夜香的肥料,都有了去处,大营几万人不缺那个,草木灰与那些无用的垃圾一起都被倒了,实属浪费。
整个京城中住着千家万户,在燃料全都依赖草木的情况下,每天产出的草木灰数量都很多,要不是大营几处厨房每天产出的草木灰量很可观,她早就这么干了,现在将这法子告诉对方,也算是很够意思。
康平眷村那边,有那个南江书院出身的县丞在,人家早就将县城与眷村里产出的草木灰都搜集好了。
开垦好地后,直接将些那些草木灰都混在地里,就算是新开出来的荒地,只要后期浇灌与施肥得当,再好好照料,那地里的庄稼长势就差不了。
因李常欣毫不客气的拒绝,安明忠刚生出一些不满,就听到她接着便大方的给出解决之道,心中的不满顿时一散而空。
“郡主真是大气,这份人情,安某记住了。”
李常欣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谈不上什么人情,都是为了大营着想而已,我也不想看到将来,我们这些人吃肉,其他人继续吃这些粗粮,安将军能为大营考虑,将其他将士也发动起来,十分令人钦佩。”
这话让安明忠听了有些惭愧,毕竟他当初下定决心也要跟着干的出发点,是不想看到对方独自居功,更不想看到本属大营的公共财产,被对方拿去为他们一伙人谋利,然后借此笼络走更多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