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悟【三】

其实尹小诗第一次遇到孟老头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地惊天动地。

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狼狈。

孟老头喝酒喝多了，倒在路边。那时候尹小诗遇到了孟老头，觉得这个老头有点可怜，就把他拖回了家。

那时候尹小诗的家并不远，而且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从小她跟她的祖母一起生活，父母在某一天出门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来祖母也去世了，就只剩下了尹小诗一个人。尹小诗在镇子上帮忙做点零工勉强过活，镇子不大，大多人都认识尹小诗，也愿意帮她一把，给她点活儿干。

等孟老头醒了之后，天色已经晚了。他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的酒呢？

气得尹小诗直接把他手里的酒壶夺走丢了。

尹小诗让孟老头起来跟她吃饭，还让他明天跟自己一起去干活儿，毕竟不能吃白饭。

可尹小诗没料到，孟老头直接从怀里掏了一锭金子，丢给尹小诗，说他就在这里住下了，要住好久。

尹小诗可从来没见过金子，端着那锭金子愣了好久。然后她翻来覆去地看那金子，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摸到真正的金子。

第二天，尹小诗将金子换成了好多的银子，抱到家里藏好。没想到被歹人跟踪，尹小诗还没来得及害怕，几个小蟊贼就被孟老头给收拾了。

那也是尹小诗第一次认识“修士”。

孟老头还是每天喝酒，尹小诗还是每天去做零工。她觉得那是孟老头的钱，不是自己的，迟早有一天会花光，所以尹小诗还是要想办法养活自己。她想攒一笔自己的钱，作为嫁妆，以后好嫁一户好人家。

过了不知道多久，孟老头突然有一天问她，你想不想学剑。

尹小诗反问他，什么是剑。

然后孟老头就从身上掏出来一柄光华流转的剑，说，这就是剑。有了它，你将来可以上天入地，成为一个修士，若能渡劫，还能长生不老，成为神仙。

尹小诗觉得那太远了。

但是她还是有点心动。

于是尹小诗就说，好，我想学剑。

从那以后，尹小诗就成了孟老头的徒弟。又过了几十年，尹小诗才知道孟老头原来就是“梦剑仙”，他那一剑“风问柳”，江湖人尽皆知。

可是几十年的时间，尹小诗还只有金丹境。作为一个修士来说，这并不算是丢人。但是作为“梦剑仙的徒弟”来说，这也太丢人了。

不过孟老头并不在意这个。他大概只是需要有个人照顾他，所以把尹小诗收为自己的徒弟。尹小诗每天要做的就是照顾孟老头，顺便跟孟老头学剑。

孟老头说，学这剑，急不得。或许有一天，她就突然懂了，然后就突然会风问柳了。

尹小诗不知道这“突然”是有多突然。她只好一天天地等，等着那一天“突然”就来了。

其实尹小诗一直都很努力。她努力学剑，也努力学着照顾孟老头。尹小诗很想孟老头夸自己几句，但是孟老头从来都不会夸自己。尹小诗从孟老头嘴里听到对自己最算是夸奖的词就是“不错”。

嗯，不错。这就是孟老头对尹小诗唯一的评价了。

是唯一的评价。

孟老头从来不会说尹小诗不好，但也从来不会说尹小诗特别好。

尹小诗就很想让孟老头有一天能夸她，说，你真厉害。

……

“所以呢，孟老头现在还没夸过你？”小穹跟在尹小诗的身边，问道。

“没有啊。我这不是还在努力么？”尹小诗垂头丧气。

“这样啊。”小穹有些替尹小诗感到难过——因为她可能再也不会听到孟老头对她的认可了，这话小穹当然不会当着尹小诗的面说出来，只是暗暗地为她难过。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在街上逛。街上的行人并不多，镇子也不大，小穹猜测，这个镇子可能是跟尹小诗曾经住过的小镇一样的。

毕竟这是尹小诗的梦境，对她来说，最熟悉的小镇，就是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小镇。

就在这时，小穹突然感受到了剧烈的撕裂感——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就像是你感觉自己的魂魄好像已经和身体分离了，意识扭曲又痛苦，但是当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发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小穹注意到，街上的行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消失了。周围的景象似乎也隐隐地发生了变化。

“……穹……”

小穹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在呼唤自己。

“清穹……”

是在呼喊杭清穹。

小穹有些失望。他转过头去看尹小诗，突然发现尹小诗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你……”小穹正要说话，发现尹小诗并不是在看着自己。她双眼目无焦距，好像已经失了神智。

“清穹！不要让她醒来，不然你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这时候小穹突然听到了呼喊声。

小穹心里一惊。这是陈浠月的声音。看来陈浠月也已经找到了自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陈浠月这么说，但是小穹能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瞬间就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现在身处在尹小诗的梦境里，如果尹小诗醒了，那么小穹的神识来不及回去，可能就会永远地迷失在梦境里。

毕竟，这是别人的梦境，不是他的。

“尹小诗！”小穹低声喝道，“尹小诗！看着我！”

“啊……”尹小诗似乎才堪堪回过神来。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之前小穹感觉到的撕裂感似乎就减轻了不少。

小穹松了口气，他勉强笑了笑：“你刚刚怎么了？你好像有点发呆。”

“啊，抱歉。”尹小诗也跟着勉强笑了笑，“我之前，好像有点出神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像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小穹拧起眉头，“你刚刚是……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了吗，可以跟我说说吗？”

尹小诗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小穹突然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同时，他还看到，黑衣人手上握着一柄剑，刺进了黑衣人面前，孟老头的胸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