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被吓清醒的可不止慕惜辞一个,那端坐桌案之后的墨景耀同样也被慕诗瑶这动作给吓了一跳。
“卧【哔——】!”可怜的老皇帝听见那震耳的巨响,当即嗷呜一声蹿去了座椅之上,整个人颤巍巍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你你……你这孩子跪什么跪,起来,赶快起来!”云璟帝抓着书架好一通鬼哭狼嚎。
——天地良心,他给这两个孩子喊过来“谢恩”只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的,他就单纯想跟小丫头们唠会嗑,没想收这么大的礼!
——跪什么跪,跪什么跪!他都被跪老了还在那跪!
可恶,他老人家分明还风华正茂着呢,这帮小崽子们究竟是从哪学来的坏毛病,怎么动不动就要跪,时不时就要拜?
一点都不考虑他老人家的心里感受!
墨景耀心下哼哼唧唧,慕诗瑶闻此则是倏然一懵,抬头时圆眼内写尽了茫然:“可……可是,陛下,您喊我们过来,不是为了让我们谢恩的吗?”
通常来讲,她受了陛下这么大的恩赐,不就是该跪下谢恩的吗?
慕诗瑶懵懵懂懂,她觉着眼前这场景,好似跟父亲昨夜讲给她、教给她的不大一样。
不,不对,这也不能说是不大一样。
应该说是毫不相干。
小姑娘麻了爪,指尖不由自主地抠上了袖口,云璟帝见状,不禁怅然万般地抬手一糊脑袋:“诶呦,傻孩子,那‘谢恩’是说给旁人听的。”
“我就是喊你们过来说说话,顺带我也想看看,那么胆大心细、敢自己临时设计活捉了西商细作的丫头,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再者,让你进宫一趟,这不是显得我更重视你一些嘛,也省的让那帮心里没数、脑子有洞的将你轻视了去……总之,别跪了,你快起来。”
——他在椅子上站着扒书架可是很累的!..
“啊?”慕诗瑶一愣,被自家老爹灌输了一大通礼义廉耻忠孝仁和各式规矩的小脑袋瓜,一时没能转过那个弯儿来。
慕大国师见状忍不住扶额叹息了一口,忙不迭赶过去试着将自家小堂妹拉起来、领着塞进了一旁的椅子里:“意思就是……你在接旨那会跪的那一茬,就已经算是谢过恩了,陛下没准备让你再跪。”
“陛下这会之所以要把你再喊进宫来一趟,也只是为了给你提一提身份、让你坐稳了这个县君之位。”
“阿瑶,我这样说,你能听明白了吗?明白了就赶快起来吧。”
“这、这样的啊。”听过了慕惜辞解释的慕诗瑶怔怔点头。
但她并未急着起身,只是在认真思索了一番后,仍旧规矩且郑重地俯身给帝王叩了个首。
“但即便是这样,陛下,民女还是要好好感谢您一番。”慕诗瑶道,话毕当真俯了身,“不为别的,只为家母——此番若非您亲口下旨提了我娘的身份,她只怕这辈子都只能为人妾室了。”
还是那种最为寻常、只比下人略好上一点的小妾。
这年头,能做正室与贵妾的,不但样貌要端庄清丽,德行与出身更是缺一不可,大多数人是一时为妾,一世都难得一个翻身。
虽说她娘亲的品行不差,平日亦多受下人们的爱戴,可她年少之时曾沦落风尘,单单凭着出身的这一点,娘亲她便已然落了下乘。
何况,这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落在了国公府上,哪怕她父亲只是府中的二房老爷,并非那慕氏掌权之人,亦绝不敢轻易遗下什么可供他人攻讦的话柄。
否则,前朝那些平素便眼红大伯权势多时的朝臣们,必将借着这个由头,死命往他们国公府的门庭之上泼脏水,而她身为慕氏子孙,也当真是不愿见到此等情状。
是以,倘若此次云璟帝不曾开口抬她娘做她爹的平妻,纵然萧淑华他日被她父亲休下了堂,她娘亦定然等不到那所谓的出头之日。
她爹可能会另娶一个继室,也可能会空置着正房不再娶妻,但无论怎样,他必然不会想着要提一提她娘亲的名分——别说正妻,届时她娘肯定连个贵妾都摸不上。
虽然……娘亲她多半是不会在意这点名分的,可她实在不忍见她娘一辈子都似这般的逆来顺受。
——她已忍够了萧淑华母女的动辄辱骂,她不想让她娘来日再去忍受一位“继室夫人”的欺侮。
小姑娘想着略略敛了眉眼,这一礼行得也是颇为真心实意。
冷不防又被人嗷嗷磕了的墨景耀只觉自己的脑瓜仁都要疼炸了——这小孩怎么就这么轴?
她怎么就能这么轴??
——果然是文华那死心眼子养出来的崽子。
云璟帝心下腹诽,面上却只得无奈又惆怅地摆了手:“得了得了,你谢完就起来吧,小姑娘家年纪没多大,守规矩那个老古董的样子倒是跟你爹一模一样。”
“就不能跟他学点好的。”墨景耀噘着嘴小声嘟囔,片刻后假咳一声飘了眼珠,“再有,瑶丫头,你真不必这么谢我。”
“那会我在朝上与你文华说的那些并非假话,你活捉了那西商细作、勘破了敌国奸计的功绩,确实足以令你千古留名,这赏赐,原本就是你应得的。”
“此外,我下旨抬了你与你娘的身份,倒也不全是为了嘉奖你所立之功。”云璟帝抠脸望天,“我这不是听说了你和明轩的事儿嘛……”
“想着你那出身,来日许会成为阻碍你与明轩修成正果的一大绊脚石,索性借着这由头,提前给你除了去。”
“要不然,我还能再多赏你些别的。”
比如小姑娘家喜欢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之类的。
“陛、陛下,”才坐进椅子里不久的慕诗瑶闻此,登时红透了一张脸,“您从哪听来的这混账话!”
她豁地起了身,一双粉拳捏得近乎泛了白,热气也从脖颈一路涨上了耳尖:“民女与湛公子……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的!”
“是是是,你们什么都没有,你们最多也就是一起骑个小马、拉个小弩,放点小箭……”墨景耀摇头晃脑,语调贱兮兮地满是促狭之意,“再喝点小酒罢了。”
“你放心,老人家我都是过来人了,我懂,我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