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妨事,”慕惜音闻言温婉一笑,抬指摸了摸那火器的筒身,眸中满是爱怜之色,“左右这国公府内就有演武场,阿宁和阿韵他们正在那边切磋比试,我们直接去那儿找他们便是。”
“刚巧今儿风小,那场地和靶子又都是现成的,我们去那好生测一测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七殿下,在上手实测之前,我这尚有几个问题要请教您一番,却不知您能否替我解答。”
“慕姐姐,你不必这么客气,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出来便好。”少年咧嘴,至此他仍不清楚自己究竟对慕惜音说了怎样恐怖的话,并且,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之内,他都将会为自己此一时的口无遮拦而感受到由衷的后悔——
“既如此,那我便当真不与您客气了。”慕惜音颔首,话毕抚着那火器的龙头机郑重万般地坐正了身子。
众人被她这严肃的样子感染,下意识地跟着她挺直了腰杆、放端正了两臂,立在她对面的墨君漓更是紧张不已地略略收起了下颌、绷紧了唇线。
“殿下,我方才拆这火器时就已注意过了,从这火器的膛内槽口和器身上的机关来看,您做的,应当是那把后装|弹的火铳是吧。”慕惜音眉眼微抬,语调从容,气定神闲。
墨君漓闻此背脊微紧,忙不迭点头答了个“是”。
“好。”女人敛眸,话锋陡然一转,“那它一次最多可装填多少枚火药,又是否可以连发?”
“……匠人们按照慕姐姐你的设计,将手托制成了开合式中空的,”墨君漓稍加思索,飞快应声,“最多一次可填装铅|子三枚,手托处额外可存放九枚……总计十二枚。”
“至说连发……匠人们说过,此铳最多可连发三次,就是一次的装填量。”
“哦?”慕惜音眉梢微吊,眸色犀利,“只有三次?”
少年的头皮一麻,连忙将身子站得又正了三分:“是的,只有三次,因为此铳三弹连发后铳管会过热,倘若再发易使铳身变形,更有炸膛的风险……”
“是以,三连发是当前的极限。”
“唔,这样啊。”慕惜音声色不变,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新式火器,“这听着像是用料的问题,不过连发三弹倒也勉强够用。”
“那么,弹||药||规格呢?”
“……长寸许,径四分又七,包铜,内置铅石、火|药。”话至此处,墨君漓的音调微顿,“火药是依照慕姐姐你先前提出来的比例重新配比的,威力果真变大了不少。”
“不错。”慕惜音目中赞许微露,下一息却又骤然收了那点笑意,她掂着手中火器,面上看不出喜怒,“这东西好像比我预设的重了一点。”
“我预计这东西不超十斤,最多也就是个十斤整,可现在的它,掂着却似有足足十一斤六两。”
“七殿下,火器越重,对使用它的将士们的身体要求也就越高……这点道理,想来您应当也是清楚的吧?”
“清楚。”墨君漓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鬓边的冷汗登时便淌出了额角,他的背后都快湿透了。
——他原本以为慕惜音能问的,至多不过是些有关这新火铳的制造与量产问题,哪想她这竟问到这些东西上来了,还越问越是直接、越问越是可怕!
若非来之前他早已同铁匠们细细问询过有关这火器的诸多事宜,这时间他早就被人问得说不出来话了!
果然……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姐姐就是姐姐,就算他和小国师多活一世,在改良武备这方面,也翻不过慕姐姐这重天去。
少年面上禁不住挂了苦笑,再开口回答慕惜音的问题时,那底气也不由弱了三分。
他半垂着眉眼,似做错了事的孩童般细声开了口:“慕姐姐,铁匠们试过完全依照您图纸上的尺寸去做。”
“但那铳身的筒壁实在是太薄了,匠人们做好后试发了不到五弹,铳管就已经变了形,压根撑不住久用……他们这才擅作主张地将火器整体加厚了一点。”
“那这样说来,还是用料的问题。”慕惜音听罢挑眉,神色平静如常,“看来,我们需要制出一种新材料来制火器了。”
“行,眼下的毛病我大概都清楚,回头会找个空闲仔细研究下怎么解决这用料的问题的——”
“几位,咱们这会就先去演武场找阿宁他们罢,免得等下日头落了,看不清靶子。”慕惜音道,边说边起身抱上了那火器,率先出了流霞苑。
众人见状赶忙跟上了她的步伐,路过那尚且呆立原地、一时没能回过神来的墨君漓时,又纷纷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哎~我可怜的师娘。”离云迟低压着嗓子,叹息着摇晃了脑瓜,一面努力踮脚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人本来就不太聪明,这回被大师伯一压,更是干脆被人比成……比成那什么了吧?不过,没有关系的,师娘,徒儿不会嫌弃您。”
“就算您是全天下最笨最穷还最幼稚的师娘,徒儿也一定会好好给您养老送终的。”小道童仰着脑袋说了个一本正经,大眼睛里充斥着的认真令人有火都没处能发。
“徒儿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您的,您放心就是!”
墨君漓闻此忽然间被激了个热泪盈眶:“那我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啊小萝卜头,你可真是我亲徒弟。”
“师娘,您谢什么,都是自家人,您不必谢的。”离云迟摇头,“徒儿说这些,本也不是为了听您的谢。”
他是真的很忧心自家师娘凄惨的晚年。
毕竟师娘他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师父能看上他,大约也是冲着那张脸去的,万一等他上了年纪,样貌不如现在好看了,那他岂不是会被师父冷落?
他们家财|政|大权显然是掌握在师父手上的,倘若师娘被师父冷落了……
噫~不行不行,师娘这个人虽然又穷又笨又嘴贱,但他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他是绝对不会看着师娘晚景凄凉的。
对,就是这样。
小道童煞有介事地点了脑袋,墨君漓瞧见他的表情,眼中的水雾登时转得越发厉害——
他根本就没有在谢谢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