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一封信打破了沈家的宁静生活。
沈易遥正在田里劳作,忽然听到有人喊:“黑丫儿啊?有你家的信!”
沈易遥直起腰,略微伸展了一下酸麻的身体,应了一声:“哎!来了!”
沈易遥几步上前,把信接到手里,难掩心中好奇。
年后, 村里凑份子买了台电视机回来,就放在队部里。
每天晚上,大伙儿都会自带小板凳,聚集在队部大院儿里,一起唠嗑看电视。
队部也已经安装了电话,因着人气都被聚拢了过来,队部的电话也成了公用的。
张家有事都会给自己打电话。
廖叔叔偶尔也会打个电话问她过的怎么样。
除了这两家, 也就没人会联系她了。
这信……又会是谁写的呢?
来送信的人,把信递到她手里, 就急着去给下一家送了。
沈易遥疑惑对方眼里的怜悯和八卦,低头看了一眼信封,人也一下子僵住了。
信封上娟秀的字迹,写着的收信人是:顾安勋。
并不是她。
这是给顾大哥的信。
一股香珠儿的香味凝而不散,那香珠儿原主也有,是这个时代女孩子间很流行的东西。
抹在信上送给异性,心思昭然若揭。
从字迹来看,是个女生的笔迹无疑。
从收信人的称呼“顾安勋同学”来看,应该是顾大哥以前的同学。
所以,是“同桌的你”?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这女孩……会不会就是顾大哥命中注定的官配?
沈易遥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本来平静的心湖,也在胡思乱想中越来越乱。
“你不属于这里,本就不该奢望太多,亲情你可以主动争取。”
“但爱情……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早就断了姻缘线。你自己乱续,那就是搅合了别人的姻缘。”
……
沈易遥一再告诫自己, 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慢慢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再看这封信, 让她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放松’。
就像迟迟得不来的审判书,也像悬在头顶的铡刀,终有给出个结果的时刻。
现在,大概就是时候到了,一切都走在了原有该走的轨迹上的那一刻了吧?
沈易遥苦笑一声,也庆幸自己没有冲昏头地不管不顾。
还好,她早就想到了。
还好,她一直都清醒的知道,他们之间只有交易。
单方面把顾安勋如病毒般隔离的沈易遥,更是庆幸,这封信先落到了她手中,给了她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
如果是回家后,很突然的从顾大哥那里看到……她真的担心自己藏不住表情,会暴露什么。
沈易遥自己都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对顾大哥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的?
是去年……顾大哥忽然拉回来一堆粮食,给她补齐三转一响,还把剩余的钱都交给她把着的时候吗?
不,或许更早。
是她忽然想到找他做挡箭牌假结婚的时候?
也许还要更早。
说不得……是第一次见到那样干净的人,还在她最无助时,伸手帮了他一把, 救她还不忘保全她名声的时候。
沈易遥说不清,但一直觉得这份心思龌龊,死死压住了,没让顾大哥知道。
所以,当初她找了各种借口说服自己对顾大哥千般好,把自己喜欢的桌椅都送了他,却从未想过什么回报。
所以,她总是下意识地把人,划到自己护短的范围内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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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轻而易举就把对方,放在了与郭家同等的地位上。甚至后来逐步超越了郭家,还觉得理所当然。
真的是没察觉,没留意到吗?
沈易遥觉得不是的,只是她从来不肯承认,自欺欺人,还把自己都骗过去了罢了。
不然,顾大哥接了个电话,没像平时一样交代一句,就急匆匆去镇上拿东西那天,她就不会焦虑反常成了那样。
沈易遥知道的。
她神经再粗,也不会忽略掉那么明显,且一而再出现在心头的反常。
但,不能妄想,不能胡来。
于是她克制住了自己,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包上了一层绝缘体。
直到今天,大概……她连胡思乱想,默默体会这种酸涩折磨的机会也不再拥有了……吧。
沈易遥深吸口气,将信小心收好,重新回到地头干活儿。
晌午的时候,她把信放在了顾安勋的书桌上,就钻进了厨房,把多余的精力都发挥到了厨艺上,好好整治了一桌硬菜。
等人回来的时候,饭菜刚好上桌。
顾安勋下工,在院子里清理好自己,带着一身水汽进屋时,看到桌上热气腾腾堪比过年的四菜一汤一凉菜,愣了愣。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沈易遥秉承着高兴也好,难过也罢,都要笑着面对人生的准则,扯出了一抹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没,就是凑手做出来的。对了,有你的信,我刚帮你拿回来了,就放在你书桌上。”
顾安勋茫然地看着沈易遥,总觉得这丫头笑得不同寻常,心中暗暗升起几分警惕。
他的信?谁会给他写信?
顾安勋没有第一时间就回屋去看信,更没有表现出对那封信有多在意。
他总觉得丫头好像不太对劲,说不出来为什么。
也许是忽然做的一顿大餐,也许是丫头的笑容没有了往日里的明媚,多了一丝旁人觉察不出的黯然。
可是……为什么呢?
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还是……因为那封莫名其妙出现的信?
顾安勋一边吃饭,一边若有所思着。
他人缘并不好,亲戚不会给他写信,会找他的也就只有舅舅。
舅舅是不会给他写信的,那人能直接说的,绝不会选择这么曲折的办法。
耽误事儿,也耽误时间。
大伯家?
大伯家也是一样的作风。
大伯娘喜欢动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也不会委婉到彻底撕破脸了还给他写信。
至于朋友,他就没有朋友,只有一群跟着他那些兄弟姐妹们,一起欺负他的狗腿子。
顾安勋把脑子里为数不多放在学习以外的记忆都翻找了一遍,也没翻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是谁吃饱了撑的,会给他写信来呢?
猜不出来,他干脆放弃,不如直接去揭开谜底。
但在回屋之前,顾安勋仍然不忘做个合格的好丈夫。
在吃饭的时候,把沈易遥爱吃的,不动声色地让出来给她吃。
饭后,他很自觉地擦桌子收拾碗,让沈易遥歇着。
屋里屋外的活儿都忙活完了,该歇午的时候,他才回屋,一眼就看到了规规整整放在书桌上的信。
信上娟秀的字迹,让顾安勋的眉头凝成了死疙瘩。
一想到丫头很可能在意有女同志给自己写信,还为此不高兴了……
他心中死寂已久的雄鹿又忽地支棱了起来。
“真的……是那样吗?”
顾安勋捂住了急跳的心口。
眼底有不可置信,也有藏不住的心动迸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