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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追思女士的话语时, 叶槭流的思绪凝固了一刹那,旋即无数想法犹如沸腾气泡般冒出,密密麻麻充斥在他的思维里, 仿佛种种不同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同时发声。
搭在手背上的食指微微屈起, 叶槭流迅速冷静下来, 没有去在意这些声音,而是把它们全部推到了一边。
他很清楚,这些想法全部都凌乱且毫无章法,属于受到强烈刺激后的本能反应。
上一次听到凯斐·杜尔的名字还是在伦敦,虽然那次叶槭流仅仅是在记忆中见到了他的分-身,但那次惊险的经历依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以至于现在想起, 都会让人浑身冷汗直冒。
身为神灵侍者, 凯斐·杜尔的一个分-身也几乎有半神的实力, 而这一次,叶槭流要面对的可能是他的本体。
就算因为被无光之海感染, 他可能无法完全发挥神灵侍者的实力,也绝对不是现在的叶槭流能够抵挡的。
在叶槭流的认知里,凯斐·杜尔拥有的种种诡异特性都让他无法不万分戒备。
除了记忆瘟疫,他还能够侵入任何人的记忆,寄宿在对方的记忆之中。追思女士只能将记忆留在见过她的异种脑海里,而凯斐·杜尔甚至不需要被寄宿者见过他。
低阶的天命之人根本无法察觉这种寄宿和入侵,更别提反抗。
而在侵入记忆后,凯斐·杜尔就能够从记忆追踪任何寄宿者见过的人,甚至可以借助记忆跳转, 进入知道名字的人的记忆之中, 接着开始感染寄宿对象。
就算设法让寄宿对象忘却一部分记忆, 凯斐·杜尔也能够通过“忘却”这一事实倒推,重新唤醒被淡忘的记忆。
没有寄宿者的情况下,只要周围蕴含奥秘的生命足够多,他也可以通过唤起世界的回忆,来重现过去的情形。
——这些都是叶槭流从那片【腐烂的回忆】里获得的信息。
靠着这些信息,叶槭流才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凯斐·杜尔的恐怖之处。
那一次,如果不是渡鸦解决了凯斐·杜尔的那片记忆,想要逃离这位神灵侍者的追踪,叶槭流或许只能设法获取一件启遗物,偷走所有认识他的人关于他的记忆和他存在过的痕迹,再通过教派总部跳转到别的大陆,直接逃离伦敦。
意识到这一次可能会面对凯斐·杜尔的本体,叶槭流刚刚沸腾的想法里自然少不了“立刻通过教派总部逃离爱尔兰”之类的念头。
但冷静下来后,叶槭流也意识到,直接逃跑也不可能完全逃避凯斐·杜尔的追踪。
我在爱尔兰停留了这么长时间,走过的地方太多了,如果凯斐·杜尔耐心寻找,不难找到可以唤起世界回忆的地点,虽然我用的是“艾登·诺兰”的身份,但狗狗们没有改换名字,无论我还是其他人都直接称呼“布莱克”……
至少我面前就有布兰特、柯根和他的旅游团成员记得我们,布兰特和奥兹他们还可以拜托追思女士解决,然后让柯根赶紧把旅游团成员送出爱尔兰……可柯根是雾之宫廷的高阶成员,雾之宫廷在爱尔兰扎根了这么多年,内部不会没有高阶天命之人,追思女士不一定愿意对它的成员动手,而柯根对我的信任也没到可以容许异种对他记忆动手脚的地步……
再说彼世之王的行猎一直要持续到冬季结束,我总不能这么长时间都躲在教派总部里,那样的话这几个月基本就等于浪费了……就算能够从追思女士这里获得冬密传,我也需要再来爱尔兰几次,毕竟她和异种都不会轻易离开爱尔兰……
一个个念头在叶槭流脑海中流过,他反复思考比对,心里渐渐有了决定。
虽然风险必然非常大,他还是决定不通过教派总部离开,而是看看能不能有所行动。
或许不能完全解决掉凯斐·杜尔的威胁,但起码要把威胁降低到不影响他接下来行程的地步。
好在追思女士只是说凯斐·杜尔看到了我,并不意味着下一秒就要直面凯斐·杜尔……而有了她的提醒,我也不是没有准备的时间……叶槭流绷紧的手指缓缓放松,再度抬起头,望向追思女士的双眼。
“感谢您的提醒,我会好好考虑这一点的。不过根据我对于凯斐·杜尔的了解,无论我怎么选择,他恐怕都不会放弃追踪我,不知道您对此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他真诚地问道。
追思女士不可能知道叶槭流还有“离开”这个最后选择,从她的角度来看,叶槭流针对这一点提问是非常合理的。
不管追思女士是否打算进一步帮助他,作为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漫宿行者,她的阅历肯定比叶槭流丰富,来自她的任何建议都非常宝贵。
也是因为追思女士目前展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叶槭流自然是抓住机会,看看能不能问到什么。
追思女士抬起头,毛衣针停在半空中,随意划了几道,似乎在思考,接着看向叶槭流,轻轻地叹息一声。
【毕竟凯斐·杜尔已经被海洋感染,他在现世停留太久,也会将瘟疫带到爱尔兰……在这件事上,我不介意给予你一些帮助。】
【只是如果凯斐·杜尔本体亲至,我也很难及时察觉到他的位置,但如果你能想到解决办法,我可以帮助你拖延一些时间。】
果然,在对付凯斐·杜尔这件事上,追思女士他们的立场和我是一致的,真是友善的奶奶……叶槭流顿时安心不少,转而思考起自己现有的手段。
和初次遭遇凯斐·杜尔时对比,他的等阶没有太大变化,并且暂时无法召唤渡鸦,等同于失去了一张底牌。
但另一方面,他能够使用的3阶遗物又多了两件,再过不久就能够开启第五门关,实力将会跃升一个台阶。
更何况,他现在在爱尔兰岛,守护着这座岛屿的神灵侍者明显站在凯斐·杜尔的对立面,虽然他无法阻止彼世之王行猎,但如果凯斐·杜尔有所动作,叶槭流相信灰王不会置之不理。
毕竟连“冥界犬的遗骸”都有着“感染”的特性,让我需要定期擦擦桌子,这么大一个凯斐·杜尔离开无光之海转一圈,灰王要清理的东西肯定更多……说不定骨白鸽也会关注这边的情况,毕竟彼世之王都离开无光之海了,他的注意力肯定也会转移……叶槭流整理了一下,发现情况或许没有他想得那么坏。
追思女士继续勾出新的文字。
【另外,爱尔兰岛的保护者迷雾之主是万物之灰的侍者,如果他对你感兴趣,他应该也会回应你的祈求,给你提供帮助。】
如果他对我感兴趣?嗯……由于狗狗的存在,在高阶异种强者眼里,我可能很像是受到了骨白鸽的眷顾……其实也不排除这就是事实,虽然我现在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位神灵就是了……但不妨碍我利用一下这点,不是,是刷一刷冬道路强者的好感……叶槭流迅速反应过来,并且冒出了更多新想法。
毕竟目前为止,骨白鸽都没有展现出恶意,并且在数次神战中都没有站在叶槭流的敌人那边,又是迄今为止都没有经历过更替的神灵,如果给叶槭流机会,他肯定也是要试着获取他的好感的。
他先是略显茫然地眨了下眼,接着嘴角慢慢地勾起一点拘谨的弧度,似乎不太理解追思女士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想……我会尝试的。”叶槭流用仿佛斟酌的语气说,“至于您说的解决办法,我也有一些想
法。既然我现在看到了您,那么您也能够通过我对您的记忆进入我的脑海吗?”
追思女士摇了摇头,白雾重新汇聚成了回答。
【不,这是一场特殊的会面,从无形之术的角度来说,你并没有真的看到我。】
【这种程度的间接接触不足以让关于我的记忆在你的脑海里成型,等你离开这里,这段记忆会从这个孩子的脑海里消失,你也只会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流,但记忆里不会形成我的影像。】
【但这样的交流足够隐蔽,不需要再祈求河川女王帮助我们隐藏,哪怕是凯斐·杜尔,也无法让这个孩子回忆起我们交流了什么。】
叶槭流点了点头,目光又投向追思女士手中的大衣,意有所指地问道:
“那么在我离开这个房间之后,您帮我补好的衣服会是什么样的?”
追思女士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大衣,若有所思地微笑起来。
【我明白了。它会变得像是新的一样。】
在联系方式上达成共识,还白赚一件大衣,叶槭流又在心里由衷赞美了一下这位女士。
趁着追思女士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抓紧时间,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对了,我还想知道,您对于‘白夜博物馆’有了解吗?”
听到这个问题,追思女士沉默了下来。
为什么突然不回答了?难道我问的问题有点多?我感觉也不很多吧……叶槭流数了数,略略心虚了一瞬。
难得遇到一个态度友善的高阶存在,他忍不住就想要伸手看看,能不能要到更多东西。
好在追思女士没让他等太久,便给出了回答。
【我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那是一处秘密的地点,或许位于现世,又或许位于现世之外……某些更接近漫宿的地方。】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的庇护者会带着我们去参观那里。我还记得我在那里看过一些有趣的东西,它们并不属于这一重历史,不过都没什么特别之处,更特别的那些展厅总是关着,只有我们的庇护者被允许进去。】
【不过那之后不久,它就连同它的概念一起消失了。当时和我一起参观博物馆的朋友都已经离开了,我本来以为除了我,已经没有谁会知道这里。】
白夜博物馆已经消失了?难怪我在哪里都找不到关于它的信息……但在信奉晨星的家族的成员认知里,白夜博物馆应该还在对天命之人开放,他们的语气让人感觉他们去过那里……叶槭流忽然一怔,随即瞳孔微微收缩,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虽然他从对方口中知晓了晨星陨落于第四重历史,但仅仅根据这点,无法判断对方出生于第几重历史,再加上对方跑得太快,叶槭流一直把他们当做等阶不太高、靠着不断在子女体内复生来苟延残喘的天命之人。
但现在看来,或许乌、尔家族的那对父女比他以为得更加古老,也更加强大!
然而面对叶槭流和布莱克,他们依旧选择了躲避和退让,能够让他们如此隐忍,只能是为了更深层次的目的。
或许他们隐居在伦敦,也不止是为了躲避神灵这么简单……回想当时在那栋房子里的经历,叶槭流在后怕之余,几乎有些毛骨悚然。
他的出神似乎被追思女士理解为震惊,于是她体贴地没有打断他,依旧灵活地打着毛线。
片刻后,叶槭流收回思绪,问道:
“您还记得您是怎么去白夜博物馆的吗?”
追思女士遗憾地摇了摇头。
【很抱歉,关于白夜博物馆的概念是模糊不定的
,那是一座不在地图上的博物馆。】
【我不知道它具体在哪里,不过在它销声匿迹之前,它应该位于现在被称作“格陵兰岛”的岛屿上。】
说到这里,追思女士想了想,挑起毛衣针,在空气里划出文字。
【不过我记得,雾之宫廷斟酒官住在贝尔法斯特,他收藏了一本印有白夜博物馆的地图册,如果你真的想去那里,你可以看看能不能从他手里获得那本地图册。】
斟酒官我记得是宫廷里较为重要的职位之一,不能简单从字面意思理解,估计至少是半神……贝尔法斯特,北爱尔兰的首府,在爱尔兰岛的东北角落,想去那里还得穿越爱尔兰岛,看来我只能想办法躲开凯斐·杜尔过去了,希望不要被半路堵住吧……最关键的是,和半神换东西,怎么想都要大出血,谁知道他怎么看待那本地图册的……叶槭流没有继续想下去,准备到时候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换。
这时,追思女士挑起小指骨,截断了毛线,将补好的大衣和毛衣背心拢了拢,递给叶槭流。
叶槭流展开大衣看了看,依旧没看出来追思女士是怎么用毛线补好这件大衣的,总之现在,他的衣服已经变得崭新了起来,省去了一笔买衣服的钱。
壁炉里的煤块渐渐烧尽,只余下微弱的火苗,起居室的色彩也开始流失,追思女士的身影也和起居室一起,渐渐变得透明。
等最后一抹色彩消失,周围已经变回了帐篷,布兰特依旧保持着探头进来的姿势,一脸迷茫和呆滞地看着叶槭流。
“我为什么在这里?”布兰特一边喃喃着,一边站起来。
他突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扑进帐篷里,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捂着腰,吸了口冷气,回头看看自己,露出了更加茫然的表情。
呃,这是因为我和追思女士谈话时,他一直保持刚才那个姿势,以至于闪着腰了?叶槭流咳了一声,并不怎么心虚地说:
“你来找我说你刚记起来的一些事。”
布兰特更加茫然:“……我记起了什么?”
看到他的状态,叶槭流也确认了追思女士所说的是真话。
他原本不打算理会布兰特,不过想了想,刚才他也算是借用布兰特的大脑当了一回会面地点,于是稍稍温和了一点:
“你觉得接下来荒原会变得很危险,所以你想要回家继续画稿,我想这没什么问题,接下来我们也不需要你带路了,你可以回家了。”
听到叶槭流这么说,布兰特也不茫然了,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槭流。
他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当……当然!我已经帮了你们足够多了,你应该为这个感谢我,不过我不在意这点感谢,所以不用了……我要一个异种回去?”
你住的那个湖又不在行猎范围里,现在也不会有强大的猎人在荒原上出没,回去能有什么危险,怎么搞得像小朋友出门不敢一个人回家一样?叶槭流在心里嘀咕,表面上还是安慰道:
“没关系,柯根应该会带着他的旅游团成员原路返回,你可以和他们同路,我会帮你和他说一声的,这种时候他应该不会拒绝。”
布兰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