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绝无幸免的可能。
万千雷霆降落,巨石成齑粉,土木变焦炭,那种无边神威之下,任何东西都无法幸存,亦无法反抗,笼罩其中,而且是被针对的对象之一,怎么可能还有生路呢?
事实却证明,天道不能开罪,无边因果加(身shēn),有时连死亡都成了一种奢侈。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万般期待死亡。
雷霆过后不知多久,我便在一阵阵奇痒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并未埋在土中,而是像一颗萝卜一样插在地上,只有小半截(身shēn)体暴露在外面。
风雪止歇了,天空中的(阴yīn)霾不知何时也散去了,暖暖的阳光倾泻在我(身shēn)上,在这个万物枯寂的季节里,像是天神的恩赐,我微微眯着眼睛凝望着上苍,阳光下,四周的一切都被七彩的光晕笼罩着……
山头被削平,河谷被填满,在这群山绵延中,竟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小小平原”……
浑浑噩噩中,我看见了自己耷拉在地上的手臂,皮肤呈现出碳色,在阳光下看起来凹凸不平,许多凸起的地方就像是蟾蜍(身shēn)上的毒腺一样,高高隆起着。
那一刹那,我真的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下意识的挣扎起来,结果手臂一动,便听“咔嚓”一声,烧焦碳化的地方裂开了,隐约可见里面粉红色的嫩(肉ròu),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来……
最为诡异的是,我竟没有丝毫疼痛感,但那种内心的煎熬与折磨,有时比(肉ròu)(身shēn)的摧残要更加可怕与酷毒。
我在不断剧烈挣扎着,可浑(身shēn)提不起丝毫力气,就连从土中爬出都变得无比艰难,反倒是被烧焦碳化的地方在挣扎下崩裂,听着那跟嚼薯片似得“咔嚓咔嚓”的脆响从自己(身shēn)上发出,滋味实难形容。
很快,我累了,仰着头默默望着天穹。
“这便是你的惩罚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沉浸在绝望的深渊中,永不自拔?”
我嘴角扯了扯,似乎是笑了,声音干涩喑哑,渐渐闭上了眼睛。
沉睡中,我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殃婆冷笑声。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三尺黄土之下,尚有我能容(身shēn)之处,可天大地大,却没有你立锥之地,你可还满意吗?”
“礼官,嘿嘿嘿嘿……”
“……”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还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天空中那温暖的太阳,却成了恶魔的触手。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晒了多久,(身shēn)上的皮袄子变小了,有点“紧(身shēn)”,像牢笼一样将我束缚在里面,仿佛要把内脏挤压在一起,直接全部破碎。
这正是一种无言的酷刑……
为什么还不死?
我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鹞子哥他们呢?难道就这样把我遗忘在群山之中,忍受无边无际的折磨吗?
山中的野兽仿佛也陷入了枯寂,根本没有关注到我这块已经烧焦了的(肉ròu),我想大声嘶吼,好让它们知晓这里有食物,反正在这个觅食困难的季节里,有吃的就很不错了,至于口感好不好就不要过于讲究了,可惜,到如今我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人是一种特脆弱的生命。
住在我家房子后面的老太太,冬天端着水盆下台阶摔了一跤,便活活摔死了。
还有初中一位男同学的母亲,上厕所的时候拉的用力过猛,却直接导致心肌梗塞,脑袋一歪,栽倒在犄角旮旯里就那么过去了,等他老公发现的时候,(屁pì)股上还夹着手指头长一截粪便,坚硬如铁……
死法总是千奇百怪,有人喝了凉水喷上了鲜血,有人吃饭太快活活噎死,甚至,我在想,如果某一天有人放(屁pì)砸了脚后跟导致残疾我都毫不意外……
可为什么,落在我(身shēn)上后,这条命反而这么坚(挺tǐng)?大约就是小强也没有我这般坚(挺tǐng)吧?
我像是陷入了一种无边的轮回,每隔一阵子,就会醒来一次,看看自己(身shēn)上的变化,老天爷仿佛要让我意识到,挑衅它的后果到底有多么严重……
到最后,我甚至变得狭隘怨愤起来,大骂鹞子哥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来找一找我呢?我不求他们能让我活命,好歹来补补刀也成,照着那死的又快又感觉不到疼痛的地方给我来一下子,我下辈子给他们当爹都成!!
这绝不是我占他们便宜!
生死之际,我心里格外通透,仿佛这人世之事都看透了一般,想想网上那些天天要给人当爹的主,我就觉得那都是一群大傻子,当儿子多舒服啊?当爹是还债的!!
我觉得,这是现下这种(情qíng)况里,我唯一能给予他们的好处……
可惜,他们听不到我的祈祷,自然也不知道我的优厚许诺,我还是被“种”在这里,孤苦伶仃的等待着死亡,就是不知道时间久了,会不会开花结果……
反正,生命力强悍坚韧到我这个地步,大概也算是世上独一份了……
浑(身shēn)焦黑碳化,没吃没喝,(身shēn)上的皮袄子挤压的肋骨在不断收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换做旁人,只怕脸半天都活不下来,可我却不知(挺tǐng)过了多少个(日rì)升月落,有时醒来是白天,有时醒来的是晚上。
直到有一天,我睁开的时候,看见远方有一个黑点在徐徐蠕动着……
那好像是个人?
反正,甭管是人还是野兽,只要注意到我,便是一种解脱!
我“啊啊啊啊”大吼起来,提醒对方这里种着个人,对方行动一滞,片刻后,果然朝着我这里过来了。
我发疯一般大笑起来,兴许是笑的太多癫狂,“嗝”的一下过去了……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片无
边无际的荒原,西北方向,一颗璀璨的明星从一个类似于坟包的地方徐徐升起,又坠落在残霞之间,天际上泛起蒙蒙的红雾,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我独自一人走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上,摇摇晃晃,破衣烂衫,双眼直勾勾的,犹如一具行尸走(肉ròu),一株枯萎的荼靡花在我(身shēn)后渐渐凋零,它是这片荒凉世界唯一的色彩,洁白而美丽,可此刻花枝在腐朽,花瓣在变干……
这,可不正是我师父说的那则谶语吗?
我看到了谶语中的画面,是不是说,我这一辈子终了了?
想到此,我大大松了口气,总算是死求了……
咦,不对,死了我怎么还有意识?
当我意识到自己正在胡思乱想后,整个人立即愤怒起来。
“为什么还不死?”
我一声悲吼,紧接着猛然坐起,下一刻,我捂住了自己的嘴……
因为,我发现自己的手臂不再焦黑,(身shēn)上那股子让人腻歪膈应的烤(肉ròu)味也没了,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肥皂味,闻起来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我摸了摸脑袋,发丝浓密,上回被火粘土爆炸烧掉的头发全都生长了出来。
这是一场新生!!
我这是……活在梦中吗?
我打量着四下,发现自己正躺在炕上,(身shēn)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是那被面颜色老土,到处都是大红花儿,很是有些年代感。
屋子中间是烧火取暖的炉子,炉火正旺。
没有电视机,没有任何电器。
在大炕的对面,有一个非常古怪的家具,隐约能看出原来是明黄色的,不过现在上面都是一些黑色的污渍,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犹如一个超级大箱子一样,是上下翻盖的……
这种古怪的家具叫做叩箱……
估摸着,现代人基本上都没见过!!
可是,我却见过!
因为,我外婆的嫁妆里有这样一个物件,相当于旧社会的衣柜,能存放很多很多的衣服,因为是叠放在一起,所以,一打开总会有味道,我对那股子老油味现在都记忆犹新!
这一切布置实在是太有年代感了!!
土墙、大炕、绿色的炕步,叩箱,铁炉……
我一度觉得自己的穿越了!!
“难不成,这便是(阴yīn)间?”
我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吱呀!
忽然,门开了,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
(第一更,剩下两更也在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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