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七章：小小的人儿说永远

简海溪和窦戈离开后，空荡荡的病房又重归寂静。

邵丽慢腾腾地起身，一脸呆滞地走到门口去关灯，然后再回到病床上，整个动作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黑暗中，她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只听见原本静悄悄的屋里，渐渐有哽咽声传出。

借着一束束洒进屋内的月光去看，邵丽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泪痕，大颗的泪珠砸在她的腿上，在病号服上洇出深深的水渍。

刚才，当简海溪问她和苏日安的暗号时，她想也没想，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画面竟是多年后她和苏日安的重逢。

那天，她因为剧痛只能瘫在床上，连起来吃药的力气都没有，就连小小地呼吸一下，就好像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扎自己，疼得她只能咬紧牙关硬抗，好在她已经熟练了这个程序，知道只要熬过这一阵，她就能起来吃止疼药，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短暂地继续生活。

在又一阵疼痛袭来的时候，她的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有些模糊，隐隐约约听到似乎有人在敲自己的门，她懒得去认真听，自己没有朋友会在这个时候来，就算有人，她也没有力气去给他开门。

敲门声越来越重，她却渐渐陷入了昏迷。

等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正坐在自己床边，带着墨镜的苏日安。

身上的剧痛已经渐渐缓解，邵丽撑着自己缓缓坐起来，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问他来干什么。

床边的苏日安对她的冷淡选择视而不见，摸索着把床头的水递给她让她自己吃药，蹙着眉头缓缓回道：“回来照顾你。”

“呵，照顾？”邵丽冷笑一声，一把打翻他递来的水杯，尖利的声音像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插进苏日安心脏的同时也插进了她自己的身体里，“苏日安，你太自以为是了吧，你自己都成了瞎子，还怎么照顾我？再说了你是我的什么人？！我凭什么要你来照顾？！”

一杯水全数洒在了苏日安的袖子上和床上，杯子脱手而出在床上滚了两圈。

“我虽然眼睛瞎了，可我还有些积蓄，能给你看病。”

苏日安的袖子滴滴答答地往下低着水，他却浑然不觉，两手在床上摸着玻璃杯，一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小丽……我是你的哥哥啊。”

“哥哥……日安哥哥……”邵丽嘶哑的声音压抑地在病房中回响，苍白的唇瓣被咬出了一道口子，逐渐渗出殷红的血丝。

……

没有一丝光线的房间里，苏日安静静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摆着他的墨镜，除此之外，整间房间里再没有一丝多余的私人物品。

苏日安手臂交叠静静放在胸口，食指有规律地在自己的胳膊上打着节拍，仔细听似乎还能听见他嘴里正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只是声音小的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随着这声音，苏日安眼前渐渐浮现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穿着破旧的衣服坐在檐廊下的小板凳上，跟前是一个同样有些旧的箩筐，里面散着剥下来的玉米粒，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尖堆。

八月的太阳正当空，晒得女孩的脸红红的，偶尔刮过一阵带着热浪的风，吹起女孩的衣角和马尾，也把女孩嘴里哼着的歌声吹到他的耳边。

那是他前几天刚给她唱过的歌谣，小小的邵丽只听过两遍，其中有几句还走了音，她却哼得很开心。

“日安哥哥！”看见他，小邵丽顿时扬着通红的小脸使劲儿朝他挥了挥手，拍了拍身旁的另一个凳子，那双水盈盈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笑意。

“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特意给你搬了个凳子。”小邵丽看了看他，咧着唇角继续埋头干手里的活。

“等会儿再干。”同样小的苏日安伸手拉住她的手，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猛地拿到身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我特意给你带的炸鸡腿，快吃！”

看见那个黄澄澄的东西，小邵丽眼睛一亮，丢掉手里的玉米，使劲儿在自己身上蹭了蹭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苏日安手里的东西。

“好香啊~我第一次闻见这么香的味道。”她咽了咽口水，中午吃的那点面条早就让她饥肠辘辘了，她瞧了又瞧，却不敢下口，扭头看着苏日安脆生生问，“日安哥哥，你吃了吗？”

“吃了，我在家吃过了，这是给你带的。”小孩子还不会撒谎，一说谎话眼神就乱瞟，邵丽看着自己的日安哥哥一个劲儿盯着树梢跟她说话，不由眨了眨眼，咯咯笑出了声。

“这个鸡腿太大了，日安哥哥你帮我吃一点，我一个人吃太费劲了。”她扯着小苏日安的胳膊晃啊晃，晃到最后，终于让晃晕了的苏日安点了头。

两个小人，在夏日午后的热风中，就着黄澄澄的太阳，分吃着一个黄澄澄的鸡腿。

“日安哥哥，你会永远都对我这么好吗？”嘴巴里嘟嘟囔囔嚼着肉的邵丽扭头看着苏日安，纯稚天真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问。

“当然会啊！”小苏日安一口应着，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笑着道，“我可是小丽的哥哥啊……”

画面的最后，坐在小板凳上的苏日安轻声哼着那首歌谣，他哼一句，小邵丽也跟着哼一句，哼得太阳渐渐移到了西面，哼得晚霞布满了天空。

苏日安的眼睛逐渐有些湿润，明明是想带着她去过更好的生活才选择外出求学的，没想到非但没有照顾好她，如今还把她卷进了这么危险的事情里……

小小的女孩还在弯着眼睛叫着自己的日安哥哥，苏日安却再没有勇气去听了。

——

别墅门口。

一辆车缓缓在院外停下，正是从医院回来的简海溪和窦戈。

简海溪解了安全带，正准备伸手去开门，掌着方向盘的窦戈突然出声叫她：“海溪，你先进去吧，我想再去苏日安那里一趟看看。”

简海溪蹙了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拦他，开口叮嘱道：“那你小心一点，那里很可能一直有那些人的埋伏。”

窦戈点了点头，嘴角咧了咧笑着安慰简海溪：“放心，我就是去看看，再说以我的身手，他们暂时还拦不住。”

简海溪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道：“还是小心为上，如果有事，你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看见她眼底的一抹担心，窦戈心里顿时一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