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城府

翌日。

军机阁。

文帝双手扶在沙盘上，望着沙盘上已经插满黑龙大纛的广袤领土，饶是他如此城府深沉的帝皇，嘴角亦直是忍不住地微微上扬。

方丞站在一旁，恭谨而立。

这位内阁首辅，论起城府来，恐怕比起文帝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仿佛永远都这般淡然若水，从神色上看不出丝毫喜怒，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

作为文帝眼下最宠信的宦官，这军机阁中，自然缺不了冯吉。

这个低调仁厚的大齐内相，便侯在文帝左侧两步左右，身子微微躬着，即便是平素，他亦是如此姿态，无时无刻不怀着对文帝的恭敬之意。

冯吉也是个心思令人琢磨不透的人物，可与文帝、方丞不同的是，他城府深沉，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毫无城府，老实，仁厚，低调……哪怕是做了内庭监掌印太监后，他也一如以往，没有丝毫变化，相较于曾经张扬跋扈、心狠手辣的钱谨，除了同样没有命根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个完人，就算是再挑剔的官员，只怕也挑不出这位当今内庭监掌印大太监的半点不是来。

这三个大齐最有权利、同样也是最有城府的人，同处于军机阁中，已经许久没人说话了。

最后还是文帝率先打破沉寂，微微笑道：“这块肥肉，到底还是被咱们给抢到了，只要好生经营，用不了三年五载，咱们大齐的实力，怕是便能傲视诸国！”

说着扭头看向方丞，说道：“东晋诸州，虽俱已归咱们大齐，可打下易，守住难，若想那些晋人彻底臣服，便非得让他们心悦诚服不可。朝廷派去上任的官员，许多都是匆忙下挑选的，未经仔细甄别，难免有些滥竽充数的，浑水摸鱼，被派了出去。官员为一方父母，若为恶一方，必使那些还未归心的晋人继生反抗之心，所以你内阁要拿出个章程来，对在东晋诸州为官的官员考核，滥竽充数、为官不仁者，要立即拿下来，严惩不贷，派有能力的好官去顶替。”

方丞微微欠身道：“陛下放心，这件事情，内阁一直在办，等回去，老臣便将考核的方法细则写成奏章，呈给陛下过目。”

文帝点了点头，说道：“那些叛军，可都剿灭了吗？”

方丞道：“晋叛军，虽然势力多股，但都不成气候，陛下无须为此事费心，项将军已经在极力清剿，相信使原晋国诸州叛逆绝迹，是早晚的事。”

“好。”文帝说道：“现下咱们齐国的领土日益扩张壮大，若是再实行州制，政令传达实行的效果必然低下，况且几十州，乃至日后一百多州管理起来，这无异于是给你内阁增加难度，所以朕想实行省制，将诸州合并为一省，如此一来，政令只消下发到省，而省则将公务上报到内阁，这既加大了行政的效率，同样也给你内阁减轻了担子，你觉得如何啊？”

方丞略一思索，拱手道：“陛下圣明。”

文帝说道：“等你回去后，便与内阁等人讨论这件事，拿出个细则来，便尽快施行吧。”

“是。”方丞应声道。

文帝目光再次回到沙盘上，心潮激涌，“梁楚仍然在死战，你觉得，我大齐何时出兵为好？”

方丞道：“梁楚死战，但暂时还未看出胜利天秤倾斜，属于势均力敌，我国仍可以选择观望，继续消磨梁楚的实力，待胜利天秤有所倾斜之时，我朝便可出兵。再者，我军也需休养生息。攻灭东晋，我军虽势如破竹，却也是人疲马乏，还有清剿东晋余孽，以及驻扎震慑原东晋诸州，便拖得我朝半数大军不能脱身，暂时实在抽不出人手来攻打梁楚。”

文帝道：“方卿莫非是忘了，朝廷又扩张了几支新军，就算诸州守备军已经所剩无几，不能再抽调动用，但能动用的兵力，最少也应该有十几万。”

方丞摇头道：“新军毕竟是新军，指望新军攻打最强的梁楚，恐怕会令人失望。”

“不尽然吧。”文帝笑了笑，道：“方卿是对陆沉没有信心，还是对公输家没有信心？朕可是都收到兵部的呈报了，定远军以及神锋军的战力在一天天增长，而且这两军都配备了威力十足的战争器械，远远不同于常规军队。公输家暂且不说，定远侯带兵打仗的本事，难道方卿竟也觉得心里没底？你莫非忘了，定远侯带着几千人，打得那六国跪地求饶，这件事可还没过去多久呢。”

方丞声音波澜不惊道：“陆侯爷带兵打仗的本事，自是令人信服……哦，对了，说起陆侯爷，老臣倒是想起来了，最近关于陆侯爷，京中委实闹得沸沸扬扬……”

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侯在一旁的冯吉闻言不由微微皱眉，偷瞄了方丞一眼。

文帝奇道：“怎么了？”

方丞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能是督监院在行使职权，抓了几个官员，结果惹得朝廷中的许多官员误会，联袂到督监院去讨个说法，或许是言语过激，惹怒了陆侯爷，于是陆侯爷就将他们全都摘了乌纱帽，扒了官袍……”

“什么！”文帝一惊，“竟有这等事！”

方丞笑着说道：“陛下莫恼，督监院得陛下您授命监察百官，有缉拿审讯、甚至是先斩后奏之权，抓些可能犯了事的官员，不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扒朝廷命官官袍，这是何等荒唐之举！”文帝愠怒，瞥了方丞一眼，意味难明，然后看向冯吉，问道：“这件事朕怎的不知情？”

冯吉忙是跪下道：“奴才未接到底下人禀报，没能第一时间让陛下知晓，奴才有罪。”

“好了，起来吧。”文帝一摆手，又问向方丞道：“陆沉都抓得谁？”

方丞道：“都是朝中清流，其中便有祝孝安祝大人，还有……还有些市井小民。”

文帝面色一沉，说道：“真是荒唐透顶，去，传朕的话，让陆沉将抓的人都放了，然后让他立刻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