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格里布,你也不等等我们。格森先生好!今天又是愉快的一天。“艾莎母鸡妈妈带着两小只一瘸一拐的小鸡崽子,从一旁冲出,见到格森先生后瞬间端正腰杆站在格里布身前,一下子变成了个小小淑女。
“你好,小艾莎!哦,还有安格和托尼。”格森先生握着手杖说。
卸货的工人陆陆续续到来,码头上人潮拥挤。天已经微亮,但仍看不清晰,烟雾还未散。广阔无边的天空被升起的太阳涂上一层淡淡金色,看样子是个不错的天气。
工人们利索地抽出棉线绳子绑在头顶,紧紧将灯固定住,时不时拉拽着灯座垂下的细线绳,爆发出齿轮的摩擦声,从而加大照明的力度。
这是标准的煤炭工人造型,却在这个小城中被曝光在不合适的地面上,充当黑夜余韵的照明工具。当然也有人带着长久使用的带着电灯的圆帽子,这一般是一直从事此职业的人。
珍贵的电灯是有钱老爷们淘汰下的,它们不值得回收,往往被直接丢弃。有人靠此为生,拾捡起被丢弃的电灯,经过机械师的拆卸、组装和修改,最后以低廉的价格成交,到了工人们的手中。
一束强光直面打过,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响起,艾莎迅速拽开低着头的托尼。
她指着托尼的脑门,狠狠地戳了两下,恶狠狠地说:“托尼,看着点,别犯困,小心将你撞飞出去,那样你会受伤的,我可救不了你了。”
这绝不是艾莎的多管闲事,事实上,在这个忙碌又昏暗的环境下,发生这种事故是常有的事情。
“你又救了我,艾莎。我知道了,谢谢你。”托尼强打起精神,看了眼擦身而过的马车消失的身影,它像只幽灵漂浮在烟气中消失无踪。
“艾莎妈妈,别说这个了,你看到没有?马车上有一个封闭严实的大箱子,它在动,我看到了。”安格说。
“那会是什么?是不是你看错了,是马车的晃动。”
安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绝不是马车的晃动,是箱子在动,难以相信里面会有活物,根本密不透风。”
“格森先生知道吗?”艾莎昂起头问。
格森先生想了想说:“我的眼睛不是透视眼。不过我猜测是宠物,将我们这里的动物运往各处贩卖,但又有些不对,只有一个箱子,哎,也只能是动物吧。我看那个马车的装饰,应该是珍贵的动物。箱子又密封着,肯定具有危险性,总有些大人物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猜不到。”他除了自己的商品其他什么也不了解。
“格森先生也是吗?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格里布好奇地问道。
“我不是大人物,”格森说,“但我也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遥远国度的好东西,色彩鲜艳的物件,每一件都是巧妙精细极了,这些可是能给我赚大钱的。”
“哦,好想看看呀。“安格打着哈欠说道。
格森对身边的阿利拜拜手,说:“快开始吧,我可耽误不得。将这些小家伙们带走,天亮了就应该工作。”
卸货陆续进行中,格里布等人被阿利领进了仓库中,他们也开始了这天的工作。
印有各种各样彩色宣传画的图册被几个小孩装进了挎包中,他们穿过人群,如同大街上的小蚂蚁,微不足道地滑行,目标坚定地朝向一栋栋宏伟辉煌的建筑跟前,将手中的宣传册递送至各家。当然,这些人都是能买得起格森产品的富贵人家。
“艾莎,艾莎,你慢点,等等我。”托尼跑得满头是汗,伸长胳膊叫住距离不远的艾莎。
艾莎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一个方向说:“托尼,去那儿,那还没有人去。”
“可我想跟着你。”
“不行,托尼,这样我们会很慢,你也想有时间玩儿吧,我们要尽快,快点儿的话,我们还能挑选。”
托尼无精打采地跑向了一边。
格森先生和他们的关系亲近,在新货进入时会将一些卖不出去的旧货淘汰,这就便宜了这些小家伙,他们今日早起工作,就是为了得到这些小玩具。这是他们的报酬。
“托尼,托尼!”已经完成任务的艾莎呼叫着,她瞅准一辆公共马车,跳到了后面的踏板,来回观望着。
看了一圈,脚都跑累了,艾莎也没有发现托尼的影子。
她来回走动,在繁忙的街上,疲惫地询问坐在红漆木板凳上的缝衣姑娘们,“嘿,姑娘们,有没有见到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家伙,穿着蓝斜纹的衬衫,棕色的裤子,挎着个黄绿色的斜包,邋里邋遢的。虽然他微不足道,但也足够引起人的注意了。”
戴着黄色厚裹头布的胖女孩,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竖起她短粗如白色透明毛虫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嘘了声,眼神瞧向了左侧的街道。
艾莎感激地鞠了一躬,瞄准两栋建筑间狭小的过道挤了进去。她松了口气,一眼就看到了立在烟囱下的托尼,他正抬起头往上面的玻璃窗处望。
“托尼!”
“嘘。”托尼受到了惊吓,险些摔了一跤,“艾莎,小点声音,别说话了。”
艾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几分钟内谁都和她作对,好像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废话,声音比泰勒小姐堪比打雷的声音还要响亮,需要时时刻刻保持着肃静,最好成一座不会动的雕塑。
“托尼!”艾莎往前走,声音又提了一个度。
托尼举起手投降,他将艾莎拽到一边,低声说:“求你了,艾莎,小点声,我在偷看。”
“托尼,你可不能做坏事,是不是那个船上的娘们将你的魂魄勾走了?醒醒吧,亲爱的托尼。”艾莎学着隔壁老太太的语气,将瘦弱的托尼的肩膀按住。
托尼往后看了一眼,怯生生地说:“艾莎,你在说什么呢?我是在偷看一个奇怪的男人,非常奇怪的男人。好吧,也没有那么奇怪,只是我不常见。”
艾莎捉着他的肩膀往前推,说:“托尼,我已经顾不了什么奇怪的男人了,我只想要回去,获取我的可爱报酬,快点吧。”
“可是,艾莎,我还没有发完。”
“还有几份?”
“一份。”
“哦,那留着吧,我们自己看看,我相信大度的格森先生不会在意的,我会给他说一声的。”
托尼最喜欢她的就是这一点,将他的麻烦事都承担了。他捏了捏包里留下的册子,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镶嵌铁杆的窗户,转身跟上了脚步轻快的艾莎。
“艾莎,我在刚才真的见到了奇怪的男人。他的左眼是金属,是密密麻麻的轮子,我看着小齿轮来回组合,像是眼睛在转。我感觉自己被催眠了。”
“这不值得大惊小怪,你就是见识太过短浅,这非常常见,我就见过几次,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也怪不了你,我们居住的地方太过偏僻了,连火车都难见,想要买个玩具都要跑八十里地。”
“有这么远和偏僻吗?火车不是经常见到吗?还有电车,虽然我没有坐过,它好像太贵了。”
“我认为是的,这里很偏远。”
“好吧,艾莎,或许你太小了。”
“这和年龄没有关系。”艾莎反驳道。
“我没有说你的年龄,我是说你太小了,只有一点点大,两条腿细细的,想要多走也不行,和我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
“得了吧,艾莎,我和你了解我一样了解你,小笨蛋。”
“托尼,是不是你刚才见到了奇怪的人,自以为开了眼界,竟然敢和我这么说话。嗯?”艾莎揪着托尼的小耳朵,“是不是啊,托尼?”
“轻点,轻点,我的耳朵都要揪掉了,快快松手吧。”托尼瞧见了前方的伙伴,喊着:“救救我,我要被恐怖的艾莎杀死了,我死了。”
“嘘嘘。”正在前方走着的安格回过头笑着说:“艾莎妈妈不会杀死自己的宝贝的,放轻松点,托尼,你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托尼开了开鼻孔,出了一口郁闷的气。
“老实点,我们也要快点去了。”艾莎松开了托尼,朝前赶上了安格,说:“安格,格里布是不是早去了,我们还能拣点东西吧。”
被抛弃的托尼揉着通红的耳朵,再也不敢挑战艾莎妈妈的权威。
“放心吧,格里布一定没有到。嘿,瞧!他在哪里。”安格追逐前方的格里布,想要第一个到达。
艾莎犹豫着往后看了一眼,大声喊着:“托尼,快点,快点跟上。”
“来了,来了。”托尼跟一只听见母鸡妈妈呼唤的小鸡一样,张着小翅膀扑到艾莎的怀抱里,虽然准头有些欠缺,差点摔了一跤,但不妨碍他表达对艾莎的喜爱。
大度的格森先生果然没有拒绝艾莎,毕竟哪一个绅士会拒绝一位提出要求的淑女呢?托尼得到了他人生第一本宣传册。
在与三人的争夺中,毫不例外,托尼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这个时候又轮到善良的艾莎妈妈登场了。
“托尼,给你一个。”艾莎将她最不需要的望远镜扔给托尼。
托尼露出了惊喜的微笑,两只手把玩着黄铜护目望远镜,摩擦着两片镜面,来回翻转佩戴的皮带。
“谢谢你,艾莎,我真的很需要它。”他说完,低下头旋转着左眼的螺丝纽,数了数里面安放的镜片数量,将黑色的皮带拆下来,最后佩戴上像是眼镜似的望远镜,一只手调节着焦距。
摆弄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这个东西是个望眼镜。只是个望远镜。
“我正好少个望远镜。”托尼揉了揉还在发红的耳朵,垂下了脑袋,语气失落极了。
艾莎揉了揉他的头,说:“别失望了,看看这个吧,多么精巧的小玩意啊!”
她手中举着一个巴掌大的密码百宝盒,黄色的底色,棕色的纹路,像是木头的碎屑堆砌构成的。上部组合成三角镂空的圆形齿轮,中部凸起密码旋纽的造型,锋利而细密的齿牙雕刻在上,并用一圈柔和的罗马数字标识着密码。
将望远镜往上戴,托尼用了这一天最精神的状态来观察这个小盒子,小指头点了点,十分想将它攥在手中捏碎。
“小心着点儿!别想戳破它,这可是我的宝贝。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不愿意买这么一件器物,它明明那么完美,漂亮极了。看这个小裂痕,和真的一样。或许这是格森先生偷偷送给我的礼物,不想亲自表达对我的喜爱之情吧。他害羞了。”
“认清自己吧。”托尼将望远镜放下,气愤地将范围调了调,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艾莎放大的鼻孔说:“它太小了,除了玩一无是处。”
“它好看啊,像我一样。我要将明天清晨第一朵盛开的鲜花装进去,用轻薄的天蓝色绣花丝绒盖上,然后将它放在我柔软的床头,紧挨着我。我将沐浴着盛着秘密的芬芳入睡,每一天都会是好梦,从明天起。”
“那先恭喜你了,好梦。”托尼往下一看,差点摔倒,视线里太奇怪了,他赶紧将望远镜摘下,抛弃沉醉在美梦中的艾莎,接近安格和格里布,小声道:“让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