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晨,天色还处在昏暗中,太阳正在升起。
在阿尔奇的书店。
琳赛艰难的熬到了这个时候,她将身上的毯子给阿尔奇披上,起身喝了些水,拿沾水的手帕擦擦脸,披上了件棕色的坎肩,提着盏昏黄的灯,缓步走出了家门。
她回头望望漆黑一片的书店和远处朦胧的景色,握住灯的手紧了紧,加快了步伐。
工人和商贩在街上像鱼儿般油滑地游走,一点也看不出昨天傍晚严密的情景。
红黑色的低矮磨坊已经敞开了大门,巨大的磨坊开始了一天的转动,一个裹着白头巾的健壮妇女举着夜壶走出家门,骂骂咧咧地在一边清理着,她的身边围绕着一堆睡眼惺忪的小孩子,都戴着打着补丁的睡帽。
“一边玩去!”她怒吼,洪亮的声音比打雷还响,但是叫不醒这些小孩。
琳赛急忙绕开,躲着一辆辆运货的小车。发动机轰隆隆地响,让她想起了昨晚的谈话,天空飞掠一只小滑翔机,乘坐在上面的人对琳赛吹了声口哨,呼啸掠过又飞远了。
琳赛捂住坎肩,将帽子往下压,挡住自己的脸和红棕色的长发。
打着哈欠的工人奔赴工厂,有人手上拿着个食盒,那是中午的食物,有了食物他们不必回家了。
琳赛沿着青灰色的石子路行走,路灯还没有熄灭。在拐角听见卖花的姑娘的喊叫声,她停了下来,从小包里拿出硬币说:“姑娘,来一朵百合,挑一支新鲜的。”
“最新鲜的给您,要别在身上吗?”
“不必,直接给我就行了。”琳赛戴着白手套的手将鲜嫩的百合接住,昨晚的清凉的露水还沾在娇嫩纯洁的花瓣上。
她露出个舒心的微笑轻轻凑近闻了闻,清雅的香气将她混沌的脑子唤醒,评价道:“很新鲜。”
“那是自然,刚摘下的,专门为了像您这般美丽的人。美丽的小姐要不要再来一支?”
“不必了,谢谢你。后面还会有很多人来的。”
“借您的吉言了。”小姑娘点头微笑。
她开始加快速度,踏上一条小道,树影朦朦,远处的建筑若隐若现,琳赛眯起眼睛,手挥了挥,想要将眼前的迷雾驱散,她提着灯往前照亮,也无济于事。
往前又走了几步,终于能看清了,面前的绝对是海曼的家。
它屹立在浓浓的雾影中,占据着高地,四周的围墙将主人的家守护,周围连一只鸟儿也没有。黑洞洞的窗户,密不透风的青黑色墙壁,耸立的高塔被雾吃掉了大半截,斑驳的墙壁跟前寸草不生,像是封住了大地的生机。最高处的尖塔亮着一扇窗户,琳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灯,感觉那处灯光的颜色有些发红。
希来已经将魔法屏障解除。
琳赛绕着这里走了一圈,也不知道从何处进去或者是敲门的地方。她又回到原处,眯起眼往里看,确信自己在弯弯曲曲的小道尽头看到了一扇门后,才打算敲门。
“请问有人吗?”琳赛先是呼叫一声,她知道自己不礼貌,最起码应该提前预约,但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海曼,海曼在吗,我是他的朋友?”琳赛想着又喊了一声。
与众不同的黑脚信天翁从她的头顶飞过。
在这里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看门,房子里连个动静也听不着,这绝不是她的耳朵出了差错。
琳赛拿着灯的手柄敲着墙壁上的金属围栏,抬头一看,她吓坏了,头顶的尖刺上还残留这一片血迹,如今已经是黑色的了。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琳赛往后退了几步,手捂住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不敢置信得摇了摇头,她可是认识血的。
最令她惊讶的还是这层严密的防护,她可没有在其他人的家门口见到过这么锋利的尖刺,明晃晃的吓人,任是再精明的盗贼也不可能穿过去。
“小姐,没有什么,那是阿莱夫无意中残留的血,你知道阿莱夫吧,就是老爷的车夫,他一不小心留下的印记,一道小伤口。”
琳赛又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向来人,是玛丽,正站在一旁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琳赛低了低头,恭敬着说:“不好意思。”
“没关系,小姐,进来吧。”
玛丽在前方引路,琳赛这是才看到旁边的尖刺下有一把锁,打开刚好是一扇大门,但是她刚才没有看到。
琳赛提着灯,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打量着周围的装饰,除了几棵干瘪的树木,没有其他的了。一棵棵树分散着排列,毫无规章,张牙舞爪地伸展着枝干和叶片,看样子是没有人修建过。
“您好,我来找海曼。”琳赛说。
玛丽停了下来,转过身笑着说:“小姐,叫我玛丽就行了,我们到了。”她伸出手,脚步往右边移动,呈欢迎的姿势迎接着琳赛,点头示意她先进去。
雾气飘散,琳赛看到了眼前的门,一栋诡秘的建筑展现在眼前。
“好,好的。”琳赛无措地笑了笑,捏紧了手上的灯。
玛丽领着她走进去,边说:“听你说是来找海曼少爷的,对吗?”
“是的。”琳赛将坎肩裹紧,她感觉屋内比外面还要冷,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玛丽的回答她随口聊着:“我听海曼提起过你。”
“说的是什么话?”玛丽问道。
“他夸赞你。”
“真是受宠若去。不过您来的可真是不凑巧,海曼少爷出门去了,走了没有多久。我在犹豫着该怎么将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您。”玛丽打量了琳赛一眼。
琳赛着急的问道:“我可以等待,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了,估计您今天是见不到他了。”玛丽露出歉意的笑容,接着停下来说:“但是,我想海曼少爷能做到的事情,老爷一定也能做到,小姐,您愿意拜见老爷吗?”
“当然。”琳赛说,她来此的最终目的就是拜见希来,海曼只是借口。
“很好。”
玛丽的笑意逐渐增大,她将琳赛的灯和百合花接住说:“我来帮你放在一边,小姐您进去吧。那祝小姐一帆风顺了,老爷在等着你。”一扇门缓缓开启。
玛丽转身而走。
琳赛握了握冰凉的双手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就能看到正在写字的希来。
她终于懂得了阿尔奇对他的敬佩和畏惧,甚至连上门求助的勇气都做不到,要不是第一次见面,琳赛自己也做不到上门来求助他。
或许这就是无知者无畏。
他正握着羽毛笔书写,望着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琳赛怀疑见到了一团吸引人的远古幻影。
海曼遗传了他一部分的外貌,但是两者的气质不同,希来是神秘的,危险的,周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是魔法一样,神秘的不可诉说,往往会让人一见产生敬畏和惧怕的感情。
“您好,阿诺德先生。”琳赛行了个正式的屈膝礼。
希来没有抬头,说:“请坐,巴克小姐,有热茶,你可能需要暖暖身子。我将这几个字写完,我们再聊。”
琳赛转头就看到自己身旁的椅子自动拉开,杯子中的茶冒着热气,馨香四溢。
“谢谢。”琳赛坐下来,手捧着清香的茶水,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沙沙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停下了,在琳赛要坐不住的时候希来停下了书写。
“巴克小姐,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了,但是时间已经晚了。”希来双臂放在书桌上说道。
“什么意思?”琳赛疑惑地问,正在这时候,她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动,急忙站起来。
“真是怎么了?发生地震了吗?”
“不必担心,这里常有的现象。”
在琳赛困惑不解的目光下,他说:“今日可能有些不太正常。”
“什么意思?”
希来起身走到琳赛的面前,将手中的帽子戴上,蓝色的眼睛中有淡淡的紫色出现,他扶住琳赛说:“巴克小姐,小心点。已经晚了,建议你最好去看看你的父亲。”
“我父亲出事了?”琳赛皱着眉头问,缩回手,撑着墙壁站直,可是地还在动。
“是的。”希来说。“但是我们先要解决掉外面的东西,你才能回去。”
琳赛听到外面传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她面露惊慌地四处看,一点也不想在这里磨蹭下去。
“巴克小姐,挽住我的手臂,我要带你回去。”希来说,他为了打消琳赛的担心,难得说了一句,“用不着担心,你可是海曼第一个接触的女孩。”
他不知道伊旭塔的存在。
虽然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但琳赛心情放松了些,最起码希来不至于那么遥不可及。她将宽大的坎肩扔掉,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挽住了希来的胳膊。
“好孩子。”希来牵起嘴角笑了笑,蓝色的眼睛却毫无笑意,在他周身围绕着深紫色,隐隐发着黑。
琳赛听到碰撞的声音,抬头一看,屋顶已经要塌了。
“一步步往前走,不要往后看。”希来说,他带着琳赛往前走。
琳赛真正感受到了魔法的神秘,她的身体漂浮在空中,帽子安稳地戴在头上,鞋踩着透明的道路带动身体往前走,仿佛她是势不可挡的。
四周的建筑在塌陷,但是都如同海市蜃楼般从她身边掉落。
希来缓步走着,带着琳赛,两人像是去参加晨间的舞会,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他们从屋中走出来,身后的建筑已经全部坍塌成了一片碎屑。
雾气已经散去,烟红色的物质飘在空中,那是残留的弹药气息。
“不要往后看。”希来说。
琳赛点头,往前看清了围绕着的东西,远处的飞艇和飞机正在天空徘徊,几辆坦克和汽车围在一旁,近处几支军代正在朝着这里赶来。
坦克和汽车上站着几个人,有人手臂是机械,有人腿是机械,他们无一例外的拿着魔法杖杖,面露不屑地盯着希来两个人,身上什么辨明身份的东西也没有佩戴,完全看不出来是属于什么地方的人。
地底,还有想要分食的夜鬣狗,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那是什么?”琳赛麻木地问。
“这是来抓捕你父亲的军队。让我看看,很多的国家都来了,他们就是在这点团结一致。只不过他们还不确定哪个是真正的黑蜘蛛组织成员,打算将这里的魔法师都逮捕,这个工程量挺小的,计算这个地方的魔法师五个指头就够用了。”希来嘲讽地笑了笑。
琳赛嘴唇发白,身体摇摇晃晃,一只手紧紧抓住希来的手臂,问:“这是来抓我爸爸的?”
“你现在不应该问我问题,而是去找你父亲。”希来看了眼在一旁待命的玛丽,将琳赛交给她。“或许能见到最后一面。”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风里。
琳赛心揪紧了,坐上玛丽驾驶的滑翔翼,一动不动地盯着脚下。
“小姐,您还好吧。”玛丽将眼镜和帽子戴好,关心的询问着,滑翔翼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
琳赛摇了摇头,一声不吭。
“队长,有人跑了,一个女孩,不,还有一个女人。”一个戴着青色防毒面具的瘦高个男人指着琳赛和玛丽说,激动的恨不得要跳起来。
“没关系,我们找的是个男人,他应该不会变形术。哈哈。”队长是个矮个子,他的两条手臂被金属填充,一个个螺丝光滑发亮,现在正拿着机油正往关节处滴。
“那就只剩下那个男人了,就是他了。队长,我来收拾他,看好了。”一个看着冒冒失失的胖子说道,他有一条细瘦的机械腿,正在灵活地抖动,他举起魔杖,低声念了一句咒语。
“慢点,一号,我还没有看看长什么样子呢。算了,你已经出手了,那就死吧。”队长终于将关节处的油滴好了,用手上残留的油抹了抹橘黄色的头发,将它做成了独一无二的鸡冠头。
“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派出我们来,你瞧瞧,别的国家,都是派了几个死机器。”瘦高个男人,也就是队里的二号说。
“这样不是挺好嘛,一直闷着,会将我们闷坏的。”一直没有出声的女人说,她是队里的三号,穿着件修身的黑色魔法袍,将她曼妙的身姿遮挡,她一开口,机械的殷红舌头探出,带着丝丝电光。
这个小队是苏曼帝国的猎杀小组,专门负责猎杀魔法师,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小队。
他们是第十组,是最后的一队。
除了苏曼帝国外,其他的帝国都具有这般的组织。隶属政府,却成员的散漫度很高,平时不受命令,遇到魔法师才需要他们出动。帝国支持着他们,相当于帝国养着的雇佣兵。在出任务的时候不戴任何显示身份的装饰,为了避免国与国产生冲突。
几年前与希来战斗的沙利所属的暗舱也是这种性质的。
这一次是魔法工会发出的指令,所以各个地方的团体都能参加,先到先得,能力者居上。
今日来的不止是帝国的小队,还有些闲散的组织。他们是专门的猎人,为了政府的悬赏金工作,相比于猎杀组织,自由度更高,行事凭心情。现在正守在一边,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行动了。
一般来说,有组织的人出门了,已经轮不到他们了。更何况正规的军队也来掺和一脚。
最深处,夜鬣狗蠢蠢欲动,它对谁都一视同仁,它要的是魔法师的肉。只要瞅准时机,一口肉也是能吃到的。
“三号,别说风凉话了,就你最清闲。”一号胖子说。
“谁让我是女人呢。”说完,三号抛了个媚眼给二号瘦高个,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不屑的觑了眼一号胖子的腿。
二号像是闻着肉味的狗,哈着舌头凑到了三号面前。
“都闭嘴,一号,你的魔法不管用啊,我瞧着那个人还在空中飘着啊。”队长大喊一声,将三个人打散。
“啧啧,真不中用。”三号嘲笑着说。
一号挥了两下魔杖,并用它敲了瞧头说:“不应该啊,我再试试,瞧好了。”
“废物。”三号出口嘲笑。
一号胖子怒了,“给我看好了!”
“混蛋,别试了,我们撤,快点!”队长看清了希来的脸,惊慌失措地说,连忙缩到了坦克里,连精心打理的发型都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