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六

“这个，这个不行。”

女人立马变了脸色，手将烂枕头往地上无意识的砸了两下，手指了指灰扑扑的天空，视线下移到席恩的脸说：“这话是什么道理，我救了您的命，您连这点烟都不愿意给您的恩人吗？这点小东西都不要值得我来说，您看着也应该给予的。仁慈不是你们富人专有的吗？”

“不是这个原因，而是我需要太阳尽快升起来，这根烟的气会阻挡太阳的，不能再多烟雾了。我可怜的家人正期盼着太阳升起，一点阻断的因素都不能有，尤其是不能由我来创造，要不然天空会被恶毒的女人毁灭的。”

“上帝哪，小伙子，您的脑子中都在想着什么呢，比我个老婆子的脑子还要糊涂啊。听听您说的什么，是不是还没有睡醒来呢。再怎么抠门也不要用这种谎话来搪塞我，一点点烟灰都舍不得给您的救命恩人，瞧瞧这像话吗？”女人斜着小眼睛往地上啐了两口。

席恩不与疯婆子计较，见到女人他总是保持着一种尊重和同情。

“倒不像您说的，我看您的容颜依旧叫人怜爱，青春在您身上失去还早的很呢。虽然与您说话十分的愉快，可我要赶紧回家了，我可怜的家人正守护在生病的女孩床前。”席恩夸赞着狼狈的女人，看起来即将弯下腰来亲吻她的手背了。

女人苍白消瘦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手抚摸两下显出红晕的枯皱脸蛋，面上浮现出微笑，完全将吸烟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女孩生病了，如果得到您的祝福，她会更快好起来的。”

“哦，原来是这般回事。我会在这里为她祈祷到天亮的，您也快回去吧，不要再往前走了，您要是再出什么事情，会给您的家庭雪上加霜的。十分抱歉我刚才的冒犯，太阳会尽快升起来的，愿上帝保佑她，受到祝福的女孩会尽快好起来的。”

“会的，感谢您的祈祷。”

席恩说完便加快脚步回屋内，但周围听到他与女人谈话的人却含着恶毒的心思醒来，咒骂着、怨恨着，席恩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一群混蛋，半点不将他们的污言碎语进入脑中，在他们愤恨又羡慕的目光下砰的关紧了房门。之后，他便溜着步子走到桌边灌上一口水，再黑暗中摸索着路爬上了二楼。

小威诺很少进黛丝的卧室，应该说没有，他很清醒，无比清醒，知道黛丝的屋内不能进去。等溜进黛丝的屋内时，威诺反而不害怕了，他好奇的四处看着，小鼻子嗅来嗅去，想在这迷宫般的书架中找到黛丝的位置，但他失败了。

威诺被神秘的书本迷宫吸引住了，他知道自己被捕获了，最起码他一小时内不会从这张柔软的蜘蛛网上挣脱掉了。

他悄悄的探出脑袋四处警惕的瞄着，害怕这是席恩和黛丝外加海曼和葛瑞斯一起给他设下的巨大圈套，他不想被被麻绳捆绑住吊在屋顶上被嘲笑着。但等他看完一圈后，立刻松了口气，知道他是安全的。

在最开始的一架书架周围威诺露出了惊奇的笑容，牵引着不受控制的身体，费力的将小步子挪了挪，嘴巴张成了鸡蛋的形状，身体往前倾但眼睛走不动了。两只眼珠子被这唱着迷幻曲的书本牵引着不能动弹。最后他的身体跟随者眼睛的移动，在书籍的迷宫中晃荡着，小手抚摸着钢琴键整齐的书脊，晃着身体来回转悠。

席恩打开门便看到距离门只有三米的威诺。

威诺不知道在做什么。

席恩的视线在脚边的门槛和威诺之间来回对比，似乎是在测试这之间有没有一道难以跨越的横沟，或者一条淹没无数生命的黑河，再不济一只窝着的老虎也行，但让他失望了，眼前什么也没有，只有傻站着的威诺。等威诺的小步子往前颠了两下，席恩明白了，其实他一直都明白的。

席恩大步往前走，两步路便能将威诺抓在手中。

“席恩，你回来了。”威诺一脸惊奇的说。

“在你身上我没有见到时间的流逝，神奇的就像云在天上飘。”

“你想说什么？”威诺的手臂悬空晃了两下，证明在席恩的帮助下，他也能像神奇的云一样漂浮在空中，在席恩的手中还奋力的往前像只漂在水中的青蛙拱了拱。

席恩不想评价他神奇的游泳姿势，摇摇头说：“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你和我刚刚见到的时候哪里不同吗？原谅我的困惑，你真的是太智慧了，威诺。”

威诺被席恩抓在手中提着走，他感觉这种姿势很是舒服，婴儿摇篮的状态，“我听出你在嘲讽我了，这点你还是需要进步的。解答疑惑的时间到了，啦啦啦！你看看，我是个五岁的小孩子，两条腿迈不了太长。席恩，希望你能帮助我。”

“怎么帮助你，将你的腿砍掉，然后我给你造一个代步的车子，这种主意怎么样？”

“不用，这样就很好。”威诺打了个小哈欠，腮帮子鼓动两下，上眼皮受不住下眼皮的招引，往下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即将要奔赴下眼皮柔软的怀抱中。他舒服的要在席恩的手上飞到天上去了。

然后威诺便真的飞了，飞到了海曼的怀里，席恩将他撂到了一边，还好海曼及时抓住了他。

“嗨，海曼，你救了我的命。”威诺站在地面上说。

“不用道谢，这是我能做到的。”

威诺对海曼点点头，然后看向一边斜站着的席恩说：“席恩，你差点将我杀死。”

“抱歉。”席恩毫无诚意的说，“手滑了，你不知道你有多重。”

“你是在夸奖我吗？”

“啊，是啊。”

“我已经三十三米了，你抱不动我是一定的。我原谅你了。”威诺仰着头说。

“不必……”

见席恩和威诺还要继续说下去，海曼忍不住将头别向一旁，起身将威诺抱起来说：“先不要说那么多，来看看黛丝吧。你是来看她的吧？”

海曼抛出了个世纪难题，四周顿时静的像是个真正的夜晚，轻的只有黛丝的呼吸声。

席恩露出微妙的表情，像是憋着笑。

威诺僵硬着身体，仿佛被施了静止的咒语，只有嘴巴鼓着。眼睛转了转看了眼海曼又看了眼席恩，格外略过葛瑞斯，轻轻的吹了个口哨，打破了恐怖的寂静，将胖乎乎的身体扭成了个瘦瘦的麻花，说：“当然，我进来当然是看望黛丝的。快让我看看狠毒的黛丝吧，她没有事情吧？”

“好吧，威诺小声点。来来，来看看可怜的黛丝吧，你要全心全意的看着他，小眼神不要乱飞了。”海曼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飞到药柜的眼神转移到眼前的事情上。

“哦，可怜的黛丝。”威诺趴在黛丝的床边呼喊，“她怎么了？”

“发高烧了。”海曼说。

“显而易见。”席恩大言不惭的说，惹得旁边的葛瑞斯都将视线投到他正经到能在谈判席上讲话的脸上。

威诺又凑到葛瑞斯身边，轻轻拍了拍葛瑞斯的手背，说：“黛丝不会有事情的，发高烧是一件小事情。”

“发烧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威诺。”葛瑞斯抱住了他，头在他的小脖子上蹭了蹭。

“狠毒的黛丝无人能敌。”威诺又说。

“可与黛丝对阵的不是人，是可怕的东西、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威诺摇了摇头说：“席恩，你不能一而再而三的将我话打断，我是在安慰葛瑞斯，不要让我小小的苦心白费了。”

“你也知道你是小小的苦心，这点心黛丝可瞧不上。”

海曼在一旁扶着额摇着头，没有黛丝，这两个男孩也会吵起来的。他将席恩拉向一边，制止这番不合时宜的争吵，说：“我想黛丝都明白你们的苦心，我在说什么啊？不，是盼望她早点好的善良之心，握手言和吧，不要让黛丝的脑子里灌入太多烦躁的话语。”

见到席恩和威诺还想说，海曼立刻面无表情的接下去，说：“主要是我受不了你们的废话。”

两个人明白什么似的点点头，严肃的站在海曼两侧，在海曼的注视下异常正式的握了握双手。两人的双眼都郑重的看向对方，达成了个国家合作般的庄重。

这种场景令海曼惊讶，他将视线投向葛瑞斯，此时葛瑞斯翻了个白眼，好像在说：他们是傻子，你理会他们做什么，你也是傻子吗？

只有可怜的黛丝躺在床上，连半句话都说不了，万幸这两个人聚在一起，能将葛瑞斯受到压迫的心解放点，要不然，葛瑞斯的状态也让人忧心。

得知黛丝没有退烧药的时候，威诺捋了捋袖子说：“我可以穿过去的，到医院给黛丝拿药。”他边说边做，走到黛丝的窗户前往外看了一眼，一双稚嫩的眼睛充满了坚毅和志在必得，小小的身体含着巨大的能量。他回头对黛丝露出微笑，一点也看不出来害怕黑暗中隐藏的杀意。

在这一刻，海曼知道勇敢的威诺不是说一说的。

“不行！”

在威诺即将离开的时候，葛瑞斯急忙移动着异常灵活的庞大身躯，双手张开抱住小威诺说，“威诺，你不能去，威诺。”

席恩咬牙切齿给了威诺一巴掌，将他从葛瑞斯的怀中拉出来，轻轻抱住他说：“该死的小鬼！不行的，威诺，你的神秘能量会暴露在疯女王的眼皮子底下的，你不能这么做。”

威诺瞬间流出了眼泪，两条短腿胡乱踢着，擦擦眼泪憋着气说：“我可小了，你知道的，我没有三十三米，连一米都没有，就像一颗小豆豆一样，谁都不会看到我的。”

席恩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说：“不是，威诺，记住你不是个小孩子了，好吧，我错了，你是个小孩子。“他接受到了海曼和威诺的眼神，改口了，”好吧好吧，小威诺。你是勇敢的威诺，但不是鲁莽的威诺，静静待在我的身边。”

“威诺，听席恩的话。”海曼说。

即使威诺想去也去不了了，在这段时间内，席恩一直没有松掉威诺的手，因为威诺使用空间魔法不能带人，他还没有无穷的魔法能量，在他的小身体中，只有足够他一个人使用的能量。

“我想看看黛丝。”威诺扁扁嘴说。

席恩将威诺领到黛丝的身边，威诺趴在黛丝的身边，手摸了摸他鼻子上的红痘痘，撅着嘴唇将黛丝的手捧住。

袖子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滑落，威诺的视线一转，便看到了黛丝手臂上的红痘痘，他抖了抖黛丝的手臂，一只手费力地将她的袖子往上翻，愣愣的眨眨眼说：“快来，黛丝也被可恶的蜜蜂咬了，看看这个红痘痘，比我的大多了，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小孩子啊？黛丝也是个孩子。小蜜蜂太可恶了，我哪一天要将它们的蜂蜜全都偷走，全部喝掉，哼，我明天就做。”

海曼一听瞬间起身，他想起在公园的时候，黛丝咒骂马蜂的事情。马蜂或许就是黛丝生病的原因。他拖着逐渐疲惫的身体奔到黛丝的床前仔细的看了看威诺手指着的地方，又看了看威诺的小鼻子。

半晌，海曼扶住额头说：“我竟然不知道一只小小的马蜂有这般的威力。不过，马蜂蛰人是能致使人昏迷发烧的，这或许就是黛丝高烧的原因。”

席恩仔细瞧了瞧黛丝手臂上的蛰的红痕说：“黛丝是不会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的，我看就是这个引起来的，她还没有被马蜂蛰过，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葛瑞斯皱着两条黑眉毛四处看着，不知所措。

席恩知道葛瑞斯的心思，安慰道：“不怪你，葛瑞斯，我知道黛丝身上有很多这样的痕迹的，你发现不了也不是你的错。”他顿了顿，扭过头轻声加了句，“况且，这也不一定是主要原因。”

“接下来怎么办？”威诺问道，他的手依旧被席恩紧紧抓住。

海曼也不再说废话，他用镊子将马蜂的毒刺挑出来，再用温水清理伤口的表面。

“还有多少时间天亮？”海曼问道。

“半个小时。”席恩说。

“时间过的很快。”

席恩转了转身，说：“但还不够快。”

葛瑞斯忧心忡忡的四处寻找着什么，双手紧紧握住，等待着黛丝清醒。

席恩将威诺的手交由葛瑞斯握住，他又一次测量黛丝的温度，情况却更加不容乐观。

“葛瑞斯，黛丝是个狠毒的女人，她会没有事情的。”威诺说着，虽然他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但他想这么说。

“是的。”席恩将想要偷偷从葛瑞斯手中抽出的威诺的手再次攥住。

威诺气呼呼的翻了个白眼，自由的那一只手摆着样子放在胸前，顿了顿说：“席恩，你能握住我的脚吗？我的小脚。”

“不行！”

“好吧。”威诺无精打采的趴下了，轻轻往黛丝脸上吹了口清凉的气。

席恩望了望窗外，将四周看了一眼，想要吸根烟的时候，叹了口气。

葛瑞斯的状态不是很好，她的双脸惨白，肥胖的身体要被这时压抑的气氛融化了，这又是她不熟悉的状态。头脑闪过无数与黛丝无关的事情，但却不能完全无关，最受痛苦的就是她。

海曼也很矛盾，一方面他没有太强烈的感受，是一种看客的心理，另一方面他的心思迷茫极了，十分的痛苦，不单是因为黛丝，主要是因为在黛丝身边的人，那是她的家人，也是海曼的了。

“黛丝，黛丝没有呼吸了！我该怎么办！席恩，呼，海曼！”一直守在黛丝身边的威诺叫着。

“什么？”席恩和海曼同时说。

威诺又急忙说：“啊啊，没事了，她还有呼吸，刚才那是她在吸气。”

葛瑞斯被威诺吓得坐在了地上，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正拍着胸口费劲的吸气着。她晃着身体慢慢起身，对着席恩和海曼关怀的眼神摇摇头，走到窗户边。

呼喊女王的声音还未退去，天空已经不再是深深的黑色，浅浅的蓝色充斥着整个大地。葛瑞斯的手轻轻摸在胸口，双眼将房屋建筑、汽车、灰烟都略去，只存留浅淡的蓝色。葛瑞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动动，幻想着在这片沉浸之海畅游。

过了半天，她从久远的回忆中脱身，低下头看了眼臃肿、丑陋的双腿。

“女王应该睡觉了，让我去吧。”威诺看向海曼和席恩，一双懵懂的双眼中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席恩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说：“别那么多的话，仔细看着黛丝。”

“她会在我的双眼中醒来吗？”

席恩不回答了，他不想欺骗威诺。

“会的。”海曼走上前说，他的手轻轻摸着威诺的后脑勺，视线在黛丝被马蜂蛰住的手臂上看，同样希望这道伤痕能在他的眼睛中愈合。

“我也这么认为的，黛丝不会长时间睡觉的，她总喜欢跑起来，躺在床上她很难受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将她叫醒在草地上跑两圈呢，那样她就会醒来的。”

“现在还不行，黛丝太累了，她跑不动。”

威诺抿了抿嘴唇说：“好吧，我想她也是需要休息的，她也会累的。狠毒的黛丝也会累，我原来都不知道这一回事。这可真稀奇。勇敢的威诺其实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