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克·巴度大人要不了两天会将班普思放了的,他总是这样,一点都不坚持。”奥尔夫睡觉之前说,“无数人都等着看笑话。”
辛克·巴度害怕米格莱森家族报复,害怕得到的一切全因为报复而失去。心中忐忑的他没有等米格莱森的施压便主动将班普思匆匆放掉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一笔勾销了。
确实如此,辛克·巴度没有再出面,班普思在两天后从囚禁室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笑得十分淡然和随意。鼻青脸肿完全不被他视作一回事,手臂挥舞和迎上了的狱警打招呼。
“狗娘养的!”班普思亲切地问候着,一边瘸着腿向前走。
走出来的一小时内班普思戴上了新的墨镜,软趴趴材质的镜框,瞧着像是蜗牛粘液加了增稠剂制作而成的,为了防止再次被人砸在脸上膈得生疼。
满意地推了推新墨镜,班普思嘴角带上了微笑,冒血的鼻头耸动着,一边擦血一边和坐在椅子上的囚友们闲聊着,还讨论了半天半个红宝石骷髅徽章丢了的事情。
最后还是被众人齐心协力找到了,擦擦上面的血迹又戴在了身上。
“最后的胜者永远都是班普思。”奥尔夫说。
“辛克·巴度太懦弱了,虽然他的拳头很硬,”海曼往嘴里塞了颗巧克力鼓动着腮帮子说。
巧克力和香烟等禁止的杂货全都是从外面递送过来的,奥尔夫专门做这个生意。他有门道能从外面搞到东西,需要的人只需付给钱或者拿东西来换就行了,划算是一定的,再贵也是划算的。
之后,海曼取代了戴密的位置,站在了班普思的身边。
戴密绝不是班普思身边的中心人物,海曼从中继承他的优良传统,毫不过度用劲。
死去的戴密是个擅于隐藏的人,一直都是缩在班普思前队人马身后的小人物,充当个小透明的角色。要是没有“银针事件”,辛克·巴度是不会在意他的。
海曼也延续了他的良好作风,游离在班普思周围,当个通透的透明人。
在几天后,海曼算是更进一步了解了班普思,不禁生出一丝诡异的共情。
两个迷路废物之间的惜惜相惜,此“惜”绝是两个人的事,海曼唱的并不是独角戏。虽然他没有问过班普思,后面发生的一件事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班普思是进监狱的惯犯,他在找寻去黑境的路途上,总会迷路走进监狱中,被抓起来再关起来一段时间,放他走后又擅自闯进来了,并大声喊问着:“嘿,伙计,是黑境吗?”
听到这声动静,狱警就会给他一棒子,正中这位监狱熟人的脑门,说:“将墨镜摘下来再看看。”
但班普思永远都听不到,因为他已经被敲晕了,无数个狱警的一棒子将他敲的昏迷了三天。
班普思屡教屡犯,一走出监狱,转身又进了监狱,进的最多的是奥特海堡,辛克·巴度的负责地。也难怪辛克巴度将他视作敌人,他这一番的恰巧行为完全是对辛克的挑衅了。
迷路是班普思一生都无法摆脱的魔咒,去哪里都是。
“你能帮我去黑境吗?”有一天,班普思这么问海曼,随意的像是要根烟,手上拿着个小木勺子在桌上随意转着。
海曼的视线跟着转着的勺子走,瞧着转出来的花纹一动不动。
班普思知道海曼在看飞速转着的勺子,等勺子停下,他指了指勺口的方向,异常严肃地说:“北方。”
十分骄傲的语气。
就算海曼是个路痴,他也知道勺子应该是看天上的,而是地上的,看地上的也不是看进嘴里捣的,所以他说:“不,那是南方。”
班普思和海曼对视了一眼,火花四溅。
两个万事都不怎么走心的人被屡屡受挫的分辨方向挑起熊熊燃烧的决斗热血,仿佛两军正在对阵厮杀;视线一转,两人同时低下头看着那个停止的勺子,沉默着也思考着,仿佛是战场上的僵局时刻。
“胡说。”正在嚼烟蒂的奥尔夫拖着两条腿走了过来,将他的勺子取走,指了指勺口的方向说:“东方,那是东方,太阳升起来的方向。两个……好先生。”卑微的奥尔夫将“两个白痴”吐下肚了一半,噎的他差点憋死。
海曼和班普思都没有看到太阳升起,因为没有一扇窗户能让他们看到外面,所以两人都不承认那是东方,也就是不承认自己是错的。
奥尔夫无奈地耸耸肩,嚼着他的勺子一蹦一蹦默默跳开了。
“我就是这样找路的。”班普思将腿架在另一张椅子上,两条手臂拥抱着唱诗本,随意又自在,十分不当回事,看上去他还没有吃够迷路的亏。
“我比你还不如。”海曼说。
“那我找你问路不就是去见鬼吗?影都没有。”
“我认识一个和你面容相似,但十分熟路的人。他是个魔法师,能帮你引路。嗯…靠的不是勺子。”
“明顿?”
“明顿·特纳,找到他,你会找到去黑境的路。”
这段对话转眼就被海曼丢到了一边,因为黑脸杰夫带了了关于席恩的消息。
班普思也没有在问话结束后离开,找人帮助前往黑境,近日,他新得到个铁勺子,这段时间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连着三天吃饭他都是用那个勺子。
“席恩·格林进了蒙特森堡。”提到蒙特森堡,黑脸杰夫的脸更黑了。
“等死的监狱,他竟然进了那里。”海曼叹了口气,吸了口劣质的烟,呛的气味冲的他咳嗽了一声,又被他快速压了下去。
“蒙特森堡的十七区编号第八的牢房。”黑脸杰夫拍了拍海曼的肩膀。
“我知道了。”
“会多一个人替他祈祷的。”黑脸杰夫说。
“我会带给席恩你对他的善意。”海曼碾了碾烟蒂。
海曼不知道席恩是拥有怎样的一种能力能将自己搞到蒙特森堡的,太过强大了。
想了想后,海曼有了个大胆又可信的猜测,是那张什么时候都会说话的嘴造出来的祸端。席恩吃亏在长了一张嘴。
祸兮福之所倚,他的一张嘴最大程度上是福祸的缔造者。不知道审讯的人问的问题被席恩回答成了什么个鬼样子,才能被带到蒙特森堡的。
蒙特森堡是骸骨大帝的老巢,一年的时间内,半年都能在蒙特森堡找到骸骨大帝。
专心致志的骸骨大帝时刻沉浸在制作“工艺品”中,而蒙特森堡就是最大的“原料基地”,里面关押的每个人的性命都在骸骨大帝手中。有时,他也亲自下场,挑选着“上称”的头骨。谁都知道,骸骨大帝最喜欢头骨的,要是叫他头骨大帝,他会更高兴的。
既然知道倒霉的席恩在骸骨大帝的眼皮子底下,无聊的生活持续着,海曼一直探查着关于这方面的消息。但他还是计划先走出去,为此,他去寻找了班普思的帮助。
“辛克·巴度是个魔法师。”班普思第一句话就将最难克服的困难摆了出来。“土系的魔法师,有与众不同的能力。”
“您呢?”这句问话一出,所显露出来的对魔法的贪念让海曼为之一惊。
“同样是魔法师。”班普思指头冒出一簇无论哪个魔法师都会点燃的明艳艳的火焰。
连魔法的入门都没有的海曼,见到眼前晃晃悠悠的火焰也看不出个究竟,但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魔法。
绕开眼前的魔法火焰所含的诱惑性信息,海曼看向转动指尖的班普思,得到了更多关于监狱的重要讯息。
海曼知道了奥特海堡黑夜里不需要一簇火焰的原因,只是辛克·巴度是个魔法师。
辛克·巴度的土系魔法能量肆意在每一座监狱中流转,在夜晚,只要感受到不一样逃窜的热量就会警告主人,辛克·巴度能在一分钟之内出现在逃跑的犯人面前,将其抓捕。
由于这种监视的方式,在睡觉前都会将牢房中的灯全部熄灭,同时牢门也牢牢锁紧,不让犯人行动,防止扰乱对监狱的魔法监测。
“所需要的魔法能量很巨大。”班普思食指转着银色的怀表链,一边思考着说:“但辛克·巴度不是个强大的魔法师,所以,他的魔法能量是流动的。”
“说清楚些。”
“我试探过很多次,逃跑的犯人不是一离开牢房就被发现,辛克·巴度的逮捕会有时间上的延迟。魔法能量不是无尽的,他的魔法没有覆盖到每个角落,所以说是流动的。”
“魔法能量就像汽车中的油一样。”
“对。”班普思赞成海曼的比喻。
“魔法的路径就像巡逻的守卫一样,不过是隐形的,所以会出其不意。”
“对,就像巡逻的守卫一样。”班普思再次赞同。“是啊,是啊,就像巡逻的守卫一样,不过是看不见的。”
班普思看到海曼皱了皱眉头,于是开始了表演。
他将十几个石块摆放在桌子上,左手一根指头勾着怀表链子在石块的空隙处游走,右手移动着一块石头,左右手同时在动,等链子到达移动的石块位置后,链子瞬间缠绕了石块。
他露出了微笑,明显地展示给了海曼。“就是这样,辛克·巴度的魔法能量没有全部覆盖。他的魔法能量在监狱内部流转,等流转到一个地方,才会发现到不对劲。犯人要幸运、要快速,才能逃出去。逃出奥特森海堡便不受他的约束了。”
“辛克·巴度的魔法感应的范围是多少?”海曼视线在石块之间看了一眼,猜想那是魔法的大概表现形式。
“两米左右吧。”班普思手一挥,将桌上的石块扫到了地上。“监狱中道路的距离是三米,要是魔法停留在角落,贴着墙走就行了,但要是在路中间就只能向上了。有一点,狱警身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让辛克·巴度的魔法能量掠过。就算如此,我们也不知道哪里有魔法和躲过魔法。魔法的事情说不明白嘞,凑合听听吧。”
海曼听完班普思的话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因为他能“看见”,意思是他能看到辛克·巴度的魔法轨迹,他能看到对于其他人来说如同隐形的魔法痕迹,知道探查的魔法到了哪个地方。
“但我不知道有几个巡逻点,到底是线还是点也不知道,石头和链子只是简单的描绘。要是线会更加麻烦,所以我从来都乖乖的,等着出狱的时间到来。”班普思攥紧银链子说。歪了歪脑袋,托了下墨镜,想着又问:“你要待几年?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必要越狱吧。年纪轻轻的,等几个月无碍的。”
“十五年。”
这着实出乎班普思的预料,连墨镜都差点掉在地上。扶正墨镜,他取下帽子摸了下寸头说:“那确实是应该试一试,刚才说的是点还是线我还需要探查探查,不过要等我的伤好些了,辛克·巴度那个小人挥拳的力气太大了。我又不是风做的。”
“不用了,这个我知道,白天两个点,夜晚五个点,跳跃的幅度在十米内,方向不能确定。”海曼低声说。
他说完不顾班普思惊讶的眼神往后走,走到熟悉的角落中,等待着唱诗开始。
“了不起。”班普思瞥了下眼睛,手一丢,嘴巴一张,将银链子吞进了喉咙中。“我也了不起。”他动了动嘴角,自言自语道。
了解完这番的事情,海曼也慢慢摸索着,希望能在奥特海堡找到出去的漏洞。
无意中,他也发现了个不同寻常的小土洞。
那天临睡前,海曼看到了明显稀松的泥巴铺满了墙角底下,这位在外人眼中沉默、阴沉的美少年难得显露出了期待的神气,仿佛破开泥层见到的就是无人踏足的奇幻仙境。心中难耐激动,顺手一摸,摸到了一个小洞,却也只有半个手臂的长度,再往下便是坚硬的石子。
“屎壳郎的洞。”奥尔夫揭露了伟大的真相。
“看不出来。”海曼将心中的失落藏的很好。
“因为无数人都和你一样挖了两下,尤其是第一个蠢蛋,他认不出来所以多挖了两下。”
眼前的小洞也是无数人造出来的伟大奇迹。
海曼收回了手,在身上轻轻擦了两下,甩甩头将明晃晃的小土洞从眼前立刻移除。
监狱的生活就是这般无聊、冗长的生厌,为了避免过于没有意义,连多余的废话都不说了,静静地从一个天黑待到下一个天黑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一个小土洞足够稀奇古怪了。
奥尔夫看在眼中,搓捻着双手后又搓了搓红红的脸蛋,搓下来一层的干皮,不在意地随意挥了两下,悄悄递上一把铁勺子放在海曼身边,沉默片刻说:“你可以挖一条通往下水道的洞,希望能在十五年,不,十四年之前挖好。我会帮你的,这不是难事。”
“谢谢。”海曼收下他的心意,但他不打算做这种耗时耗力的活计,海曼深刻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
但奥尔夫下一秒又从海曼手中收回了,黑暗中他蜷缩着手臂,摇摇头说:“不行,下水道有一个大转盘,我亲眼见过,它会将进入一切的东西都粉碎成稀泥,你可不能进去。”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这座监狱真是难逃。我为你感到遗憾,十五年真是太长了,是个人都要老去了。要是我,我……”奥尔夫看了眼周围凶神恶煞的狱警,咽下逞强的话,呆愣的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摇摇头还是说:“我还是愿意在这里待着,在这里待着还能活命。”
“我不是一个人。”海曼知道奥尔夫在劝他,但他必须要冒险。
耳边是狱警急促的脚步声,经久不变的、紧张的噼里啪啦声,但由于鲁迪的死,这些探查的狱警此时低调了很多,不管死后的囚犯受到怎么样的惩罚,都是死了以后的事了。
有人死,才有惩罚,但谁也不想做他们惩罚结果的原因。
点完名后,一群狱警从牢门前端着一盏孤零零的烛台匆匆掠过。
海曼就地坐下,手耷拉在腿上,身形隐藏在黑暗之中。
淡淡的黄色魔法元素在他眼前飞快闪过,过了奥尔夫的肩膀,他立刻吸了一口气,扭着头向对面看去,魔法元素却又全然不见了踪影。
“谁都不是一个人。”奥尔夫接着刚才的话说,舒服地趴在地上,手指捏着脸前的杂草。他的眼珠子又转了转,又说:“要不然你装作尸体逃出去?对,和死人换个衣服,装进袋子里逃走。”
“这一点我也清清楚楚的,死尸可不会被扔到悬崖处,进的也都是下水道。”
“你是对的。所有东西要么在监狱,要么进下水道。哦,好吧,都是进的下水道,下水道的脏东西再同一汇入大海。”
“这两种方法都不太行。”海曼下了总结,时间不早了,也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