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五十五

睡到下午的科莫弗磨磨蹭蹭地睁开了眼睛，一看手上画的表，大叫了一声，叫完又闭上了眼睛，一分钟后，他又叫了一声，和刚才的大叫接上，然后坐了起来，烦恼地揉着蓬松的头发，撑着沉重的大脑袋，说：“天啊，我的手表被我摔碎了。”

“小科莫弗，你醒来了。”约克曼韦·萨尔梅莱起身说。

空中飘来了一杯水，等科莫弗双手捉住水杯喝完后，约克曼韦坐到他的身旁。骷髅老鹰头动了动，转身飞出了窗外。

科莫弗一见骸骨老鹰起飞，便朝着它噗了一声，是他认为绝佳的音效，然后脑袋一动，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他的头居然那般沉重。

都是太聪明的原因，等想通后，他选择将太沉的脑袋搁在约克曼韦肩膀上，晃动着手腕说：“真是件遗憾的事情，我的手表碎了。”

“可以再画一个。”

“你给我画！”科莫弗一丢丢伤心的表情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嘴唇勾起了圆滑的弧度，齐发像是倒立的拖把般炸开，双手举起来了精神，露出了两条手腕。“一个是红颜色的，一个是绿颜色的。”

“不要黑的吗？”约克曼韦贴近他吻了吻他的嘴唇，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揉着他的脑袋。

“画在我的脖子上。”科莫弗想了想说。动动腰换了个姿势，两条腿并直搭在约克曼韦的腿上，打了个哈气手臂环住约克曼韦的脖子，凑上去吻了吻他的侧脸，说：“画上些藤蔓，再加点蝴蝶结，嗯…不要太轻，要不然我会痒痒的，痒痒的我会乱动，然后我就会笑到爬到床底下了，而我又没有床底下了，我就会撞着头了，那样太疼了，撞着头的我会很生气。亲爱的萨尔梅莱，你画过无数次了，知道会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约克曼韦按了下他的脖子，捉住他乱动的手放在眼前。

等他的手表画好后，科莫弗发现他没有钻进床底下，而是被约克曼韦抱住了。全身光溜溜的，这滋味还不如钻进床底下呢，他气呼呼的想。

“我要给海曼写个信。”

约克曼韦含着笑意又吻着他刚才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嘴唇，摸着他的耳垂叹了口气，眯起了双眼，挥挥手让一道光洒在科莫弗的身上，摩擦着他的背部，说：“你像个孩子一样。”

“这话可说不得。”科莫弗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摇摇头，紧紧握住了约克曼韦细瘦的手指，两人十指交叉。他抬手上举，在约克曼韦的食指上咬出了个牙印，一会又消失了，轻轻咬的，因为科莫弗是个怕见血的人。

“我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个吸血鬼。”

“世界上没有吸血鬼。”

“那你为什么不老？”

“魔法，魔法的原因，小科莫弗，你也要永远陪着我了，可怜的小孩子。小科莫弗，你真像个小孩子。”

科莫弗眉毛上扬起，耳坠乱晃，神情姿态像是一位调笑的年轻绅士，带着醺醺然和文雅的懒散，笑着说：“我可不能叫你爸爸，亲爱的萨尔梅莱，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吧。虽然我叫过你老头，但我知道你不会生气的。”

“小科莫弗，我在夸你像个天使，一眨眼就在我眼前不见了，眨动眼睛的时候我总认为是你在狡猾的煽动翅膀。”

“孩子又不是天使，哦，你应该诚实点。”科莫弗露出两颗小虎牙，像他吓唬人一样吼了两嗓子。“对，亲爱的萨尔梅莱，你应该诚实点，说你想和我一直在一起，这话虽然腻味，却比你夸我像个孩子讨人喜欢。”

“你是对的，小科莫弗。”约克曼韦捏了捏他的脸蛋，将他抱住向前走，准备放在椅子上。

“我一直都很对。”

科莫弗晃着脑袋抱着他的脖子，眼睛一眨，嘟嘟囔囔的说着甜蜜的话，一会摇头一会点头，一张不大的脸全都调动了起来，挤着眉、弄着眼，像是他堆出来的雪人的表情都到了他的脸上。

多亏了他是个淘气包，说这些爱意的时候也毫不做作、毫不羞愧，也由于他的心性单纯，说的也全是他的真心实意，约克曼韦一直听着，为了不打断他，还抱着他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等他停下才将他放在椅子上。

科莫弗在途中手一伸，空中炸现一道金色的亮光，而他的手伸进光中，摸索了半天，扯出一条毯子裹在了身上。

“快给我拿纸和笔。”他坐在椅子上，蹬着腿兴奋地举起了手，十分期待写信，金色的齐发柔和地漂浮在空中，撒下的阳光依旧绕着他转圈。

“我也有事情要交给那两人。”约克曼韦想用魔法，但将科莫弗那么想写信，也便写了一封信，只可怜达克要送信了。

科莫弗很少用魔法，因为他喜欢调动全身去玩，魔法不用他动任何肢体，连“帅气”的配音还得他自己来，十分不得他的喜欢。

这封信写了好久，在中途中，他琢磨的不是写信，而是其它的了，比如好看的桌纹、手上的表又碎了没有，最多的还是关注这对面的约克曼韦，时不时和他说着话，所以他用了好久才完成。

“我写好了！”科莫弗举起信递给约克曼韦。

约克曼韦看了一眼，笑意加深，不亏是科莫弗，写的非常的不错。

亲爱的海曼：

我是亲爱的科莫弗，我很好，很好，很好……然后我也希望你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十分简洁明了。

“如何？”科莫弗仰起头自信地问，头上顶着一颗巨大的心形糖果。

“心意全部传达了。”

听完这句夸赞，科莫弗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脸趴在桌上，转着眼珠子盯着手上的表，说“写字真是难为我了。”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也不祈求写的多好。

但科莫弗没有想到没有一个人能看懂他的字，因为他一直和约克曼韦待在一起，还以为所有人都像约克曼韦一样能看懂他的字。

约克曼韦知道，但他从来都不说，只会淡笑着赞赏一番科莫弗，然后帮他寄出去，最后鼓励地吻一吻他。

至于约克曼韦写的那一封信也很简明，也证明了欧博仁和艾德姆是在说谎话，他们两人全都知道。

“杀人。具体要求问欧博仁·艾丁克和艾德姆·肖。”桑塔纳念了出来。

海曼的脸色也不太好，将信抽了出来，又看了一眼。

达克听到杀人就溜走了，临走前给了两人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发挥他失踪的配送员的能力，一阵狂风袭来，不见了踪影。

拿到信的海曼起身便去找欧博仁，桑塔纳一同前去。

欧博仁看到信后皱着眉头摇摇头，疲惫地叹了口气，说：“还是得我们说，艾德姆你说吧。”

“我累了。”

“好吧。”欧博仁动了动手臂，信被烧毁，他示意两人坐在凳子上，然后他抓了抓头发说：“杀人呢，你们不用太担心，嗯…也不能不担心。”

“我们要杀多少人？”等这句废话说完，海曼问道。

“很多。”

桑塔纳吸了口气，和海曼互相看了一眼。

欧博仁点了支烟衔在两根指头上，吸上一口说：“明天晚上开始，在魔法泉涌的上空开始杀人，马车夫带的路很不错。杀的人由我来选，令你们放心的一点，所杀的人都不是太好的人，嗯…也都是有点魔法的人。”

“当众杀人？”

“没错。”

欧博仁手上的烟烟雾缭绕，简单的说完这么几句后便又安慰了在他眼中是两个孩子的人，虽然这两个孩子都不买账，但他也感觉自己是个体贴的大人。等海曼两人走到门边准备回去时，他手边整理起了茶具，突然又想起来问道：“你们是魔法师吗？”

“不是。”两人回答。

“都不是，真是艰难了。”

不管怎么样，这间旅馆提供的服务是上乘的，床铺柔软舒服，生活器具一应俱全，还额外赠送了几个馅饼。饭菜也是热腾腾的，味道暂且不说，进口后是软的就行，能咀嚼后咽下肚子的食物就是好食物。在监狱待了一段时间，着实没有挑剔的习惯了。

第二天的早晨，四个人都起来的很早，有事要做自然要起的早些，赶早不赶晚，连懒散的两人都知道这一点。

天色灰蒙蒙亮的时候，几人没有吃饭便走出了旅馆，踏着路边还未清扫的积雪，几人来到了一家铁匠铺。

“你们需要佩戴面具，虽说什么材质都行，但金属的能用长久些，我想，要是还能活命，你们也能留个纪念。”欧博仁站在铁匠铺门前注视着几家冒出炊烟的烟囱，但他这话海曼和桑塔纳可是不信的。

他说完，吸着烟碾了碾地面，哈了下冻僵的手指，握了握腰间挎着的枪，又说：“暂且等一会，门还未开。”

海曼抬头一看，这家铁匠铺的名字叫做“提力家的铁匠铺”，而在对面，还有一家铁匠铺，名字叫做“乔申家的铁匠铺”。这两家相对的铁匠铺融在灰黑色的光彩中，即使看的不太清楚也能知道这两家的铁匠铺争相斗着狠。

前方传来说话的声，是一男一女，正踏着厚厚的雪从道路那边走来。围着烧焦围裙的肥胖男人搂住一位衣着艳丽的轻佻女人大笑着，笑声比鸡打鸣的声音还大，再说上一两句话，没等天亮，最懒散的醉汉也要被吼的起来了。

“提力，闭上你的臭嘴！”乔申家的铁匠铺里走出来一个男人，手拿冰冷的铁钳子憎恨地盯着提力走了出来，挥舞着瘦弱的手臂朝着提力大叫。

“你才要闭嘴吧，乔申！看看，你都将人吓跑了！”提力身边的女人一见乔申出来，立刻捂住脸往后跑了，连头都不回。

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这两家铁匠铺不对付，每次见这两人站在一起都是要绕着走开了，谁也不想搅进两个打铁男人之中，有时候甩起铁锤来了可不是好看的，要是再加点火星子，保不准看热闹的人也给丢进炉子里。

吵起来的两人争吵半天谁的嗓门大后又开始争吵谁的嗓门小，这般激烈的争吵后，两人朝着空中挥起了拳头，隔着几米远又开始了吼，像是两只兔子撞到了一起，红着眼盯着对方。

干事不离老本行，两人挥起的拳头当成了铁锤在空中来回甩，激动的面红耳赤，像是打着难得一见的废铁。见到拳头，这两人开始怒扬着黑黑的两道眉毛，怒瞪着对方一步步向前走。

“砰！”

两人同时甩了对方一拳头，同时往后撤了一步，然后两人像是两头牛一样，左边的腿开始蹬着地，蹬的鞋底都要烂出个大洞后，又同时向后倒退了一步，狠狠擤着鼻子，原地转着圈抬手指向对方又开始新一轮的对骂。

提力骂乔申瘦弱的像只被鸟啄的稻草人，肩膀上没有力气，打铁的声音还没有他打鼾的声响大，叽叽喳喳的像个女人，早就听不惯了，打铁的质量肯定不咋地。

乔申骂提力的火烧的还没有他的洗脚水热，热气都被提力吃进了肚子了，哪个人进入铁匠铺还以为进了绝佳的冰窖再不就是上好的停尸房，阴凉的夏天都不用扇扇子了，要是他开个避暑地绝对人满为患。

说完铁匠铺又开始说个人特征，这两人的体型是极端，一个瘦一个胖，你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你，愤恨地看着对方，眼珠子都要冒出打铁的火星子了。

个人不同的特征让这两人又开始了争斗，争吵一半，两人又开始了打斗，提力一拳就将瘦弱的乔申揍的趴在了地上，要不是他的脸恰好落在了一块松软的雪上，那整张脸算是毁了。乔申趴在地上也不服输，拽起铁钳子戳着提力的脚，将肥壮的提力戳的像个不倒翁似的来回跳动，哇哇大叫的声音比刚才说话的声音大多了。

这番折腾过后，两人又开始站守一方，你来我往讥讽着对方，扯来扯去又扯到了铁匠铺上，提力还是讽刺乔申的体力，而乔申还是讽刺提力开的火太弱。

事情的结束是乔申耀武扬威地在手指上露出一簇蚂蚁大的火苗，虽然那么小，不凑近看都看不清，但早就知道乔申是个“魔法师”的提力还是吓得往后蹦了一步，甩了甩脸上的肉，严肃着一张脸便甩着胳膊扭头走了。

乔申捧着他即将要灭的火苗洋洋得意地朝提力身后吐了几口口水，大声叫着提力是个一无是处的大老粗。

提力紧紧抿住嘴，不吭一声。

“你们这群家伙干什么？聚集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提力打开他的铁匠铺后问站在他身后的海曼一行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的眼睛不瞎，知道这些“衣冠楚楚”的有钱人都在看他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