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济院一

“出去一趟门，带回来的东西不少啊。”黛丝光明正大地打量了海曼一眼，又是枪又是剑的，胸口处还挂着一块骨头，穿着一身褴褛的衣服。“怎么不给自己搞个好看的行头？”

“回家心切。”海曼抬眼望向葛瑞斯家的一个窗户，窗户外侧放的花已经枯萎了，不知道是寒冬降临还是无人问津造成的。

“走吧。”

席恩揽着海曼的肩膀推开门走进去，点燃桌角前的一根蜡烛。

黛丝回头一看，威诺还懒在地上。她无奈地走到他身边，打了下他的脑门，然后抱着张开双臂的威诺一步步挪动到门内，像是拖着一个塞满棉花的袋。

因为黛丝看到威诺真的是累坏了，他大大的灵魂憋在小小的身体内，此时正傻乐着眯着眼睛。

海曼和席恩并排回头一看，不远处两人还在拖行着，真是难为两人了。

“黛丝，力气不小啊。”席恩眨眨眼，竖起了个大拇指。

“嘿嘿嘿。”这是威诺在傻笑。

黛丝可扔不了缩成一团的小威诺，但她会笑。

她艰难前进的脚步顿住，一双手拖住沉甸甸的“果实”威诺；一张俏脸上五官配合着，鲜艳欲滴的嘴唇一动，嘴角像是苹果上的刺—及其不自然，眉毛像是未动，瞪大眼睛仔细瞧才能发现眉距像是微微舒展了；眼睛是要点缀些笑意的，她眼中也有，本来是带着一丝笑意，卧蚕突出，一丝笑意也变成了三丝，连耳边的发丝都动了动，像是受到了惊吓。

见到黛丝的微笑，席恩可是受到了点惊吓，海曼也有些膈应，因为“科莫弗笑容症”又犯了，黛丝的笑肯定不是科莫弗耍人的意思，一定是以前的那种威胁。

然而，见到古怪笑容两人都会想到典狱长科莫弗，从蒙特森堡是脱身了，要脱“神”还得等等。

“我来抱威诺。”海曼率先克服了笑容攻击，走到黛丝身边。

“不不，我是勇敢的威诺。”威诺一扭身体，滑溜溜地从黛丝手中脱身，真正给海曼和席恩表现了一番何为动若脱兔。

“你醒来了？”席恩问道。

威诺甩着两条圆滚滚的小胳膊往前走，说：“我从来都没有睡过。”

“呵，你在说什么假话。”席恩给了他一个脑蹦子，弹得他身体不稳往后要倒。

“胡说八道！老席恩。”威诺头顶着席恩，用着力像是麦尔夫家新买的老牛，一使劲还将没有准备的席恩顶着往后倒退了几步。

“哟，小小小威诺，你的力气见长啊。是不是和黛丝对练了啊？瞧瞧这气力，真是不错。”

“老老老老席恩，你的力气见短啊。是不是衰老将你的力气耗尽了。”威诺蹦起来，瞧着十分高兴。

“哪里哪里。”席恩将他说的话视作了夸奖，娇柔做作地摆摆手。

这一大一小，一“老”一少还没有见面几个小时，脸没有熟悉起来呢，嘴倒是先熟悉了，斗来斗去，无意中还戳着对方的痛点，热闹的像是要打起来了。

“我们先走。”海曼伸出一只手，黛丝点头并将手搭上，两人搀扶着，踩着蜡烛的影子，绕开开始怪叫的两个人。

“咳，海曼，有事找你。”席恩咳嗽了一声，伸手将海曼叫了过来。

威诺也表现得十分需要海曼，一等海曼走来，他便牢牢牵着他的一根手指。

看来他们的怪叫不是怪叫，而是对暗号，对，在交流，常人无法理解的交流。原先黛丝和海曼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由席恩低声给海曼一解释后，不知道的就只剩下黛丝了。

“你们在商量什么？”什么也不知道的黛丝问。

三人齐齐看向装饰着古里古怪神画像的屋顶，黛丝瞄准了威诺看，威诺看向海曼，海曼什么人也不看。威诺成熟地摇摇头，顶起了一片天。

威诺抬起脚、背着手往前迈了一步，再次证明勇敢的威诺不是说说就算了的。挤出一个鬼脸般的笑，小孩子威诺甜滋滋地说：“黛丝老大，你要一个人看我们表演了。”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不是生日。”席恩摇摇头。

“你们三人也不是猴。”

“葛瑞斯。”海曼提醒道。

黛丝意识到葛瑞斯还未知道他们回来的消息，了然地点点头。葛瑞斯正在厨房准备晚了很久的晚饭，只做一件事的她要不是叫她的名字，大部分时间是不会意识到身边发生混乱了。

怪不得席恩和威诺吵架也压低声音，像是缩在笼子里谈话。

“看着我们表演。”威诺拉拉他的小背心，十分想要展示自己。

席恩碰了碰海曼的肩膀，和他对了对拳。

黛丝同意了。

说是黛丝看，其实看的人是三个人，也就是说表演的人其实是葛瑞斯还有威诺两个人。

主角威诺蹦蹦跳跳开了厨房的门，伸进一颗小脑袋看向忙碌的葛瑞斯，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等了几秒钟，葛瑞斯依旧没有注意到他。

他脑袋转转，一只手把住了门框，小兔子亮脚了，葛瑞斯还是没有注意到他，威诺又将另一只手把在门框上，一直这么磨蹭下去。

直到他全身都进了厨房内，葛瑞斯才看到他。

“威诺，你回来啦。”

“葛瑞斯，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回答完的葛瑞斯动作顿了顿，头脑笨重的她才意识到威诺说了什么。

“你，你找到两个人了？”

“不是。”威诺摇摇脑袋，两只小脚并了并一改之前怏怏不乐的状态。

“说说吧。”

“黛丝去找席恩和海曼了！”威诺在葛瑞斯这里如同一颗炸弹爆炸，里面装着奇奇怪怪的液体，五彩斑斓的颜色糊的她满脸都是。

“葛瑞斯，你高兴吗？”

这颗炸弹还在爆炸，威诺往前走了两步，小小的步子却像深渊一样。

“黛丝，黛丝也失踪了？”她手中的面团脱手而出，落在地上成了一块布满褶皱的圆饼子。

她也如手中的面团一样倒在地上，万幸骨和皮支撑着她软塌塌的肉，不至于像面团一样成了扁扁的一张，而她粗壮的手臂和肥胖的双腿像是无处安放了，愣愣停止在一个奇怪的弧度。

按照小威诺来看，葛瑞斯惊吓过度，成了一个倒塌的敞棚了，背部是屋架子，手与脚是支撑架子的四根粗壮柱子。

“什么？”威诺也被葛瑞斯吓了一跳，吓得他的肉上下乱晃，小脸蛋抖了抖，忍不住哼了哼小鼻子。

结果出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鼻涕泡，威诺低下头，又被鼻涕泡吓了一跳，全心全意都在鼻涕泡上了。愣神半天，手指动了动，磨磨唧唧地拿出一个小手帕笨拙地擦了擦，想着他自己真是没有长大。

擦干净后，威诺美滋滋地仰起头，这下才看到还充当“棚子”的葛瑞斯。

威诺轻轻抬脚，慢慢挪步，小手伸出摸摸葛瑞斯的头顶，又用两根小手指揪揪葛瑞斯的头巾，说：“黛丝会将席恩和海曼带回来的。”

“威诺。”葛瑞斯快速将他抱紧，吻了吻他的脸，从额头吻到下巴，非常害怕威诺也从她身边消失。

在葛瑞斯亲吻他的鼻子时，威诺撅着嘴，脑中冒了个淡绿色的泡泡，想着他的鼻涕有没有擦干净。

“黛丝会将他们带回来的，嗯…要是她贪玩回来玩了，我们就去找她吧。”

“不行，不行……”

葛瑞斯念了无数遍不行后，黛丝带着海曼和席恩冲进了厨房，一见眼前的情景，以为出来什么事情。

“葛瑞斯，怎么了？”

葛瑞斯一抬头便看到了回来的两个人，脸瞬间浮现出巨大的惊喜，还没等黛丝走到她的身边，葛瑞斯迅速站了起来，朝向海曼和席恩冲的速度非一般人能敌。

“终于回来了。”葛瑞斯抱着两个人，来回吻着他们的脸颊，泪流满面，表现出一个母亲见到失踪孩子回来的喜悦和伤心相交的复杂心情。

她见到席恩的头发悲切地和他单独拥抱，恨不得将自己的几根枯黄的头发全部安在席恩的头上，多点颜色也好。

见到海曼，她的嘴巴颤动的像是雨天出没的蛤蟆嘴，小小的眼睛里含的满是伤痛。她抬起手臂，艰难地抬起手臂，来来回回擦着海曼的左眼，像是要抚平海曼受到的诡秘伤害。

半晌，她左看看席恩，右看看海曼，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嚎啕大哭。

海曼料到这种情况，但他没有料到他的心又酸又疼，略显空寂的心被震到了。或许是葛瑞斯的泪水滴进了他的心中，并且还具有盐酸一般的腐蚀性，才会把他心蛰的难受至极。

他看了一眼席恩后，两人扶着葛瑞斯摇摇头，再次感叹来的幸好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

两个人一起回来是在场所有人的心愿，海曼和席恩付出了全部的能力算是将心愿达成了。

葛瑞斯哭泣一场过后，便再次奔回厨房忙活着，忘记威诺刚才的事情了，但其他三人可不会忘记。

他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本来是威诺到葛瑞斯面前，说要给葛瑞斯一个惊喜，然后拉着她到黑乎乎的客厅，之后，灯被幕后的黛丝全部点亮，席恩和海曼出现。这下可好，俗套的桥段被威诺搅和成了惊恐的喜剧。

几人要算账，结果一扭头，便看到威诺已经摆正姿态坐在熟悉的餐桌上。

小身体懒洋洋地陷进他一直坐着的小椅子上，手中拿着小勺子，两条悬空的小腿被厚厚的棉包裹地圆滚滚的，正晃得起劲。

但顺着他的腿往上瞧，会见到他脑袋撑在胳膊上，一副正经人的沉思状态，小脑瓜里肯定是思考着雄心壮志或者世纪难题。

唯独嘴巴泄露了他的心迹，表明他的不靠谱，这小家伙在梦中钻研着美食呢，口水要流满嘴边放着的小勺子了。

“他太累了。”黛丝看向威诺轻轻摇摇头，手也撑着头揉一揉，算是放过了威诺。

“帮我一下。”席恩走到威诺的身后，指了指威诺圆圆的后脑勺，忍住了拍一下的冲动。

“帮你什么？”

“帮我抬他。”

“真如威诺所说，你的年纪大了？”海曼淡淡说。

席恩自然不是那个意思，两人确实是抬着威诺，一个人托着他的上半部分，一个抬着他的两条腿，将他捧得舒舒服服的。

直到到达威诺的卧室。

威诺的卧室很简单，各种各样的尺子堆积在床铺周围，床铺上也放了两个。再是画，糊满了整间卧室的画，一根线条连着一根线条。最后的一大部分是帽子，红红的帽子，黄黄是帽子，蓝蓝的帽子，有一顶小帽子居然与科莫弗的一顶小花帽一模一样。

余下的是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席恩送给他的鸟也在其中。

“一二，一二。”

“咚！”

威诺被两人甩了甩后扔到了柔软的床上。

“哈哈，再来一次吧！”他嗖地睁开了眼睛，胳膊缩在肚子上。

“再来，扔的就不是这里了。”席恩威胁地指了指黑黑的窗外。

“海曼呢？”威诺可怜极了的表情对向海曼，可惜掉不了几颗金豆豆，要不然会更可信点。

“这是席恩提议的，你知道，我要跟着他走到底。”海曼看了眼窗外，说：“快睡觉吧，睡觉就能长高了。”

“真的吗？”

“你肯定听过，我相信勇敢的威诺也是见多识广的威诺。”

“我要睡觉了。”

威诺换上柔软的天蓝色睡衣，戴上了一顶水绿色的小歪帽子，拍拍两下小肚子，准备钻进温暖的被窝中。

将最小的孩子塞进被窝后，这群大人开始了“饭桌会议”。

最先发问的是席恩，虽然他的头发白了，但他的脑子可不白，立刻逮到了一个点，问道：“说说威诺吧，他为何会这么累，我可是在赛圣尔莱围界线见到他的，他脏的像是一直满地乱滚的小猪，我相信这不是偶然。”

“是，这不是偶然，威诺是勇敢的威诺。”回答的是黛丝，她的脸被煤油灯的光照得发出柔和的昏黄色，美丽的脸上浮现出哀伤又欢喜的笑意。

“说说吧。”海曼是站在席恩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