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济院四

海曼将倒在地上的里斯拽了起来。

站起来的里斯笑了笑，擦了下流血的嘴角，抬头看向远处冒出的灰白色烟气。不经意的视线掠过海曼身上挂着的左手之剑，转而一笑，又伸出手正式与海曼握了握。

席恩在一旁休息着，与乐呵呵的小威诺对视。

“你这眼珠子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知道吗，罪恶裁决者被异瞳少年代替了，谁都会知道个异瞳少年的。”里斯了解的可比一般人多多了。

他看了海曼的眼睛一眼，颓废的眼睛闪过幽光，立刻偏过视线，像是海曼眼中藏着一头领地意识强的凶兽。

“你有什么办法？”

里斯让海曼闭上眼睛，他念了个咒语，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睛。

海曼睁开眼睛，左右眼全是清澈的湛蓝色。

“等你有魔法的时候，咒语会破除。”里斯交代道，手指上的魔法痕迹在海曼睁眼时略过他的头顶并消失。

“等我有魔法的时候，我就能自己隐藏了。”

“是这个道理。”

之后，里斯递给两人一人一根烟，递给一边玩雪的小威诺一把坚果，让他吃不完当做雪人的眼珠子。

结果席恩和海曼听到威诺要堆雪人，急忙制止了他，并将他抱到了一家咖啡店里，主要是害怕威诺堆的雪人太好，被神通广大的科莫弗看到了，打算将威诺抱走可怎么办啊。

科莫弗太难缠了，海曼都感觉他太难缠了，躲着点为好。

“我给你说一个人，你或许也认识。”席恩抽了口烟说，视线看向路旁的黑色条纹的花坛，这种黑与“冲破牢笼”的黑类似。

“说吧。”

席恩便给里斯介绍了一番维克罗，并将与维克罗说的话变了变交代了几句，让里斯也在关乎性命的时候退一步。

“我想把他拉到我的阵营。我知道他，他是平民英雄，我要是不专门，是不会见到他的。而我从来没有和他见过，也不想在战场上见到。”

里斯看向空中，像是在追寻着维克罗飞机黑色身影。“要是早点见到，我想我会和他并肩作战的。”

“联合打我吗？”席恩抓了抓头发，微微碰了碰伤口。

“不用。”里斯看向走来的黛丝，慢慢起身，拍了下席恩的肩膀。“我一个人就够了。”

黛丝没有对席恩脸上的伤口和里斯的伤口说什么，而是问海曼：“你为何安然无恙？”

“拳头硬。”海曼说完，招招手，将躲在透明窗户里做鬼脸的威诺叫出来。

回去途中，黛丝无可避免地又提到了戈琳和葛拜警官，她说这两人还是挺般配的，葛拜警官看起来是个对戈琳好的人，戈琳对警官的接触也不太排斥。

“黛丝，你就任由戈琳独自发展吧。”

“你也说了是独自，独自的戈琳可不好。”黛丝挑衅地看向席恩。

“你明白我的意思。”席恩看向前方熟悉的道路说。

“我不明白。”

“戈琳的生活由她自己决定，你只用在一旁看着就行了，时不时可以说点话。”

“你太严厉了。我不该受到你这种过分的苛责，我的心受到了伤害。”黛丝摇摇头，虽说着伤心的话，可面上的表情尖锐的像是镜子的碎片，拼凑起来才可见席恩完整的脸。

“我道歉，你也要接受。”席恩伸出手与黛丝握手，男人的方式却适合黛丝。

“我接受，我会在一旁静静看着的。”黛丝看向席恩的眼神能让他做噩梦。

“黛丝，或许你该想想自己的事情了。”席恩最先到达门前，替黛丝开启门，抬手将她头发上的飞灰捏下，同时落下一吻。

海曼则抱着软乎乎的威诺紧跟着，海曼发现他喜欢上了抱孩子，或许他们和小狗有共通之处，这真是奇妙的感觉。

他低下头看了眼威诺，意识到，或者他爱上抱一只球了。

“哈，海曼。”威诺动动他唯一能动的嘴巴。

“想想不独自的你，黛丝。”席恩对黛丝说，看了身后一眼。

黛丝明白席恩的意思。

海曼刚来的时候，黛丝很欢迎这么一位带有特殊气质的英俊少年，沉郁又神秘的脸庞吸引了她的视线。虽然她表现的不太亲切，但这是她难得的好态度了。

他让她感受到了惊奇，最开始她也没有发现，也没有要顺承这种好奇所展开的不由自主的行动，一切行事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还是原来的她，一切的行为办事都没有什么改变。

接触以后，她对海曼更感到惊奇，因为这么一位非同一般的少年不是个高傲自大的人，相反，他具有沉默忧郁的特征，外表像是林间的小鹿，这无疑让黛丝更偏爱他。

潜藏在心中的爱恋如隐藏在柔雪下的俏丽玫瑰，盛开圆满后，才破雪而出，展露出芬芳馥郁的层层花瓣。

等她的好奇到她能发觉的程度之时，她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这种好奇了。

她的好奇就像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手执长矛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真正现身之时，就是羽翼丰满的时候，有能力与黛丝一战的时候。

她输了。

但她对输这件事看得不是太重，因为她接受了她的好奇，表面上看是她输了，其实是她将好奇收服了，选择和自己的心达成共识。

情感的一次冲击是得知海曼和席恩失踪后，她明白她绝对不能失去这两个人，但对于不能失去的感情她也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这是两种很不一样的痛苦。

她对席恩是期盼，但对海曼是遗憾。

“我爱上他了。”黛丝轻而易举接受了这一结论，也是可信的结论。

即使海曼生死未卜，是否能回到她身边都难定，她接受或许会将遗憾填满整颗心，往后余生都在缺陷中度过。

但清醒认识到爱上了个人的黛丝具有纯洁性，尤其是对爱情，她毫不含糊，不容许刚露头角便因为发现一只虫而掐断爱情之苗的生机。

再怎么样，她也不会断绝心中的激情，并且她不认为她会在遗憾痛苦中度过一生，这点她想都没有想过，要是她想，她会说是单纯的爱恋的美弥补了缺憾。

席恩具有非凡的眼力，他揭露了黛丝的心思，还不是第一次揭露，但这一次让黛丝下了个决定。

也是海曼已经回来，她能付诸实践。

夜晚，她从床上爬起，打着灯走到了结满霜晶的窗边，享受着清凉的静默。

许久，从沉静状态中回神的她很清醒，走到了床前的柜子抽出了一支蓝色的蘸水笔。

见到蓝色，她心生爱意，在黑暗中吻了吻笔身，享受着无与伦比的甜蜜和激情，打算写上一封绵绵爱意的信，经由席恩递送给海曼，这是寻常女孩都会表露心迹的一种常见方式。

她舔舐了两下指头，一只手握起了笔，一只手扶住总感摇摇晃晃的煤油灯。

但刚写了名字，她便将将纸揉碎了。

她的心灵没有坠入五里云雾中，她清醒且迫切想要得到回复，受不了磨磨唧唧的，也受不了不由她在场的否决或者同意。

虽然此刻醒来的人在半梦半醒之间，但黛丝却清醒的像是一头夜晚捕食的猫头鹰。她快速起身，握住灯，披上了一件烟云般的长斗篷，将她全身牢牢裹住。

踱步在幽暗走廊中的她挥了挥斗篷，扑起一阵风，攥紧了手心。

咚咚咚，她敲了三声。

“黛丝？”

笼罩在光亮中黛丝盯着海曼那双漂亮的眼睛，像被驯服的森林鸟儿沉浸其中。一颗心被炽热的爱意所笼罩，她想她是脱离不了困住她的囚笼了。

“先进来。”

海曼打开卧室的门，迎接黛丝的进入，并将一部分的灯打开。

黛丝前脚刚进海曼的房间，小威诺后脚便从床上滑了下来，拽起他的小睡帽嗖得钻进了席恩的房间。

“古怪的威诺，你为何不睡觉。”席恩也没有睡，他正在绘制设计图，关于各种东西的设计图，其中一个是他给海曼讲的机械人的图。

“黛丝把我吵醒啦。”威诺往前一跳，跃到了席恩的身边，又被席恩提溜到了旋转椅子上，缩着脑袋看了前方一眼。

“你饿了？”席恩瞄了他的小肚子。

“黛丝。”

“哦。瞧我傻的。”席恩一拍额头，看都没看趴在桌上动这动那的威诺，低头继续画。这句话像是在对他的图纸说，而不是在对小不点威诺说。

“我饿了。”威诺捧着脸说，转了转椅子。

“黛丝会永远记得这次的经历的。”席恩重新说到黛丝。

“我的饥饿也很难忘。”威诺扭头转了转，结果席恩的房内都是金属，他可不想吃。

“难受的事情都很难忘。”

“可我一直饿啊，我不一直难受啊。”威诺扭了扭他的奇怪肚子，想着它真是不知道满足，他忧伤地叹了口气，又想不知满足的是他自己。

席恩放下笔，明白要将眼前的烦人鬼扔走才能集中注意力，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戳了戳威诺的额头，结果把威诺给戳没有了影子。

威诺回自己卧室了，他倒塌的卧室还是能容纳他一个人。

“你的卧室真空旷。”黛丝看了一圈后，只能灯放在地上。

“没有东西使它不空旷。”海曼坐在床边，示意黛丝也可以坐下，他不在意。

黛丝却没有坐下，虽然她也不在意，她走到海曼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他漆黑浓密的头发。

“我怎么样？”黛丝幽幽吐露言语，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可你在这里我仍显空旷。”海曼一点也不留情地拒绝了。

黛丝挑动一条眉往后撤，手顿了顿垂下，转身往前走，准备离去。

“席恩同样如此，黛丝，你在我心中与他是一样的。”

“这句话其实不必说。”

“这话不说你就不会转过身了。”海曼起身，走到黛丝身边双手举起，不熟练地给了黛丝一个轻轻的拥抱，说：“我有喜欢的人。”

“谁？”

“梦中的人。”

海曼承认了，他不是榆木疙瘩一块，长久的分别加重了他的思念，让他能思考很多。

他在孤独时分总会念着伊旭塔，他梦中的精灵。慢慢，海曼认清了他的感情。应该说他早就认清了，伊旭塔存在的时候，两人玩着朦胧的爱情游戏，伊旭塔消失了，他却无人可表露。

黛丝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说了出来，天知道他的心跳的多快。

“我因为一个不存在的人被你否定了？”

“不，她会出现的，只要我有了魔法，她就会现身。”

黛丝没有做听到海曼拒绝的准备，她不是认为海曼和她两情相悦，这样太傻了。她没有想到海曼会有喜欢的人，并告诉了她，她想着海曼会犹豫，而她提出相处试试看。

被海曼拒绝，她再次见识到了海曼的良好品格，他是个坚实、负责的人，这点弥足珍贵。

“那你再见她的时间不会太晚的。”

“谢谢，黛丝。”

“早做准备吧。”黛丝这句话带着讥讽的语气，又展现了不好惹的特质，一双端正的大眼饱含恶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给海曼下毒了。

“我会的。”海曼回复，不受黛丝表情的影响。

在黛丝钦佩海曼的同时，黛丝也让海曼见识到了她的大气和善良，还有她与一般女孩的勇气和坦率。

但这些不足以让海曼爱上黛丝。伊旭塔也有这些品质，但这也不是海曼爱上她的原因。

“能给我一个吻吗？”

“这没有意义。”

“对你吗？”黛丝强硬地发问，不像个提出请求的人。她此时看海曼像是个不开窍的孩子，充满对其的愤怒。

“对你。”海曼低声说，他也意识到他不应该这么说。

“给我一个吻吧。”黛丝再说。

海曼不再说话，他一只手捧着黛丝的头，一只手揽住黛丝的腰，缓缓接近她，落下了个一碰即散的吻。

海曼松开手，黛丝立刻抱住他的脖子送给他一个脸颊吻。

黛丝抬头望向海曼，慢慢悠悠地走到角落，将灯抓在手中。

“再见。”黛丝转身走出了海曼的房间。

她回到房间微微叹了口气，想着着没有什么大不了，但高傲还是让她流出了几滴眼泪，无声息地掉落在衣服上。

黛丝知道她的好胜心正在燃烧着，正意味着她对海曼未放弃，她对于爱情喜悦的激情不能因为海曼的拒绝而冷却，要不然她的真心也太脆弱了。

黛丝的个性骄傲，她也接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心意而遭拒绝。她暂时不会放弃，只将心意藏匿在玫瑰心房中，最起码她要见一见那个梦中姑娘是否符合她的心意，再考虑考虑真正的放弃。

送走黛丝的海曼没有什么感觉，他不自得也不为难，轻松毫无负担，洒脱毫不扭捏，这样才是很好的态度，明天一切还是照常。

戈琳第二天按时来了，穿戴好准备打扫二楼。

戈琳一来，威诺瑟瑟缩缩地就躲在了席恩的房间内，这还是昨天他扭头的时候见到的绝佳好位置。

戈琳登上二楼，推开威诺的房间，立刻明白见不到威诺的原因。

“这是我力所能及的吗？”戈琳气坏了，站在威诺的房间发出来这样的一句责问。

然后跟在她身后的三人齐齐点了点头。

“我尽力而为。”戈琳看了一眼，挥挥手说：“把威诺逮过来，他要自己擦拭他的小床，我相信本领高强的他能做到的。”

于是几人去逮威诺了。

威诺是在席恩的垃圾桶里找到的，他的身形和垃圾桶差不多，躲藏在垃圾桶内舒服的像是在被子里，差一点就睡了过去。

是海曼找到他的，与席恩联手将他给揪了出来。

“我愿意承担我的责任。”威诺板板正正地站立在戈琳身边，脸颊睡得红红的，抱歉地向戈琳鞠了一躬。

“把你的床铺好，再擦擦灰尘。”戈琳摸了下他的脑袋说。

“好的。”威诺与戈琳握了握手，对她感谢地说：“戈琳，你真是不错的戈琳。”

“呵，勇敢的威诺，不错的戈琳命令你快点去做！”

“好的。”威诺像是小猪蹬蹬跑进了他猪窝一样的卧室内，按照戈琳说的忙碌着。

其余三人站在一旁看戏，顺便说着话，时不时指点一番威诺。

等戈琳收拾完二楼后，时间也到了下午，戈琳没有魔力，威诺只能换一间屋子居住。

“我们送你，戈琳。”席恩风度翩翩地伸出一只手。

他今天理了发，俊俏地眉眼展示了出来，再配上极具特点的白头发，单薄的身形中可见以后痞帅的影子。

戈琳笑着将手递送在他手中，经由他的搀扶走出了门。

身后跟着“亲子”三人组。

“海曼，黛丝，你们慢点。”威诺在身后喊着，像是擦拭床铺将他累得够呛。

“我们等等他。”黛丝握住海曼的手臂，迫使他停下来等磨磨唧唧的威诺。

“别再往前送了。”戈琳抽出手，对席恩摇摇头。

“好的，明天见。”

时间还早，几人打算沿着前方的路去书店买些书。

主要是为威诺和葛瑞斯买书，因为其余三人要的书基本上书店是没有的，魔法和机械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威诺买了几本绘本，他很喜欢看这个，这些幼稚的绘画会给他无穷的乐趣。有时，聪慧的威诺也觉得很幼稚，但他也会一边嫌弃地嘟囔一边翻得起劲，从中得到他真是智慧的结论。

海曼再次走进书店，想到了阿尔奇和琳赛，还有在月丽曼多一闪而过的背影，那时候海曼是那样肯定是琳赛，时间一久，他有些不确信了。

黛丝与海曼趁着威诺选书的时候说着话，基本上是黛丝提出话头，海曼接着说，沉默一会接着来。

“了不起的席恩呀。”威诺一出声便将席恩吓了个一跳。

自认为不是了不起的席恩看向仰起头看着他的威诺，问：“什么事？勇敢的威诺。”

“你能给我造一个睡觉的桶吗？”威诺喜欢上了那个桶了。

“我的垃圾桶送你如何？我进你今天睡得很不错。”席恩挑着眉头问。

“我想要个新的。”威诺摇摇头，抓住了席恩的一根指头，他不想要成为垃圾。

席恩和海曼对视了一眼，又与黛丝对视了一眼，说：“我们都没有。”

“我想要有。”

席恩答应了，毕竟一个装东西的桶很好做。

回去的路上天气变了，海曼抬头一看，灰云挡住了天空，薄薄的亮光被隐藏的彻底。

“天气骤变了，大小里德又要为难了。”

“没有大里德了。”黛丝低声说。

席恩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大小里德城堡的方向，黑云已经要将天空吞噬了，大片大片的乌云仿佛正在撕裂天空。

“什么意思？”席恩白了脸，明明知道是什么意思，踟躇半天还是问道。

“大里德死了。”黛丝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覆盖一层白霜的睫毛抖落两粒冰霜，踏着步子慢慢绕开一个方形的结冰小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