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饭时海曼遇到了第一个管事员。这里的人都叫她特若斯大婶,虽然这称呼不尽显有罪的穷人对上层贵人的尊重,但看她的样子也是不在乎的。
这位头上裹着灰蓝色纱巾的特若斯大婶出乎海曼的预料,她是个可怜的疯女人。但等海曼走到她的面前,受了她一棒子后,这种出乎预料已经大大降低了,这是所监狱,牛鬼蛇神多的数不清,一个有精神病的管事员有何值得大惊小怪呢。
特若斯大婶年纪也是大婶,头发被凌乱的头巾裹成香蕉的形状,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以为她往头发里塞了根木棒子。木棒子倒是没有塞,塞的是比木棒子要奇怪很多的东西,有几次,她没有塞好,走到她身边的人都看到了她头发里露出来的小东西:鸟的躯体、干枯的马蜂窝、鸡尾酒杯……
每一天,她都更换头发里塞的小东西,称得上是尽职尽责了,倒是头发的形状一直都是长条的香蕉形。
再说她的面容,极像赛丽大画家笔下的恐怖鬼影,唯独是多了点色彩,面色与周围人一样的不正常,僵硬的脖颈支撑要摇摇欲坠的干枯大脑袋,鼻子与盘起的头发形成了对称,也像是一个香蕉,只对称倒是没有美。
耳旁是婴儿哭闹声,端着碟子坐下的海曼再次见到了那位名叫莉达的女人,不是在他的面前,而是在他的侧面。
“海曼,这是我的妻子,你们见过了,正式再认识一下。”更度·特白瞅准时机说了就餐时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却是个没什么意义的客套话。
海曼与她的妻子互相点了点头,拿着同样脏污的勺子往嘴里送了口凉飕飕的汤。
她坐在了她的丈夫对面,与更度·特白用眼神交流着,明明是阳光见证下的伴侣,却在这老鼠都不待的昏暗地方显得小心翼翼,比老鼠都要不堪。仿佛两人的结合是罪无可恕的,在一起是违背济贫院上帝的旨意的。
海曼不看他们痛苦的眼神交流,也看不懂他们的眼神。他低头吃着饭,时不时看上一眼前方头顶的彩色壁画,画的是位于中心的上帝围绕着一圈孩子,场景也是在吃饭,热闹又欢乐地进餐。
“嘿,你也在看那幅画?”此时,他的对面坐了个声音美妙的小可人儿。
海曼没有说话,慢慢地鼓动腮部吞咽着味道绝差的食物。
这个小女孩模样俏丽,格外讨人喜欢,卷曲的金色头发披散在白嫩的脸颊两侧。看到她漂亮的长头发,连值班打饭的奥雷先生都给她甩了多余的两滴粥,其中一滴还沾着一粒白米呢!
女孩的左眼下有一枚古怪又艳丽的黑痣,近得要掉进眼窝里了,闭上眼睛就能将它藏着了。小可人儿很喜欢这个黑痣,想要时时刻刻睁大双眼,连眨眼都微乎其微,让人看不出来。
“嘿,我叫爱丽·修顿,你也在看那幅画吗?”她睁大琥珀色的眼睛,坐在了海曼对面,说话毫不避讳,就像在她的家中自由自在。
海曼抬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环境下仿佛只看到了她发着幽光的眼睛,与眼下清晰的黑痣,就像一只巨型黑蜘蛛从圆形的阴沉天空上吊着丝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