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被褚峻抱在怀里, 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哑着嗓子对褚峻喊:“啊~哒~”
爹爹~我要爹爹抱抱~
他已经吃了好多糊糊,睡了好多觉觉, 还是没有等到爹爹回来, 他好生气哒!
褚峻伸手给他把脸上的泪抹掉, 哭得这般凶, 大概是又想宁不为了, 他温声哄道:“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宁修瘪着小嘴,哼唧了一声, 转头看旁边的陌生人,“啊?”
你是谁啊?
崔元白拽着褚峻的袖子看襁褓里白白嫩嫩的小娃娃, 抿着唇神情严肃, 还有点紧张,“爹, 他好小。”
旁边给大黄梳毛的江一正“噗嗤”笑出声来,“你也不大呀。”
崔元白见那只叫大黄的狗趴在她膝盖上,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往褚峻身后躲了躲, “姐姐, 能不能……把它拿远一点?”
江一正拎起大黄来远远地给他瞧, “你看,多可爱啊。”
崔元白整个人快扒到褚峻身上, 冯子章刚清理完房间里和身上的狗毛,将大黄拎过来, “小江你别吓唬他。”
江一正嘿嘿一笑, 拍了拍手, 问褚峻, “太尊,爹他也去论道大会吗?”
“嗯。”褚峻点头。
“那爹他知不知道咱们也会去?”江一正激动道。
“我没告诉他。”褚峻愣了一下。
“正好给他个惊喜。”冯子章将大黄放到地上,叹了口气,“小山这两天都想他饿瘦了。”
褚峻低头看着襁褓里白白胖胖的儿子,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
等宁修被哄睡,褚峻才有时间单独去找郝诤。
郝诤刚训完两个不听话的小弟子,眼底怒火未消,见褚峻进来,使劲摇头道:“一届比一届难带,还不如宁乘风呢!”
褚峻弯了弯嘴角。
郝诤随手设下结界,“小山睡了?”
“嗯。”褚峻将之前那具白衣躯壳放了出来,“乘风说这具躯壳心口处有一块朱雀刀碎片,我之前全然未察觉,应当就是被那蛊虫包裹住了。”
郝诤皱起眉,起身看向这躯壳,“照这么看,若当时你真身出来,这刀和蛊虫便会在你心口处,再加上你本就心魔未除……嘶,果然歹毒。”
“我的元神在躯壳和真身中没感觉到差别。”褚峻沉思片刻,看向郝诤。
郝诤道:“一丝半点差别都无?”
按理说,即便是同一人的心魔,在躯壳和真身中也会有所不同。
“你现在真身上的心魔是强行从宁乘风身上渡来的,这躯壳里蛊虫能引发的心魔是那青光搞得归,二者半点差别都无——”郝诤皱起眉,“你怀疑当年给宁乘风种下心魔的那人和如今这蛊虫的主人是同一个?”
褚峻点头。
郝诤神色凝重,“当年你将这心魔渡来,便直接走火入魔,五百年都没能将其彻底祛除,若真是同一人所为,还真不可小觑。”
褚峻声音发冷,“此人当除。”
郝诤深谙他做事的风格,委婉劝道:“你现在还有四个小娃娃要养,宁乘风的性子又急,疯起来除了你谁都管不住,可不能冲动。”
褚峻目光平淡,“自然。”
他自认现在脾气好了许多,能恐吓就绝不动手,能商量就绝不见血。
郝诤不怎么确定地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
——
论道山位于中州的东北方,东临虚境泽,南面无尽
河其地处整个十七州灵力最充裕的灵脉,整座高山拔地而起,踏云而起浮于半空,桂殿兰宫依附山峦之势而建,绣闼雕甍瑰丽磅礴,花树幽石仙气杳然。
论道山山顶之道场相传是上古时期长生道祖收徒讲道之地,因为被命名为长生道场,自高空俯视而下,横无际涯,云澹生烟,恍惚若见紫气东来。
只见无数仙鹤火凤引灵舟鸾驾自天边而来,长生道场之上更有数不清的年轻修士在此聚集,似星若鹜。
也许对于天机榜上的那些天才和各宗门世家的大能们来说,这种集会可有可无,但对于年轻一代尤其是资质普通悟性一般的弟子而言,这无异于是天降的绝佳机缘,哪怕有幸悟得大能所论之道的一星半点,也足矣。
万玄院飞舟上的小弟子们都跃跃欲试神情激动,虽然万玄院中大能颇多,但这种热闹的大会总是不同的。
冯子章和江一正趴在窗户上探头去看忍不住好奇,绷着小脸露出半个脑袋去看。
大黄将身形变大,一边摇尾巴一边探出狗脑袋去看,“汪!汪汪!”
“好多飞舟和火凤啊。”冯子章感慨。
“好多人啊。”江一正被冷风糊了一脸,“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一座山。”
崔元白伸手去够窗户边的云,够了个空。
“哈哈哈哈!”江一正和冯子章无情地嘲笑他,轮番揉他的脑袋,完全忘记之前自己舔云尝味道的光荣事迹。
宁修原本正被褚峻抱着玩漂亮姨姨给的小木偶人,见他们都在窗户边上看,顿时也想过去,抓住褚峻的前襟使劲扯,“啊~啊啊!”
娘亲~我也想看!
褚峻捏了捏他的小手,“风太大。”
“啊!”宁修表示抗议。
要看!
褚峻觉得自己应当做个有原则的父亲,不能溺爱孩子,一挥袖,将所有的窗户都强行关上,这下谁都不许再看了。
冯子章江一正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崔元白小声地喊:“爹,能开条缝吗?”
“嗷呜~”大黄壮着胆子过来扯他的袖子让他开窗户。
“啊~”宁修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想看’。
十分有原则的景和太尊:“……只许看半刻钟。”
另一边,宁不为正百无聊懒的靠在鸾车的窗户上看云,余光扫过一叶飞舟,舟上齐刷刷几颗小脑袋往外探,甚至还有颗狗头混在其中,正嘲笑是谁家的孩子这般没见识,目光突然一顿。
好像是他家的……
宁不为正待细看,却听小厮禀报道:“公子,藏海楼给咱们安排的院落紧挨着万玄院,那些小弟子们吵闹,可要通知他们换一处?”
宁不为的目光扫过那飞舟上万玄院的标志,道:“不必。”
谢酒看向他,“王公子可真是体贴。”
宁不为放下窗帘道:“越嘈杂反而越不容易引人注目,方便行事。”
谢酒笑道:“此话在理。”
待鸾车落在长生道场上,便有藏海楼的弟子前来迎接,“王公子,还请随我来。”
除了谢酒和几个小厮,宁不为还带着将近二十名王家的子弟前来,闻言点了点头,正欲前行,旁边却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这不是王公子吗?”
另一道相差无几的声音道:“还真是王子濯王公子,我还当时看岔了。”
宁不为闻声望去,只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正抱着胳膊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这二人身量高挑五官端正,但是穿得却有些邋遢,衣服像是
黑色灰色的粗布打补丁摞起来一样,头发也乱杂杂散着,腰间各挂着个大锤子,一人身后还背了把重剑。
看样子王子濯同他们不怎么对付,宁不为演戏演到底,从鼻腔发出声冷哼,带人面不改色的走了过去。
“公子,这卫雪松和卫玉泉实在太过分了,要不要找人教训他们?”那小厮自以为贴心地问道。
宁不为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我来论道大会有正经事要做,少给我添乱。”
那小厮讪讪退下。
宁不为心中却有些诧异。
他之前虽然没见过卫家这对双胞胎兄弟,但也听过他们的名头,卫家擅长炼器锻造,其中尤以一对兄弟资质最为高超,但这对兄弟性格古怪的很,从不接看不顺眼的活计,为此得罪了宗门世家里的不少人。
没想到这二人竟然也来了论道大会。
来参加论道大会的客人都由藏海楼统一安排,王家如今在宗门世家录排名第二,待遇自然只高不低,他们被安排的院落也十分宽敞,三进三出,住下二十人绰绰有余。
谢酒同他交代了几句便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显然是不想有人来打扰自己,宁不为听着隔壁给万玄院安排的院落已经有了人声,便知道郝诤等人也到了。
他方才好像在飞舟上看见了宁修。
宁不为看了看面前高高的院墙,许久不见,他还真有点想儿子了。
可惜人多眼杂,现在青天白日不适合翻墙,还有郝诤那个老头看着,稍微一有动作就容易被发现。
宁不为只能暂时进了房间,一边监视着隔壁谢酒的动静,一边继续研究那青虫身上的法阵。
及至半夜,那上百道阵法已经被他破解了将近一半,谢酒那边依旧毫无动静,宁不为终于按捺不住,想悄悄翻墙到隔壁去看儿子。
他往身上拍了两道匿息符,悄无声息地从窗户中翻了出去,正待要破开万玄院设下的结界时,却见一白衣修士从结界中出来,几步跃上屋顶,可脚步却见虚浮。
最重要的,这白衣修士他还认识——不是褚峻又是谁?
宁不为觉得他这状态不对劲,脚步一转,悄悄跟在了他身后。
褚峻的速度不慢,很快就从来参加论道大会修士所住的院落群中离开,转眼就到了半山腰,道路幽静四下无人,宁不为正想上前叫住他,却见从拐角处转出两个修士来。
那两个修士看着年纪尚轻,手里还拎着酒坛子,浑身的酒气,只见其中一人目光倏然一顿,“嘶,这是哪来的美人?”
他的同伴定睛一看,便见前面的修士身姿颀长,白衣胜雪,似乎听见声音,便转身向他们看来。
二人顿时呼吸一滞。
“流云朔雪皎皎如月……鸣玉幽兰……”那弟子顿时酒意上头,“瑰逸之姿倾城绝色,旷世秀群!”
他打了个酒嗝,踉跄向前几步同褚峻见礼,“在、在下寒烟门李渐青,敢问道友……道友如此绝色,怎的三更半夜孤身一人?”
“不如我们送道友回去。”另一名弟子更大胆些,直接伸手去抓褚峻的胳膊,结果褚峻不知怎么回事,竟站在原地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宁不为看得眼睛冒火,冲出去一脚将那两个试图动手动脚的修士踹开,他气得没有收住力道,那两名弟子被踹得撞在了墙上,径直昏死了过去。
“你怎么回事?”宁不为转身看向他,没好气道:“爪子都快把你衣服扯下来——”
宁不为话说道一半,便发觉褚峻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他伸手在褚峻眼前晃了晃,“褚峻?”
紧接着手就被
人一把握住。
褚峻那双清泠漂亮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眸光深邃专注,声音温和地喊他的名字:“宁乘风。”
宁不为呼吸一顿,暗骂了声美色误人,皱眉道:“你现在情况不对,是不是因为那——”
“乘风。”褚峻往前走了一步,脚下踉跄,宁不为伸手便将人抱了个满怀,一股极淡的清苦香味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宁不为虽然苦修无情道,但到底还是个男人,何况还同褚峻神交过两次,“温香软玉”在怀,之前解闷看的画册内容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偏偏褚峻还没有起身的意思,他试图将褚峻推开,清了清嗓子,咬牙道:“你起来。”
褚峻闻声微微抬头,目光却没有焦点,“宁乘风?”
宁不为抓住他的手腕给他探脉,“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因为那——”
他“蛊虫”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唇上突然传来了阵温软的触感。
宁不为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一只温热的手抵住,冰凉的鼻尖相触,微热的呼吸交缠在一处,同神交完全不同的酥麻刺激让他浑身僵住。
褚峻缓缓抬起眼来,眸光清明深邃。
宁不为倏然眯起了眼睛,正要动手,却猝不及防被褚峻的力道带着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被抵在了树上。
褚峻压住他的掌心的血符,喉结微动,“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