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问世间情为何物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很轻，纳兰晴并未回头，视线也依旧落在那朵花上，“有没有查到他现在何处？”

“晴儿。”

低柔的嗓音自身后响起，隐约间有几分叹息。

纳兰晴指尖一顿，眸中划过一丝波澜，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她以为是侍女，然而，身后那人却是安以柔。

“娘，你怎么来了？”

她缓缓回头，看了安以柔一眼，便又重新看向面前的花。

安以柔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慢慢地朝她走去，站在窗台边，看向那盆还未绽放的花。

“你当真如此喜欢他么？就非他不可么？”

她的声音如叹息般轻缓，仿佛答案早已在心中，根本就不是在问她，只不过是在叹息罢了。

纳兰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娘，这个问题你都问过很多遍了。而我的答案，你应该也清楚。”

安以柔一阵沉默。她怎会不知呢？她的女儿，她怎会不了解。

大概，这就是劫数吧！

若是之前那人没有来过曼陀山庄，晴儿便不会见到他，既然不见，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

可他偏偏来了！让她见到了，便从此泥足深陷。

倘若他也对晴儿心怀有意，这倒是一段佳话。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心。这该是世间最伤人的事情。

他既无意，倘若晴儿没有这么执着，也便罢了！可偏偏，晴儿的性格她最是清楚。她是那样骄傲的女子，从来，都是别人围着她转，百般讨好于她，为博她一笑，不惜一掷千金。从来都是别人祈求着她的青睐，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对她不屑一顾。

而言子陌，便是那样一个人。他温雅淡然，初尘若仙，什么都好，却偏偏，对晴儿冷淡如斯。

她的女儿，又怎会受得了这样的冷落？

从小到大，但凡是她看上的东西，又岂有得不到的？即便是人，也是一样。她既然看上了他，茫茫人海中非他不可，便一定会得到他！哪怕，不惜一切！纵然，伤害自己！

可她终究是不忍心啊！

见她这样泥足深陷，每天用自己的鲜血浇灌那一株花，她的心里，亦很难受。

倘若言子陌也可以如她一般喜欢她，她又何须走到这一步？又何须使用这样的方法？

然而，造化弄人，天，从不随人愿。

心思百转，起伏不定，一瞬间，她心底甚至有些怨怪纳兰轻衣。

倘若不是她，之前那东方神医也不会来山庄，若是那个东方神医不来，言子陌便也不会来了！

算起来，这果然都是因她而起！

安以柔思绪飘忽，纳兰晴却淡然自若，看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泥土中，看着那朵花在吸食了鲜血之后变得愈发娇艳，她嘴角缓缓浮起一抹笑意。

今天已经是第六十一天了！距离九九八十一天又近了一天呢！

仿佛已经看到他蓝衣翩翩朝她走来的身影，还是那样美如冠玉的容颜，还是那清贵初尘的气质，一切都还如初，唯一不同的是，他对她的态度，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淡漠疏离，明明微笑着，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挺好的！”

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纳兰晴收起匕首，拿出一方丝巾擦拭着手腕上的鲜血，安以柔似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拿过她手中的丝帕，为她包扎上药。

“哎！你为他这般痴情，但愿他日，他能如你所愿，也不枉受这一翻苦楚。”

看着安以柔眉间淡淡的心疼与担忧，纳兰晴桀然一笑，眸中透着成竹在胸的自信，“会的！他一定会的！”

安以柔看着她从容自信的笑，却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

有迷情之花与焚心蛊，他自然会是她的，自然会对她千依百顺，万般宠爱。

只是，她自己为此付出的代价，又何尝少？

这等禁忌之术，可以让你得到自己想要的，却也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这天下间，没什么是无偿的。

……

月冷风幽，天地浩渺。

一间客栈，轩窗半掩，微凉的夜风透窗而入，吹动房中烛火，摇曳轻舞，落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哎——”

一道长长的叹息满是无奈与感伤。林无双趴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一改往日英姿飒爽，活力四射的形象，此刻，有些蔫，有些半死不活，有些颓靡不振……

在以前的二十多年里，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坐在那儿，一不小心就叹了一声，再叹一声，再一声……

“时间果然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都要把一个英姿飒爽不知愁为何物的侠女变成了七八十岁伤春悲秋的老太婆了！

“哎——”

一不小心，又叹了一声，林无双立刻伸手捏了捏脸，“不能再叹气了！都快未老先衰了！”

果断起身，走到窗前，将扮演的轩窗彻底推开，任万丈月华如水倾泻，任幽幽的冷风拂面而过，吹散萦绕在心头的点点愁绪。

“要是若儿在就好了！”

有若儿在的时候，好像天大的烦恼都不是烦恼，她好像从来就没没看到若儿有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时候？

林无双微微一怔，眯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从她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真的没有见过她颓废苦恼的样子。

即便那时候边关战事告急，敌人暗自耍阴招，潜入城中在水源里下毒，她也没有见过若儿半死不活的样子。

一瞬间，林无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本来觉得她自己还是一个阳光灿烂，豪情万丈，从来不会为一些琐事烦恼的人，可如今看来，她也是会烦恼，会叹气，会忧心忡忡的！

可是若儿就不一样了！那丫头好像天生就不知道烦恼为何物似的……

到底是那丫头真的没有烦恼？还是，真如她常常说的那样，她是一个内心强大，视一切不美好的事情为浮云的姑娘？

不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此刻林无双觉得，她非常非常的崇拜云千若！

“应该像若儿学习，视烦恼为浮云！”

林无双捏了捏拳，豪气冲天的对自己说，可是，那股豪气还未持续三秒钟，便烟消云散，随风而去……

“哎——”

垂头丧气又是一声感慨万千的哀叹！林无双干脆趴在窗台上，瞪着一双呆滞的眼睛看着头顶的月亮，默默感慨，“浮云……就算烦恼能变成浮云……可是，言子陌总不能变成浮云吧？”

“哎……就算言公子要变，那也应该改成雪莲花才对！”

“呃……好像说偏了……话说，言公子到底是得了什么病？那么多的江湖名医都瞧不出来……该不会是绝症……呸呸呸！说什么呢！言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得什么绝症！？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无双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拍散那些莫名冒出来的猜测，眼神无比坚定的对自己说：这一定是她胡思乱想了！言公子那样清雅初尘的人，怎么可能得什么绝症！？就算要得绝症，那也是那些草菅人命，无微不至，恶贯满盈的坏人才会得的！

“言公子肯定会没事的！言公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他偶尔犯病，只是因为太累了！因为，心情太压抑了！这都是正常的不是么？

等过一段时间他便会好起来的！

他离开京城都已经半个多月了，她也算是跟他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虽然他从来不曾吐露自己的心事，可是，这半个多月的相处加上之前在京城和在边关的日子，她还是隐约可以猜得出来他的心事。

只不过，他不说，她也从未提及过。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一语叹罢，连林无双自己都愣了一下，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也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可是，却又不由自主的。

看到言公子那般，她真的……挺想叹气的！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林无双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抬头欣赏起天边的月亮。

“也不知道若儿收到信没有？”

言公子那样的情况，到底还是让人不放心的！若儿医术了得，她相信，她一定可以找出原因，然后医治的！

就是不知道若儿什么时候才能来？

还有就是，也不知道言公子见到若儿和北冥公子会不会……

“眼下，管不了这么多了！还是身体要紧！”

就算言公子要怪罪，她也会一力承担后果的！

一阵笛声伴着月色飘来，清逸空濛，悠扬悦耳，可是，纵然不懂音律的她，也还是从那笛声中听出了一丝莫名伤感的情绪。

在这样清冷的夜色里，繁星如水，风过无痕，那道笛音却仿佛可以勾起人心底最深处掩埋的情绪，有一些落寞，有一些惆怅。

林无双忍不住推门走入院中，看着沉睡在夜色里的天地，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笛声固然好听，却让人，有些难过。

都说乐由心生，想来，他此刻的心情，一如这缥缈孤寂的笛声吧？

她想帮他，只是，她却帮不了他。

她除了默默地站在这里听着笛声吹着冷风赏着月色，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

距离江陵城百里之外的一座小镇。

离开江陵之后，云千若等人便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入夜时分到达这座小镇，此刻，客栈就在眼前。

虽然时间有点晚了，所幸，这只是一个小镇，往来之人并不是很多，故而，此刻客栈尚有空房。

“小黑，去要几间上房！”

云千若掀开车帘，对着驾车的夜修吩咐。

夜修俊脸一黑，捏着缰绳的手都抖了抖，机械般的转动脖子看向云千若，眼神很是怨念，“我什么时候变成小黑了！？”

绝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阴森的很！只不过，云千若没有半分被阴风荼毒的迹象，伸手指了指对面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你一直都是小黑，除非有一天你干掉大黑，升级做他的位置！然后，别墨迹！快去订房！”

正骑马跟在后面的长空；“……”

小姐这是在挑拨离间让那只嘴贱又脑残的缺心眼护卫来找他麻烦么？

某只嘴贱又脑残的缺心眼护卫正瞪着一双斗鸡眼看着云千若，默默地磨牙，“我为什么要干掉大黑？他的名字同样那么难听！”

就算要干掉，他也是干掉重华那家伙！

云千若一记轻飘飘的冷眼飘过去，“大黑的名字哪里难听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居然敢质疑她取得名字难听！？这简直就是在怀疑她取名的水平！

夜修并不知道云千若心中所想，可是，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她眼神中飘荡的阵阵阴风！有一种从脚底心凉到了头顶的感觉……阴森森的很是慎人！

夜修猛地打了个寒颤，‘嗖’的一下从座驾上弹起来，一阵风似的卷向客栈，“我去订房！”

云千若这才满意的吹了吹手指，扭头看一眼马车后面跟着的长空，“大黑，你觉得你的名字难听么？”

长空：“……”他可以说实话么？

然，看着云千若那笑盈盈却有些阴凉的眼神，长空抿了抿嘴角，“好听！”好听的他做梦都想改掉这个名字！

“对嘛！本来就很好听！果然还是我们家大黑最有审美细胞！”

长空：“……”他可以不要审美细胞然后改掉这个名字么！？

又一阵风飘来，卷到了马车前，“王、王妃，要定几间房！？”

云千若嘴角一抽，看一眼跑的发型凌乱的夜修，伸出一只手。

夜修一愣，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一间房！？不会吧！这怎么睡得下！？！而且……而且……”

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豹子胆，他们也不敢跟她睡一间房啊！主子还不得活活的拆了他们！

单是想想夜修都不由自主的打冷战！

不同意！坚决不同意！他可不想死！

看着夜修那如遭雷劈般的表情，云千若默默地抬手擦了擦眼角的冷汗，智商这么低，可是让人捉急啊！

“王……王妃……您是担心没有银子付账所以为了节省开销么？”夜修抬头看了云千若一眼，问的小心翼翼，“那个……其实没关系的……主子他……其实很有钱的！”

云千若：“……”

她像是没有银子付账的人么！？

她像是为了节省一点银子就让那么多人住一间房的人么？！

这简直就是挑衅她的小金库！挑衅她的风骨与气节！

夜修不知道云千若在想什么，却明显的感觉到风中弥漫的阴凉杀气，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脑袋，“那、那、那个王妃……要是您也不舍得花主子的银子……那、那我们自己募捐好了……”

他怎么都忘了！那个臭丫头可是很贪财很贪财的！把银子看的比他们家苦命的主子还重要！想来，肯定是不愿意乱花银子的！即便那银子是他们家主子的！

可是，臭丫头之前不是说过吗？主子的就是她的！她的还是她的！所以……

看来他们只有自己掏腰包了！

主子这是倒了什么大霉才会遇见这么个黑心贪财没人性的臭丫头？

“你那个表情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本姑娘，嗯？”

一道阴森森如同冤魂咆哮的声音传来，吓得夜修浑身一抖，直接跳了起来，“没、没、没……绝对没有的事！小的我怎么可能骂您！？就算借给小的一百个胆小的也不敢啊！”

天哪！那臭丫头难不成还是江湖半仙投胎转世！？居然都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吗？！

完了！下次在她面前可一定得小心些才是！

心夜修在中默默地下定决心，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微笑而虔诚的表情，不过却明显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僵硬，“王……妃……”您再不说话！小的可就要毁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