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的死,不是自尽。”姜羲肯定地说。
苏策顿时呼吸急促:“真的是有人杀了赵大娘?”
姜羲点头:“十不离八九。”
“那你是怎么……”
“第一,我检查了赵大娘上吊的腰带,上面打的是活结,一个真心寻死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打活结?”
“第二,我方才看了一遍屋子,屋内有很明显被人翻找过的痕迹,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目的。”
“第三,也是我确认赵大娘不是悬梁自尽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把赵大娘放下来时,我就已经观察过她脖子上的伤痕,很明显那不是勒痕而是掐痕。有人掐死了赵大娘,再把她挂在房梁的腰带上,伪装成自尽。”
姜羲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脑中迅速闪过许多猜测。
苏策此刻也镇静下来,他虽然意外姜羲对验尸之法也有所了解,但想想九郎身上的秘密太多,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见证九郎的无所不能了——于是,他将思考重心更多放在了为何赵大娘之死的事上!
苏策不觉喃喃道:“赵大娘死的时间也很蹊跷,刚好在赵常书的尸身被人送回来之后,偏偏赵大娘是赵常书唯一的亲人……那些让赵大娘死,是不想让赵大娘去调查赵常书的死因!”
“没错,赵常书也如我们之前猜测的,死因绝非溺水。我刚才看了一眼……”姜羲忆及被江水泡得肿胀难看的尸体,有些反胃地皱皱眉,“……赵常书的脸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掌痕,身上也有多处淤青,说明赵常书在死之前,被人毒打过。”
苏策道:“到底是谁呢!先是杀了赵常书,又杀了赵大娘,手段这般残忍……莫非是霍七?”
在苏策看来,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依据姜羲与苏策的猜测,霍七原本想要绑架姜羲,而这无缘无故招惹麻烦的举动,极大可能原因来自赵常书。
现在赵常书死了……
“杀人灭口。”姜羲已经有了判断。
“什么?”
姜羲解释:“你记得盛六之前说过的话吗?”
苏策一脸茫然:“话?什么话?”
“昨天我们在马车上闲聊的时候,他说在皇子一行来到樟州之后,城里特别太平,连街面上的乞丐都少了很多……这说明什么?”
苏策很聪慧,一点即通:“这说明……霍七的人,最近也很低调!”
“是的。天潢贵胄驾到,背后是圣人旨意,樟州里里外外肯定管得很严,而像霍七这种做见不得光买卖的人,知趣的都会低调一段时间。以霍七能悄然纵横樟州十多年来看,他显然是个知趣的人,不该在这个时候冒头才对。他既然动手了,就说明他有了不得不动手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赵常书手上有霍七不得不对你动手的理由?”
姜羲点头:“连马济提供的银钱都是次要的,真正让霍七不得不妥协的,是赵常书手里的东西!一个能让地头蛇霍七都忌惮畏惧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姜羲很好奇。
而苏策喃喃不停道:“霍七碍于赵常书的威胁,不得不答应绑架你,可惜绑错了人,反而惹怒了盛氏,而他也无法承受盛氏之怒,极有可能外逃……既然要逃,按照霍七的心狠手辣,必然会在离开之前,先把赵常书这个隐患解决!”
所以赵常书死了!
所以赵大娘也死了!
——正如姜羲所说,这是在杀人灭口!
“我们今天是不是不该下山。”苏策低语道,“敌在暗,我们在明,说不定我们的行踪,霍七已经发现了。万一他认定我们也与赵常书有关系,对我们下手的话……怎么办?”
苏策虽然伤心于赵家母子之死,但与曾经故人相比,他更在意现在身边好朋友的安慰!
苏策心里生出浓浓愧疚,姜羲与赵常书的恩怨一切都来自于自己,赵常书对姜羲疯狂报复就不说了,若是他的死再给姜羲惹来麻烦……那苏策,真的是九死而难谢其罪!
“所以我带来了这肥猫啊。”姜羲眨眨眼,安慰情绪低落的苏策道。
苏策不解地看看趴在地上跟坨肥肉似的橘猫。
姜羲大笑了两声,拍拍苏策的肩膀,背着手摇摇晃晃往巷子外走。
“与你无关,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姜羲悠悠话语荡在风中。
苏策又感觉到了。
那种无处不在的威严。
他一敲脑门,小跑着跟着不觉走远了的姜羲。
“那接下来我们要去什么……呃!”声音戛然而止。
苏策见姜羲忽的停下,也跟着停下,往不远处一望。
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巷口处,熟悉的徽记,撩起的锦帘后,是盛明阳的脸。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二人,一言不发。
苏策尴尬地摸摸鼻子:“好巧啊盛六,你也在这里。”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在这里作什么?”黑沉有意蔓延,盛明阳的脸色极为难看。
姜羲丢下一句“跟上”,便踩着车夫刚摆好的小凳,一步跨上马车,拨开挡路的盛明阳,入内坐好。
车夫有些慌乱,下意识去看六郎,咦,六郎呢。
苏策拱手跟车夫道了声歉,也跟着姜羲跳上马车。
盛明阳扭身追着姜羲来到马车内坐好:“好啊,你们也觉得赵常书有问题,跑来调查居然不告诉我!”
盛明阳眉毛竖起,看上去很是生气。
姜羲眉目清淡:“来杯茶。”
刚刚接连见了两具尸体,实在有些骇人,她前世也就闲来无聊翻过几本书,哪里有机会亲身实战……别看她这般镇定,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胃里翻滚不已,来杯茶压压最好。
“就知道使唤我。”盛明阳嘟哝着,手上倒是动作不慢。
姜羲捧着杯子连喝几口热茶,才觉得反胃之意逐渐压下。
“你们刚才看到什么了?”盛明阳问。
跟上来的苏策帮姜羲回答:“赵常书他阿娘,悬梁自尽了。”
“什么?”
显然,盛明阳现在只知道赵常书溺水而亡,还不知道赵常书阿娘自尽的消息。
“这事情太奇怪了!”
盛明阳第一反应就是质疑!
外人若是不知道赵常书暗地里干的勾当还好,兴许会把赵大娘的死当作单纯的受不了儿子去世噩耗自寻短见。
但盛家的人已经捉了几个霍七的手下,一番严刑拷打之后,他们招供说见过赵常书——其实是盛家让他们说出每一个陌生人的模样,再由技艺精湛的画师反复修改成了画像,短短一日便搜集了所有霍七接触的外人模样,也就只有盛氏这般底蕴才能做到。
厚厚画像递到盛明阳面前,他一眼就认出了赵常书。
紧接着就听到消息,说赵常书死了。
“所以,你们是怎么找到赵常书这里来的?”盛明阳皱眉。
他刚开始全然没想到赵常书,盖因赵常书在他眼里太过不起眼。
赵常书这种渣滓,在盛明阳眼里不过一坨臭肉,实在没有放在心上考虑的价值。他翻阅画像认出赵常书时,还有点惊讶。
那姜羲苏策又是怎么猜到的?
苏策瞄了一眼姜羲,将她的推理一一说来。
包括他们对赵大娘之死的猜测,也没有隐瞒。
盛明阳本来有点失落,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点!
转念想想,这是姜羲的推测,仿佛又能够理解了,心里平衡不少。
“既然九郎说此事与马济脱不了关系,那我们就去找马济当面问问!”
盛明阳下巴一扬,脸上说不出的倨傲!
“我也是这个意思。”姜羲也道,“你知道马济在何处吗?”
“我认出赵常书的时候,就顺便让人打听了马济的消息。本来他整日待在家里挺安分的,昨天下午突然去了盛乐坊,窝在青楼饮酒作乐一夜未出,现在估计还待在那儿呢!”
盛明阳说着,冷笑起来,
“这家伙大概是知道引火烧身了,怕我盛家报复他,这是在及时行乐呢!这只能更加说明他心虚!”
苏策劝道:“阿九说了,马济不一定知道赵常书的全盘计划。”
“问问就知道了!”
盛明阳一声吩咐,马车疾驰前行,很快来到盛乐坊。
这是姜羲第二次来这儿,上次是夜里,这次是大白天。
晴光下的盛乐坊,不复夜晚的灯火辉煌,樟州河水弯弯曲曲流淌而过,冲淡了这片享乐之地的纸醉金迷,多了枕水人家的温柔写意。
一片画栋飞甍,正是静梦中时。
盛乐坊最大的两家秦楼楚馆,少不了樟州两大世族的暗中较劲,上次姜羲就看出来了,那醉仙楼背后便是盛家,春风楼背后,就是穆家了。
看来马济还有点得罪了盛明阳的认知,没敢往醉仙楼过去,而是去的春风楼。
春风楼房门紧闭,经历了昨夜的畅意笙歌,已是一地零落萧瑟,苏策上去敲门时,开门的小厮还在半睡半醒间不断抱怨:
“谁呀,这么一大清早的……”等他揉揉眼睛,清醒了些,被对面盛明阳那张冷冰冰的脸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什么瞌睡都醒了,“呀!六郎!”
盛明阳蹬蹬几步上前,推开小厮,横冲直撞入了春风楼。
“马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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