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兮醒来的时候是在温家,外面天光大亮,但她还记得自己是苏兮。
“如何了?”
她转头看见温言坐在不远处,便虚弱地问了句。
“没事了,不过漓渚去了九重天,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温言说着将孩子抱给苏兮看,被拿走神魂之后他睡得很香,似乎真的没什么影响。
“很好看,长得像你。”
在凡间,她如今是相貌平平的苏兮。
温言哀怨地看了苏兮一眼,“你已经换回神躯,自然也找回了自己的容貌。”
苏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确实比之前光滑柔嫩了许多,但她还得隐藏,否则怕是要被当成妖怪。
“对了,漓渚为什么去九重天?打架?”
温言有片刻无语,但还是回答道:“解释清楚,不过照她之前的说法,我觉得那位帝妃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他把漓渚的过往说给苏兮听,苏兮顿时一阵唏嘘,还做了温言之前猜测的决定。
“柳家姐弟如何了?”
苏兮还记得柳子宁和柳芋儿,还有那个该死的柳阿郎和胡娘子。
“柳芋儿见了柳子宁最后一面,柳子宁释怀了,听阿姊的话跟孟婆去了冥府,至于柳芋儿,她回了平康坊。”
“什么?”苏兮以为自己听错了。
温言点头,“柳芋儿说,连一个平康坊的妓家都能因她对阿弟的感情而动容,可她阿爷却那般狠心,那她还回柳家做什么,让他们再卖她一次吗?”
这是柳芋儿的原话,当时温言便觉得这女郎经此一事坚强了。
“也罢,左右人活一世,就跟着自己的心去做决定吧。”
苏兮从来不觉得平康坊里的女妓们卑微i,她们中有些甚至比寻常人家的小娘子更骄傲。
只是世道便是如此,女妓就是贱籍,可即便身为贱籍,也不该轻贱了自己,否则旁人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京兆府和万年县顺着那具尸体查到了柳家,不过案子却让人出乎意料之外。”
关于这件事是黄雀告诉温言的,苏兮昏迷了近三日,黄雀每日都会前来看望。
两人说话间,黄雀便说了刘宅外死人的事情。
京兆少尹和万年县县尉兜兜转转这么久,终于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藏在城外村中的女婢。
这个女婢从前是在平康坊服侍胡娘子的,后来胡娘子嫁入柳家,她便也跟着从平康坊出来了。
只是她没有和胡娘子一样脱离贱籍,所以即便后来胡娘子对她打骂,她也不能离开柳家。
直到有一日女婢听见了胡娘子和柳阿郎商量如何把柳夫人卖去平康坊,女婢心有不忍,她在柳家唯一感受的温暖便是来自柳夫人,她不能坐视不管。
但女婢的话柳夫人却没有相信,她只是摇头说自己的夫君和亲自迎回来的妾侍不会这么对自己。
尽管女婢苦口婆心,但柳夫人就是不听。
被说得急了,柳夫人就敷衍地说自己会注意。
结果不久之后,胡娘子和柳夫人出门去了,女婢则被关在了家中。
那一日之后柳夫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女婢有心想做些什么,可却是有心无力。
那许多年里,女婢去偷偷看过柳夫人,柳夫人说自己很后悔没听她的话,可木已成舟,她没了清白,且孩子们还在柳家,她不能不管不顾地离开。
得柳夫人请求,女婢只好在家中帮着照顾柳子宁和柳芋儿。
柳子宁得知真相去要说法那一日,女婢也在,她别过脸不敢去看、去听,等愤怒的柳子宁被柳阿郎赶走后,胡娘子突然让女婢去照顾他。
心里记着柳夫人叮嘱的女婢欣然应允了,每日悉心照顾柳子宁,并偷偷安慰她,柳夫人现在没事,如果他真想救人,那就努力长大入仕,然后将自己的阿娘赎回来。
柳子宁是个很聪慧的孩子,知道女婢一直私下帮着阿娘照顾他们,当下便放下了敌视。
女婢原以为自己这么精心招呼,这个孩子肯定能尽快好起来,却不知道给柳子宁看病的医者所开的药方早就被人调换了。
眼见着几日过去,柳子宁渐渐萎靡,而胡娘子又推说病来如山倒,这也属正常。
女婢等了几日,却还是不见好转,于是私下偷偷去外面请医师,却在入门的同时得知了柳子宁已经病死。
医师当即一拂袖子扭头就走,女婢呆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她始终不敢相信,只是心情不顺,怎么就能病死?
再然后胡娘子连夜将女婢送到城外看管。
如果不是最近柳家没钱给城外看管的人,女婢也不可能有机会逃出来。
入城之后女婢才知道柳芋儿也被卖进了平康坊,她心下痛苦,于是去了京兆府喊冤,却在半路遇上了京兆少尹。
女婢把事情一说,还带着京兆少尹找到了当年开方子的医师,那医师如今已经成了一家药铺的掌柜,不过却还是记得给柳子宁看病的事情。
拿出药方,和女婢当年私藏的药渣一对,这才发现其中两味药材被调换了,至此,柳阿郎和胡娘子串通卖妻卖女,以及害死柳子宁一案就全部明了。
“所以那具尸身是谁的?”苏兮问。
温言叹了口气,“柳子宁自己的。”
“想来也是,那怨灵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孟婆没有拒绝带走柳子宁,足以说明这一点,否则怨灵一旦害人,那就成了恶灵,是不得轮回入世的。
“柳阿郎和胡娘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至于柳芋儿也被带了出来,此后她才是柳家唯一的主人,至于胡娘子的孩子,柳芋儿说她愿意抚养,但却不会让他知道胡娘子是他的阿娘。”
温言说这些话是柳芋儿当着胡娘子的面一字一句说的,当时就把胡娘子给气晕了过去。
“时至今日,柳阿郎被流放,胡娘子则在牢中等着秋后处决,此事也算是皆大欢喜。”
“外人看着觉得是罢了,我看柳芋儿那孩子可不见得这么认为。”
经此一难,她怕是再也不复往日清纯无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