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乐瑶的身世苏兮多少听闻过一些,但她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是什么。
这世上被骗的人千千万万,知道开始和结束,又有多少人在意细节。
可那些因此执念仇恨的人却都因为那些过于轻率的细节,痛恨骗子的狠心和无情,同时也痛恨自己怎么就轻易信了别人。
“我最后的心愿便是找杜文康,对,他就是我那个阿爷,我只想找他要个说法。”
杜乐瑶目光恳切,只是脚边躺着的人却让她平白多了几分森然。
苏兮微微摇头,“大道理我不说你也知道,如今你已经将六月雪养成,我怎么能放你离开。”
温言无声叹息,六月雪在洪荒只是一株不起眼的野花,但在这里却可以蛊惑人为它自己弄来人心头血为养料。
杜乐瑶将自己的手臂伸了出来,那上头纯白的六月雪没有一丝杂质,如同活的一般舒展花瓣。
“我不能放弃了,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即便我知道自己如今比之杜文康也好不到哪儿去,可我是迫不得已的,我们到底不同。”
杜文康的欺骗并非有人逼迫,他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跟她不同,她是被逼无奈。
“有何不同?难道每个人迫不得已的时候就能动手杀人?”
苏兮对杜乐瑶的话有了几分怒意,若是每个人都说自己被逼无奈,那还要什么公道,这便是公道了。
杜乐瑶不说话,她不觉得自己错了。
“你非得今日拦着我,是吗?”
她定定看着苏兮,脸上的纯真依旧在,可眼神却冷了。
“若是早知道,便不是今日。”苏兮寸步不让。
温言瞧出杜乐瑶的神情变化,不着痕迹地朝着花圃移了两步。
这些六月雪肯定要毁去,它们不该出现在凡间。
杜乐瑶周身缓缓聚集了淡淡的雾气,苏兮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定可以伤人。
她没有迟疑,手中长剑出现,剑尖朝着地面,发出幽幽寒光。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杜乐瑶说罢,一张脸忽而变得狰狞,红色丝线像是疯了一般,从她的手臂上突然延伸到了一侧脸颊。
苏兮蹙眉,朝着冲上来的杜乐瑶挥剑迎上去。
长剑刺在杜乐瑶的手心,竟如同刺在铁板上一般,她徒手将苏兮的长剑打到一旁,五指成爪朝着苏兮的面门袭来。
苏兮不慌不忙地避开,长剑挽出一个剑花,干净利落的重新朝着杜乐瑶横扫而去。
苏兮没有托大,她如今的神力不足一成,杜乐瑶伤不了她根本,可她也不一定能灭得了杜乐瑶。
哪知长剑横扫过去的瞬间,杜乐瑶突然借势朝后,直接跃出了院子。
“糟了!”
苏兮猛然想起她方才说今日要找杜文康的话,知道她根本无心恋战,不过是虚晃一招,目的是去杜家找杜文康。
“你先走,我烧了这些六月雪。”温言和苏兮对视一眼,苏兮立刻转身就去追。
温言没有用手触摸那些六月雪,杜乐瑶身上的红色丝线一定也出自六月雪,那些说不定就是吸食心头血的东西。
他抬手一挥,无名之火瞬间将那些六月雪包裹住。
起初没有一丝变化,小白花像是根本不在乎这样的火焰,但渐渐地小白花开始疯狂舞动,像是感受到了痛苦。
“无名之火烧的是根,一旦火起,就镇定了你们要化为灰烬。”
温言看着六月雪,知道这些小白花听得懂自己说话。
六月雪似乎是在求饶,温言不为所动,渐渐地,他看见在花下的羽毛和森森白骨。
这便是黄雀差遣出来寻找的鸟儿,不是没有发现,是全部被留在了这里。
还有那白骨,想来就是最初丢失的两具尸身。
眼见着小白花被烧了个干净,温言这才转身追着苏兮的脚步过去。
而此时杜家早就乱成了一团,杜文康被掕着后衣领拖在屋顶上,杜乐瑶一字一句地说着他这些年对她们母女的压榨和欺骗。
杜家一众仆役和主人家都站在下首,从前见过杜乐瑶一次的少年郎愣愣地看着站在屋顶上一脸红色血丝的女郎。
她从前可不是这样,那时候这女郎很是可爱,如同小白兔一样。
“今日我来寻仇,为我死去的阿娘讨个公道,为我自己讨个公道。”杜乐瑶说到最后眼中有怜悯之色。
她怜悯阿娘,也怜悯自己。
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在杜家门前知道那一切开始。
在杜乐瑶低头的时候,苏兮也赶来了,她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没有立刻动手。
温言烧了六月雪只是为了后患,杜乐瑶用自己为六月雪的土壤,那些六月雪早就长在杜乐瑶身体里了。
它们是一体,除非杜乐瑶死,否则六月雪便可以一直生长。
“你若是要公道,为何不拉了此人去官府?我杜家一向身正,绝不会偏袒此人。”
少年郎开口了,他说的是实话,杜文康做出如此辱没杜家门第的事,别说杜乐瑶不放过他,即便是杜家也不会放过此人。
杜乐瑶看着少年郎,那时初入长安,似乎只有他给了自己一丝善意和温暖。
可惜
“我一介孤女,没有那个把握,我能做的只是这样,今日给杜家添了麻烦,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杜乐瑶说着朝苏兮看了眼,“苏娘子,我知道你的担忧,你放心吧,待我心愿了却,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
阿娘的教导杜乐瑶不敢忘,即便不甘心如此,可也不敢忘。
杜乐瑶深吸一口气,猛然将五指成爪按在杜文康的心口,顿时红色丝线疯狂涌出,杜文康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已经被吸干了浑身血液。
与此同时,杜乐瑶周身不知怎么就燃起了灼灼火焰,将她和杜文康一道包裹住。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你何必啊。”
苏兮不忍,可那是杜乐瑶自己的心火,若非她自己愿意,无人可以扑灭。
“杀人者,人杀之,我知道这个道理,我明白我的作为,我真的迫不得已,可错了就是错了,阿娘教导过,我省得。”
杜乐瑶没有连累杜家,那一把心火之后,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赶来的温言将在场所有人的记忆都封存了,唯独那个少年郎费了点功夫,可还是封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