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面的坡度来看,宅邸应是依山而建,院墙很高,如山谷般向中心合拢,只有魁梧的家仆能够得到墙头清扫。况且也无人清扫,荒芜是常态。
洛瑞琳绘制了宅邸的图纸,前门有三道,左右两侧的小门年久失修,门槛被泥土埋没,只有大门间或敞开。入门的一回是庭院——起码布局上还算,东南侧的中央立一孤亭,被月牙似的池塘环绕,旁边是长长的回廊,一直通向阁楼。阁楼脚下有一片菜畦,播种甚少,仅有的一片生机还是她带着小冉种的。
“哇~洛瑞琳你看,绿色的番茄。”小冉好奇地摘下来塞到嘴里。
“小冉,它还没熟...”话未落,小冉已吐出苦涩的果实,带着哭腔抱怨。
与菜畦和长廊相对的,是一排低矮的厢房,那里是祭品们的住所;前院的布置还算规整,穿过阁楼,便是犬牙相错般的布置,如同进了胡同弄堂,房屋杂乱无章地林立,其间镶嵌羊肠般铺满鹅卵石的小道,洛瑞琳将这里称作“屋林”,她和母亲的住所就在屋林尾端。
“屋林”的房屋形态各异,有的是弯弯曲曲的管道状,有的是酒樽形。有的如桥拱般横跨,有的似蜗牛壳蜷缩。其中一座如参天大树般的房屋高过所有房屋,笼罩着,遮蔽阳光。
在“屋林”中行走时,要注意地上的标记,顺着同色的鹅卵石小道走,否则就会在其中迷失方向。
走出“屋林”后,视野开阔许多,花海与树木映入眼帘,这里也是小冉常来玩的地,阁楼也有一条封闭的长廊通向花海,其末端布置一间房,大抵是用作杂物间的。除却家仆,宅邸的人都是通过封闭长廊来到后院的。
因为,“屋林”是族长“森”的地盘,他的四肢裹着藤蔓,头发间也生长着花草,外貌像鹤发童颜的和蔼老人,倘若不是洛瑞琳无意间扣掉墙皮的话。墙皮之下,是颤抖的皮肤,微弱地颤抖着,洛瑞琳曾用细针刺,似乎听见了哭喊声。很明显它,乃至整片“屋林”都是活的,他们是祭品,若干年前也同她一样是活生生的人。也难怪洛瑞琳总觉得屋林的布局总是变化。
回到对宅邸的描述,中央的阁楼是最显眼的,虽然陈旧,但比她在苍蓝城的宅邸高出不少,层与层之间据说是用悬空回旋的楼梯相连,每条楼梯都长达上百阶。
宅邸的上两层均为“冉”族族长的住所,其余的人禁止涉足,尤其是顶层,洛瑞琳在纸上圈出。
顶层钉满木条,只有一扇窗户,她也从未见过那扇窗户打开。
“冉”族的族长并非只有一位,而是多达六个,这是她通过观察会议的席位,“训练”时旁敲侧击得到的信息。
族长们都有自己的名,这个名并非降生时所取,而是获得神谕后依据能力归类。
族长“森”,常戴着一顶草帽,佝偻着腰,拄着拐在屋林中散步,他着装朴素,令洛瑞琳一度把他当作宅邸的园丁。
“森”领着初来乍到的洛瑞琳在“屋林”间散步,指明每一栋房屋的风格和构造,若洛瑞琳感兴趣,还会带她进屋游览。
“这些房屋都是您设计的吗?”
“他们可都是闪闪发光的艺术品。”“森”在叙述时,眼睛也亮闪闪的。
因为不能上阁楼的缘故,洛瑞琳无法观览“屋林”的全貌,不过,就算登上了楼,也会被那棵参天大树遮挡吧。她试着不按照鹅卵石的颜色走,发现道路愈发曲折,总能在下一个转弯处见到陌生的房屋。
据说“森”有一千多栋祭品住宅,他本人所住的树冠也是祭品,“森”将树冠覆盖下的空间折叠,才会将一千多栋祭品浓缩在宅邸之内。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追求自然与艺术相结合的完甄,不惜牺牲一切。然而,洛瑞琳所见到的“森”永远是和蔼老者的模样。
“那笑容很虚伪,只是可拆卸的脸谱。”洛瑞琳喃喃。
其次是“衔”,他是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的绅士,坐在会议席上,常常一言不发,不参与激烈的讨论,也不会在新一批祭品到来时,与其他族长争夺祭品数量。洛瑞琳曾在回廊上见过他,他披散着长发,独坐吹笛,悠扬的笛声常进入她的梦乡。
然而,“衔”的癖好与性格恰恰相反,他厌倦孤独,喜欢让万事万物都有衔接,因而设计了宅邸的长廊,楼梯,他的祭品很少,只有随身携带的乐器。以及一个仍保持人样的童子。(童子的身体能无限再生)
“因为他不喜欢将祭品弃在一旁不闻不问,某种程度上讲,他算是宅邸最有人性的族长了。”
由于宅邸处于很多个位面,因此“衔”掌管着各个位面沟通的渠道。
还有那个在会议上哂笑的女人——“涤”,虽无“衔”的冷峻,但性格十分高傲,她不屑于与祭品沟通,用她的话来讲。
“你们这些怪物连污垢都算不上。”她拥有控制潜意识和意志的能力,祭品们都是在她的“净化”中渐渐接受自己是祭品的事实,此外,她还制作了一些特效药物,辅助“净化”进行。
洛瑞琳对“净化”记忆犹新,“涤”只是傲慢地看着她,从眼神中灌入混沌的意识,冲散原本反抗的意志,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充斥着酥麻感,思维再不能向前。而后,如同指令般的意识被强加入脑中,在空空如也的脑海中回荡,无法反抗,甚至都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御”实体只是一团黑雾,为了方便沟通,他用一个六岁孩童的身体做载体,洛瑞琳对他了解甚少,只知道他常年在宅邸外抵抗结界。
结界并非简单的界限,它会反噬宅邸的能量,这也接答了洛瑞琳之前的疑惑。
“既然能索求任何能力,为什么不直接让结界消失呢?”这是她与“御”的唯一对话。
“结界控制之下,我们得到的能力也大不如前。”
“窥”顾名思义,是宅邸的监视着,他的视线遍布宅邸的各个角落,用于监视宅邸的秩序以及外部状况,有意思的是,“窥”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祭,因而变成一块不能移动的石头,由声音判断,洛瑞琳觉得她是一位女性。
最后,是她最熟悉的族长“衍”,掌管族长位置的继承和祭品的更替,简单而言,是维持宅邸人员秩序的人。
“衍”的长相不说貌若潘安吧,至少也是令人发指,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街溜子的气质,喜好也很单一——非常执着的好色,自称崇尚性的美学,但用“森”的话讲,那只是原始的性欲罢了。
另一方面,“衍”心胸狭窄,与其余的族长水火不容,例如故意破坏“森”的艺术品,滥用“涤”的药物,几次用“衔”的童子做实验,且禁止“窥”监视他手下的家仆。
他常常为此发牢骚,洛瑞琳也趁此机会打探到了以上消息。
其余族长将他视为人渣,但由于其掌管着绝大部分可移动的祭品,也就成了名义上的家主。
洛瑞琳深谙自己无法与任何一个族长抗衡,唯一的办法只有从他们的内部瓦解。最重要的,就是通过“衍”对她逐渐建立的信任,挑拨族长间的矛盾,最终坐收渔翁之利。
洛瑞琳继续写,为了不让“窥”发现,她自己编纂了一种语言。
祭品与“冉”族人的关系,每个“冉”族人都可以拥有不止一个祭品,祭品的来源广泛,与“皿”族相同的家族多达数十个,遍布谒州。同时被饲养在不同的宅邸,彼此间通过“衔”的通道联系。由于祭品诅咒的存在,所有祭品都活不过三个月,为了维持已有的能力,他们会为自己准备充足的祭品,以备消耗。
洛瑞琳的脑海中生成了两个计划,一是挑起争端后将祭品消耗殆尽,那样“冉”族人便会失去能力,与常人无异;当然,她不知道还有多少宅邸,也许每一处都是可替换的,因此她会慢慢摸清“御”和“衔”的底细,在争端中趁其不备逃离。
“主人,更多,我要更多。”洛瑞琳娴熟的趴在怪物身上扭动,在“衍”面前尽力展现自己的身体,将母亲那时的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就是在向“衍”传达,她已经不需要药物强迫顺从了。
“衍”当然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皿越少被药物干扰,其品质也越高。
“衍”已经对自己放松了警惕,洛瑞琳看了一眼日历,距离祭祀还有八个月的时间,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挂历旁是一个人皮玩偶,用弟弟的遗体制成的玩偶。肚皮被精致的针脚缝合,露出喜悦的微笑。
洛瑞琳也以微笑回敬,她相信弟弟一定会祝福她的。
要准备长达八个月甚至更久的戏码呢~洛瑞琳想,就像台上的戏子般,只有将自己代入角色,才能引人入胜,所以...
“就认同自己是个怪物吧,由内而外,从头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