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咲他...”霙慌忙站起身,却发现唐咲的脸色已从苍白变得红润,呼吸平稳,七窍中也没有血迹。
“唐咲他并无大碍。”文大夫走到病榻前。“伤口没有感染,反倒是奇迹般的愈合了。接下来,只要好好疗养就行。”
老文的目光移到霙身上,
“倒是你,气色差了许多,辛苦了...陪着唐咲,一宿没睡好。”
“哪里...哪里的事...”出于礼貌,霙想起身辞谢,但身体摇摇晃晃的,还未站稳,便“噗通”坐了回去。
头晕,霙感觉胸口有些闷,压得喘不过气,口腔中也充斥着浓郁的铁锈味。
小楣见状立马跳下床去扶,霙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没事...大概是腿有些麻了。”
“没事就好,哼~”小楣撅起嘴,掩饰方才的焦急。
“小楣也来了啊...唐咲的事...让大家费心了。”霙稍稍恢复些,有些不好意思。
小楣边把玩护身符,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客气什么?都是朋友。”她抓住抛向天空的护身符,对视着霙。
“对吧?”
她的眼神犀利,但在犀利的伪装下,霙感受到了小楣的惴惴不安,那眼神不是在像他询问,而是在寻求肯定的回答。
仅仅是朋友...吗?
她望向唐咲,他睡得很安详,她们之间因他产生尖锐的争端,他却事不关己般沉睡。
“好想打他一拳...”霙暗想。“等他好了以后吧。”
该如何回答小楣的问题呢?霙微微颔首,回避她的目光。
倘若,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她真的与万秋尘做了交易,那也就意味着。
前世的自己真的存在,唐咲为了前世的她奔赴而来。
又是一份跨越时空的期待,在小楣与唐咲之间,她需要作出选择。
万秋尘说因为前世的影响,她对唐咲有执念,但霙思来想去...
“那份感情恐怕只是对救命之恩的感激吧。”
尽管他为人很体贴,性格沉稳,擅长学习,又很谦逊,但...
相较于小楣,她难以用“爱”这个词汇来形容对唐咲的感情。
总觉得,他们仅仅是在特殊的阶段,凑巧能同甘共苦罢了。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
但她对小楣的感觉不是这样的,她想陪在小楣身旁,看着小楣慢慢长大,与小楣共同勾勒关于未来的梦...
可当她想要说出小楣期望的答案。
“和他是朋友,但和你不同。”时,她又难以将话说出口...因为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她将会失去唐咲。
站在唐咲的角度讲,是唐咲失去了她,他蛰伏二十多年的苦苦追寻也便无疾而终。
“姐姐...”未等霙张口,小楣收敛了她犀利的目光,眼中的神色愈发黯淡。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吧。”
就在霙陷入困境时,唐咲恢复了意识。
被晨辉照醒,他微微睁眼,环顾陌生的环境。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开门的那一刻。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边说边坐了起来。
霙见状连忙搀扶住他。关切道。
“你的伤势还没好,不要随意动...”
“伤势?”唐咲疑惑地看着霙,他这才感觉到腹部的勒紧感,掀开被子,腰间缠绕着厚厚的纱布。、
霙形容了昨日的伤势。但他没有一丝疼痛感。
“怎么可能?你不会是疼傻了吧。”霙用手比划着。“你腹部的口子,大概有这么长,不信你问文大夫。”
凭借多年的经验,老文已察觉出端倪,唐咲如此重的伤势,仅仅经过一宿是不可能愈合的。接近凌晨时,他也听到霙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在和谁对话,恍惚间他似乎还看到里屋有白光乍现。
他想起了那把上古神器——魄璃,传说它可以让人死而复生。从某种程度上讲,唐咲似乎也是不亚于起死回生的经历。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他一改往日的严谨,见唐咲正不满于绷带的紧勒,老文走上前,二话不说撕开胶布,揭开绷带。
霙正忙着劝阻唐咲,见此状大惊失色。
“文大夫,这可不兴揭啊...”但为时已晚,老文已揭开了绷带。
绷带之下,是完好无损的肌肤,霙不可思议地检查他身上的其它伤口,竟全部和腹部的创伤一样痊愈了。
霙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被老文拉了出去。
里屋只剩下小楣和唐咲。
他还是不太相信霙所说的话,只记得开门时听到的不是霙的声音。
“应该是个男人,我模糊的记得他说什么终于什么的...等再回过神,躺在这里了。”
“就是曾暗杀你的刀疤脸。”小楣盯着地面。“昨天中午他越狱了,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奔着你来的。”
“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种话...你怎么能说出口!”小楣忽然言辞激烈,她扬起头,眼圈泛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霙姐姐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不知道吗...早上我来时...”
昨夜小楣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破晓的鸡啼彻底打消了她的睡意,出于担心,她踩着夜色赶到文生医馆。
她蹑手蹑脚地溜入里屋,发现唐咲平躺在床上,安然无恙。而霙姐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枕着他的手臂,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的光。他们的手腕被头绳系在一起。
地板上有一滩血迹,小楣最终在霙姐姐的嘴角寻得血迹的来源。
“为什么会有血...”她并没有在霙姐姐身上发现其他外伤,霙姐姐苍白的脸色告诉了她答案。
她想告诉唐咲,霙姐姐为他呕心沥血地操劳,为何换来的是如同看客般的疑问。
“霙姐姐...你为他付出的这些...真的值得吗?”
可不知为何,当她说到血迹时,自己仿佛失语般,如同被人掐住了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不出口...好难受。”她痛苦地挣扎,小楣感觉,有一把无形的枷锁,将她关于昨晚的记忆封存,无法传达给任何人,甚至连她自己...
那份记忆,沉入水底,记忆表面的颜色渐渐退去,窒息感也逐渐缓解。
“小楣你...也不舒服了吗?”
“没有...”小楣想继续她对唐咲的控诉,但她忽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唐咲...”许久后,小楣问他..“方才我...讲到哪里了?”
唐咲当然记得她讲的是什么,因为他正想质问她莫名其妙的话语,只是话到嘴边...
“奇怪...我怎么也忘了?”
“话说...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小楣环顾四周。“这里不是医馆吗?”
小楣只记得,自己急匆匆赶来医馆,是要寻找什么东西。
唐咲望见床角堆放的用过的绷带,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我是生了什么病吗?”
老文将霙带到医馆外,寻得一个没人的角落。
“文大夫...”霙不解地问道。“您急冲冲的,是有什么要紧事嘱咐吗?”
老文摇摇头,指了指里屋的方向,又指了指霙的额头。意味深长道。
“你可知生死轮回乃自然规律,霙姑娘,唐咲的伤到底如何痊愈?昨夜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霙也难以解释昨夜似梦非梦的经历,万秋尘平白无故地出现,很随意地将唐咲复活后又转瞬间离去。
很明显,他的行为已超出了霙的认知,但万秋尘似乎也没说过他的行为是不可告人的,又或许,老文对此略知一二。
于是霙鼓起勇气道。
“昨晚我遇见...”
忽然,心跳...停止了,胸闷,难以呼吸,体内流淌的血液由上而下回流,她的意识变得模糊。
恍惚间,她看见了万秋尘,他缓缓凑近,用念灵石轻触她的额头,近乎无情道。
“下次,可别再轻易开口了。”
说罢,他消失了,霙的心脏恢复了跳动,双腿发软的她跌倒在地。
老文抛开拐杖伸手搀扶。
“霙姑娘你没事吧。”
“文大夫...您...”霙话音未落,她便带着老文一同摔倒了。
她是想提醒这位耄耋老人不要勉强。
“现在有事了...”窒息感随着万秋尘的离去消失,但脑门磕在地上是实打实的疼。
她将老文小心翼翼地扶起,顺便观察投来异样眼神的路人,小心翼翼地问老文。
“文大夫...是您自己摔得吧,不是我推的您...”
“哈哈哈~”老文拾起拐杖戳戳地。“放心,霙姑娘,老朽身子硬朗得很。”
“文大夫...关于昨晚的事...”霙思忖良久后,缓缓道。
“我实在不能告诉您...不过...可以说的是...需要,等价代换。”
老文听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便连连道谢。
当他们共同回到里屋时,发现唐咲和小楣二人已剑拔弩张地即将展开“械斗”。霙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两人拉开。
“霙姐姐...”小楣的声音颤抖。“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
“不是因为唐咲的伤...”霙忽然意识到不能再说下去了,望着二人不解的模样,她立刻明白了。
万秋尘并非将唐咲治愈,而是抹去了他被杀的部分,因而也抹去了唐咲和小楣关于昨夜的记忆。现如今,那个刀疤脸仍囚于牢狱之中,未曾有人光顾,徐秉也在陪小楣练习射箭后回府,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只要离开霙,知情者便会失去此段记忆。
霙也猜到了这一点,离别时,她特地回头瞭望,朝老文挥挥手。
“如坠瀚海,再难寻觅。”
“姐姐...”小楣忽然挽住霙的手臂。“我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你努力想想。”霙笑答道。
“唔...我想不起来...”小楣懊恼地敲打自己的头。
老文望着远去三人的背影,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流逝了,他展开手心。
霙为他留下了一张字条。仅有寥寥四个字。
“等价代换。”老文反复念叨,似乎明白了霙在暗示什么。
虽然他已完全想不起霙是何时将字条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