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举三得的好事...曾城主听罢思忖良久。
霙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安定均衡教的人,绍丰城得到稳定的收入,他的声望也会进一步提升,但——
令他接受不了的是,苍蓝城也会在此获益,没错,他不想让苍蓝城沾的一丁点好处。
只要苍蓝城还在,只要苍蓝城还呈良好态势发展,凭借它得天独厚的地理有事,永远会压绍丰城一头,他曾城主永远只能在原绮面前卑躬屈膝;在赵安面前当替罪羊;
与其一荣俱荣,不如一损俱损!
“曾城主,您意下如何。”
“我有一事不解。”
“您请说。”
“山寇积患已久,我担心他们贼心不改,继续劫掠商旅,惊扰黎民百姓;我听说苍蓝城周遭地势开阔,耕地丰饶,为何不将山寇迁移至苍蓝城郊,由您直接管理何必大费波折,劳民伤财?”
曾城主压低嗓音,反问道。
“难不成?苍蓝城官民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高人一等,看不上白字不识的山野莽夫?”
“竟然出这招。”原绮心想,她轻皱眉头,才知老奸巨猾的曾城主难以应付。再看霙,霙却泰然自若地坐着,笑而不语。
曾城主以为自己计划得逞,想要得寸进尺。
“其实绍丰城也不是不可收留山寇,只是这金额吧...”他的拇指和食指轻蹭。
“要再加些...”
“不必了!”霙忽然站起身,招呼唐咲和原绮离开。
“苍蓝城有苍蓝城的规矩,不接纳贪得无厌者。”
“您且留步...”曾城主伸出手却被唐咲拦住。
“价格还可以再谈...”
霙走到门口,鄙夷地回过头。
“但人命是一锤子买卖,不能再谈。”
出门后,霙走得很急。
“钟霙你走慢点...”原绮一路小跑追上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咱们就这么走了吗?不等曾城主说完?”
没有回答。
“我看那...城主并没多少胆略...也许我们只要在让步一些...”
没有回答。
“所以咱们到底算成功了还是...”
还是没有回答,霙的身体开始左摇右晃,唐咲察觉到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瞬间瘫倒在地的霙。
转过脸,她露出惨白的面容。
“我以为...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什么情况?钟霙不只是着凉了吗?”
唐咲将霙背到背上,愧疚地解释道。
“为了营造出让你放心的氛围,她似乎...一直在勉强自己。”
“不怪你们哦~”霙枕在唐咲的肩上,轻轻捏唐咲的耳朵,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只是,向神明稍微借了一点点时间...只是没想到他催债催的...太紧了...”
“那你的身体...”
“我没什么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此外,回去以后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我有事要吩咐。”
“难道...”原绮托着下巴思考。“他们真的别无去处,要迁移到苍蓝城吗...我肯定是不反对,但实权不在我手...”
“是要准备反攻。”霙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哦...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原绮连忙去摇她,霙没有任何回应。
“反攻...是什么意思?”
倘若,让你统管一方百姓,你该如何治理?,使他们安居乐业。
“教他们使用农具,耕田种地的方法,自给自足。”
倘若,天灾不断,土地贫瘠,又缺乏壮劳力?
“那就教他们经商,缫丝也好,织布也罢,寻一商旅云集处,靠差价亦能富足。”
倘若,无商贾青睐,掘地三尺也一无所获,该如何?
“教他们识字,读书;有能力者赴科举赶考,或成朝廷命官,或成私塾先生,凭他人之劳得食。”
那倘若,连年天灾,地力不济,抛至山野城郊进退维谷,粮米难度日,书信不堪读;又有官府剥削,黎民异目,该如何是好。
霙拿起地上的木杆,朝天挥了两下,回头笑答道。
“万秋尘,你问了这么多问题,不是难为我么?”
“那你会给出什么答案?”
“均衡教的后裔,已如崖山之役,身后,已无退路。与其坐以待毙束手就擒,不如揭竿而起。”
“那你是不自量力。”万秋尘淡淡地回答。
“我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他们不过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人,怎么敌得过官兵。”
“我何曾说过,教他们披甲上阵?”霙浅笑道。
“那你为何...”
她继续挥动木杆,旋转的木杆在霙手中呼啸声风。
“呵!”霙站直身体。
“只是给他们下马威罢了,教绍丰城知道,均衡教并非案上鱼肉,他们,也并非什么锋利的刀俎。”
“我现在的身体状态,能坚持多久?”霙反问道。
“依你的意志而定。”万秋尘顿了顿。
“一切都是等量代换,不要奢求太久,否则会越陷越深。”
按照唐咲整理的数据,一共是七十三户人家,统共二百零五人。
“人都齐了吗?”霙问唐咲。
“呃...有一个小男孩(但是外表已经和五十岁大叔相差无几)上山砍柴了,还没回来,其他的都到了。”
每一户都出了一个代表,挤进老妪的屋中。霙坐在床上打起精神,扫视屋中的人。
“诸位大概知道我们此次去绍丰城的目的,从结果上来看,收获颇丰。”
“收获颇丰?”唐咲和原绮面面相觑,其余不知情的人向霙投来期待的目光。
“因为绍丰城已经失去了主动权。”霙冷静地说道。
“现在是我们的反攻时刻!”
“反攻?”“我们要打绍丰城?别开玩笑了。”“打得过吗?很难的啦~”
人群中开始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肃静!”霙一句话震彻屋宇,其他人也不再敢多嘴。
“今年曾城主应该从你们身上额外收税了吧。”霙望向老妪。
“收了多少?”
“一户...两石粮食...总共要求上交一百五十石。”
“一百五十石可不是小数目呀...这样,我们先给他们点下马威,让绍丰城赔偿我们一千五百石粮食,如何?”
人群中发出惊呼,期待和不信任的眼神统统向她投来。
“一千五百石?你怎么做到?”唐咲和原绮也提出了质疑。
“我们一无所有。”
“对,就是要一无所有,才能空手套白狼。”
霙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
她挑选了三个人,将鸡血抹在白布上,在上面写字后抱住匕首,教他们趁人多时悄悄放入各个小商贩的门槛下。
又挑选几个人在山脚处插满旗子,同样抹上“血”。
“原绮,你过来。”霙将原绮叫到她面前。
“从徐府查出的兵器,还在你手里么?”
“在呢。”
“把里面兵器取出,填满茅草,上面放几柄剑做装饰,保持原样运到这里需要多久。”
“快马回苍蓝城需三日,辎重运输最快五日...不过,用这个干嘛?”
“倘若想要拯救你的族人,便照做好了。”
“对了。”霙轻轻眨眼。“入城时打扮一番,最好有那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原绮恰好在绍丰城有往来的宾客,便去寻他手下的门客了。
其余人要么做伪装,要么制作旗子,安排完后,只有唐咲还站在原地。
“那我呢?”唐咲搔搔头。
“我没有任务么?”
“你嘛...”霙两眼一转,从行囊中取出两盒围棋和纸制的棋盘。
“我有些累了,陪我下围棋放松放松。”
“啊...好吧。”
霙执黑,却迟迟没有落子。
“唐咲,你知道,博弈最关键的是什么么?”
“足够的筹码。”
“那你说,我们和绍丰城比,谁手上的筹码多?”霙浅笑着落子。
“我们可以借着原绮——也就是苍蓝城城主的名义与绍丰城交涉,但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对面没必要和我们讲道理。”
“也就是说,你在试图通过伪造山贼侵扰,将对面拉到与我们必须讲道理的层面吗?”
“答对了一半。”霙放弃右下角的缠斗,抢占先手后向唐咲的另一个角发动进攻。
“唐咲,如果是在苍蓝城,闻说有贼寇进犯,站在你的立场,你会怎么做?”
“我想我会义无反顾地号召大家共同抵御。”
“绍丰城也是如此,何况我们只是虚张声势,只要绍丰城戒严管理,多派些士卒驻扎,我们定将不攻自破。”
谈话间,霙的黑棋不断借助先手优势开疆拓土积累厚势,通过边角的置换,将唐咲的棋子始终压制在棋盘四周的角落中,终于将中央合围。唐咲投子认输。
“205:0了~”霙笑着说道。
“加上和小楣对弈,我少说赢了五百场,可是一场都没输过哦~”
霙恢复了正经的神情。
“围棋便是最好的博弈,棋艺上的差距便体现在此,一是通过不断的先手机会让对方始终处于自己的牵制下,无法动身。每一步的积累都会在最终一锤定音转化为胜势。”
“第二点,便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了解你的棋风,相当于扼住你的咽喉。”
“那曾城主的咽喉是...”
“白日在门外我大概听清楚他训斥的什么了,恐怕从均衡教这里搜刮的一百五十石粮食,是他最薄弱的地方。”
“一千五百石粮食又从何而来?”
“先向官府抛出去,再要回来。”
唐咲摇了摇头。
“我没听太懂。”
“这就要说到你明日晚上的任务了,明天给你一白天的时间,去绍丰城寻一个人。”
“那今天呢??真的要陪你下一天棋吗?”唐咲回忆起刚将霙接回来时的噩梦,那时的霙无法行走,待他一闲下来便央求着下棋,但她棋艺远胜于他,次次败北到疲乏,霙也不让他停下。
“你想得倒挺美。”霙拿着棋子,敲了一下唐咲的额头。
“我们要先将舆论战做到位,才能里应外合,一并瓦解。”
“老奶奶~”霙高呼道。“还有剩的布匹吗?给我一些,还有贴春联用的浆糊,我有用。”
由于山贼流寇影响,绍丰城关城门的时间要比苍蓝城早半个时辰,霙和唐咲成功被拒之门外。
“都说了让你少花点时间在化妆上了...现在好了,咱们白来一趟,打道回府吧。”唐咲无奈地耸耸肩。
“出门在外要注意仪容仪表,化妆很重要的好嘛~”
“但是...咱们打扮成这样,别人连脸都看不到。”
唐咲说的没错,他们俩一袭黑衣,一身黑裙。全身仅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这叫内在美,内在美懂嘛。”
“不过,就算还开着门,咱们穿成这样也免不了怀疑吧...况且不就是贴着布告嘛...”
“反正我也没打算从正门进。”霙后撤两步,铆足了劲纵身一跃,抓住城墙的边缘,想要向上继续攀,双手却用不上力。
唐咲见到她摇摇晃晃的。
“霙,你别勉强,下来吧。”
“少废话...你快点过来...帮我托一下脚...”
“哦。”唐咲将霙的双脚放在肩上,抬头看她。
“好了...吗?”
迎接他的,是一脚飞踢。
“谁让你抬头了!!”霙羞红了脸。
“怕什么...又不是真空包装...”
然后另一叫飞踢如期而至,精准命中唐咲的头部,他跌倒在地,霙也抓不住,掉了下来。
“呼...还好还好,不算高,摔得不疼。”
“废话...”唐咲艰难地举起手。“我在你下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二人终于翻到了城墙内,绍丰城和它的城主一个画风,只是外面做做样子,城内的监管松散得很,二人顺利地开展行动。
正当最后一张布告贴完,霙擦去额头的汗,准备离开时,身后忽然亮起了光芒。
一个矮胖的人影出现在他们身后,幽幽地问道。
“你们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