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颛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孟化。
“想不到你还会对她出手相助呀。”林颛擎得更紧了。
孟化丝毫不畏惧林颛的气场。
“人无信不立,我答应过要保护原大人,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孟化。”原绮轻轻甩开他的手。
“我不能再麻烦你了,剩下的事,交由我自己处理就好。”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望着孟化清癯的面颊,她愈感愧疚。不应再将孟化卷入林颛的棋盘了。
曾城主从官府溜出时,恰好被唐咲看到,恰好唐咲也看见林颛进了官府,。他将这些告诉了霙。
“原绮把窗户关上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霙摇摇头。
“不必了,我们只会让原绮分心。”
眼下,官府内一定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吧,倘若前去,反而会让原绮分心。
但孟化,始终没有撒手,他握得更紧了。
“你为了什么?你到底在图什么?即使没有那层关系,我们也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啊...你难道没看出林颛深不见底的实力么?再犹豫不决,你也要被卷入甚至命丧于此啊!”
“求求你,求求你了,带上半块玉珏走吧!倘若泓心在天有灵,一定愿意看到你衣锦还乡飞黄腾达的样子不是吗!何必呢?何必与对一个连自己命途都无法把握的棋子...如此忠心耿耿...”
“原大人...难道您忘了您为何而来么?难道...您就此放弃孤苦伶仃的同族吗?”
“我...”
孟化一步拦在林颛面前,耿直脖子与他对峙。
“林大人,我身为初出茅庐的从商者,一直以来很敬佩您。我并没有什么格局,无法领悟您经商从政的道理...但在您眼中,原大人的存在,是随时可以代替的吧。那可否,放过原大人,让她留在绍丰城,实现她复兴同宗族的愿祈愿。”
“哦呵呵。”林颛终于笑了,但笑得十分诡异。
“如今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人,可是所剩无几了。”他捋了捋胡须,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也罢也罢,看在你有几分骨气的份上,就答应你的请求吧。”
他看向原绮。
“即日起,你代替曾城主的职位,管理绍丰城,如何?”
原绮不敢相信孟化真的说动了林颛,她连连道谢。
“和我这么客气干嘛?”林颛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去。
“我们不是一家人么?”
窗户重新打开,原绮站在窗口向大家招手,唯一不同的是,她身旁多了孟化。霙瞥见官府后门的马车扬长而去,松了一口气。
她仰首回应原绮,轻喃。
“看来,是我们笑到了最后。”
“一起看焰火吧。”孟化向原绮伸出手,真挚地说道。
“我就...算了吧...”原绮勉强笑着,向后退了两步。
“来嘛~”
“不!”与此同时,一颗礼花在夜空绽放,斑斓的色彩明彻夜空。
“啊!”原绮吓得丢掉手中的剑,转身蹲下捂住双眼,瑟瑟发抖。
“诶?”孟化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事情,他走上前,轻轻拨开原绮的手。
“难道原大人害怕炮仗声响吗?”
原绮将头埋得更低了。
光芒褪去后,她恢复了原样,而孟化看到了她除却凛凛威风外,富有少女感的另一面。
在焰火的照映下,原绮瑟缩无助的样子,愈发楚楚动人。于不经意间拨弄孟化的心弦。
“其实我...看不到世间的色彩,而且愈发明亮,我便愈发害怕...总会让我想起...若干年前的火灾,刺眼的火光...如同梦魇般始终笼罩在心头...”
“那...先来看一眼嘛~”孟化挽住原绮的胳膊,将她拖到窗边。
“不要...不要!”原绮始终捂着眼,不断挣扎。
“啪!”孟化将窗户推开。
“看呐,无论青年男女,还是老幼妇孺,都在尽情享受这难得的喜庆。恐怕,自从曾永端执掌绍丰城后,绍丰城的平民百姓就很少露出笑容了吧。”
“即使您畏惧焰火,但也无妨,看看这些为您欢庆的平民百姓吧。您从他们脸上,读出什么了吗?”
原绮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只眼睛。
“笑餍、悠闲、自得其乐...还有吗?”
“祥和。”孟化补充道。
“他们能在此无忧无虑地享受烟火盛典,能暂时不为生计发愁,不用担心会有谁来打断他们的喜悦,更不用畏惧谁。而这份祥和,正是您带来的。”
“我...”原绮渐渐放下手。
“不一定非要看见焰火的五彩斑斓才有意义,就像除夕的年夜饭一样。也许准备的仓促,有些菜放多了盐,有些菜已经凉了。但丝毫无法阻挡我们对年夜饭的热情和向往,因为它不简简单单是一顿饭,而是一个符号,代表团圆的符号。”
“焰火,也是符号。倘若兵荒马乱,焰火的重要性远不及袅袅狼烟。它象征着祥和,象征着富足,象征着百姓安居乐业,也象征着——沉淀许久后,短暂的绚烂。”
原绮望向焰火,她的眼中的晶莹倒映着色彩。
孟化牵着她的手,迈出窗户,并坐在屋檐的琉璃瓦上。
“焰火易逝,每当人们目睹它的璀璨,还想多看它一眼时,它已刹那间黯淡,融入夜色,消失地无影无踪。”
“既然看不到颜色,那我讲给你听好了。”
“这一簇焰火是海棠色的,顾名思义,就像海棠花一般。”原绮想象到春日里略带清香的海棠花。
“这一朵,是绀青色,大海的颜色。”原绮想象出无限延长的沙滩,潮涌拍击的清凉,海风拂面的咸涩。
她眼中只有明暗之分的焰火,在孟化的描述联想中,逐渐有了温度。
牵起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不知为何,她没有那么反感,反而...很享受此刻。
原绮的手很小,他几乎是将她的手放在掌心。
又一朵焰火绽放,月白色的光芒中,子夜恍若白昼。
在同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来自孟化手心的温度。
原绮的脸莫名发热,又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
“一定是错觉罢...”她心想。
“孟化,你之前...不是很注重男女之别吗...”
“你不也是,毫无戒备嘛。”
孟化将另一只手搭在原绮的手背上。真挚地看着她。用极轻柔的声音说道。
“倘若泓心还在,一定会责备我吧。”
“那...那还用说。”原绮知道此时自己的脸一定热的发烫。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孟化回首望向夜空。
“当时年轻气盛的我对社会世俗不屑一顾,觉得凭自己的本事,用不了三年,三个月就能创造一番事业。”
“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的幼稚,屡屡碰壁后,我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明白了什么是人情世故。”
“期间不止一次,我一壶一壶地沽酒,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妄图逃避现实...但后来我不这么做了。”
“是因为悔改了吗?”原绮问。
“是因为没钱了,买不起酒。”孟化苦笑道,他掏出那半块玉珏。
“又一次失败后,我想到了自杀,可就在我系好白绫时,它从我口袋中掉出。我才想起,还有她在等待我。”
“于是,每逢煎熬、痛苦、绝望的夜晚,我都会拿出它,看上半晌。就好像...她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一直,用她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但如今...她不在了。”
“她的存在,就如同焰火一般,绚烂,却短暂。我想...倘若我一直活在只有泓心的世界中,一定会犹豫不前。倘若我始终在缅怀最初焰火的美丽,便无暇顾及之后的多姿多彩。”
“我应该,带着她对我的期望,矢志不渝地活下去。无论她是否还在,都要实现自己的初心,履行当初的承诺。不然就好像是因为她我的人生才充满干劲而没有她我就变得颓废一样。”
“那你为何要...对我说?”
“因为在我寻找方向时,遇见了您,原大人。”
“您为了捍卫族人权利不惜牺牲一切的魄力;您心系天下苍生的担当;您与我萍水相逢,却在我昏死时始终保护我的恩情;以及,您所展现出的另一面,都深深烙印在我心中。”
“因此...无论是何种关系,孟某此生只愿追随您的脚步,哪怕是效犬马之劳。”
原绮“噗嗤”笑了,但很快又陷入忧郁。
“虽然很感谢你发自肺腑的赞美,但...恕我拒绝。”
“为...为什么?”
“我并非圣人,尤其对你而言,我撒了谎...其实,我根本没有试图拯救过泓心,甚至连她是谁,什么模样也一概不知。即使是这半块玉珏...也是我无意间翻出...”
令原绮意外的是,孟化并没有丝毫惊讶。
“这些我都知道,我很早便知道了。”他浅笑。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因为她已经将真相告诉我了,毕竟,泓心在很早之前就已意外身亡,您并不是杀害她的人。”
“她?”
孟化指向倚在唐咲身上的霙。
“是那个人。”
原绮也在迷茫,她始终在寻找黑白世界中的温度。而钟霙巧妙的话术让她背负了某种责任,将她长久以来游离的注意力聚拢在孟化身上。
她开始注意孟化,注意孟化的一举一动,渐渐地,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特别的温度。
原来...又是你呀,钟霙。原绮释然地笑着。从造访绍丰城入山开始,霙便设计好了棋局,她规划了所有人的行踪,甚至把握每个人的心理波动。
而钟霙,仅仅是懒散地躺在床上,或是依偎在唐咲身旁,便悄无声息地推动整个绍丰城局势的变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倘若问自己谁能坐在林颛对面与他博弈的话,钟霙的1名字一定会脱口而出。
“这一次,我彻底败给你了,钟霙。”
“所以...原大人...您的答复是?”
原绮取下另一半玉珏,与孟化的一半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无瑕的玉珏。
明月当空,他们共同将玉珏举起,将圆月置于玉珏的圆环之中。
与此同时,唐咲点燃了最后一簇焰火。
“这将是今夜的完美谢幕。”
它若青鸾般升空,忽而消散,陷入寂静,众人齐齐屏息凝神。
“我的答复是,不要再用您这种疏远的称呼,试着直呼我的名字,原绮。”
“原...原大人。”一时间孟化难以改口。
霎时烟花绽放,似花海般铺满整个天空。
绚烂的光晕中,她闭上了眼,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唔...”猝不及防的吻令孟化手足无措。他的脸,也早如原绮一般羞红。
“原大...原绮...为什么...”
“当然是对你叫错我名字的惩罚咯~笨蛋!”原绮将另一半玉珏交给他。
“把它们收藏好,不要弄丢了。毕竟,我们不能让泓心失望,对吧。”
“而且,我话说在前头,跟我当官可不是享乐,或许要受很多罪,吃很多苦。到时候可别反悔了。”
孟化微笑半晌。轻轻吐出三个字。
“原大人~”
“你...”原绮猜出他的意图,对准他的胸口便是一顿拳脚“输出”。
“诶~”唐咲注意到屋檐上的原绮和孟化。
“他们才认识几天?怎么发展的这么快...”
“没办法啦~”霙着说。
“有情人终归眷属,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霙望着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无需多言,原绮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世界的色彩。
从官府离开的马车没有走多远,在一处房屋后缓缓停下。
早已等候多时的曾永端怯怯地探出头,见是林颛,连忙跪下。
“欸~”林颛将他扶起。
“不知林大人将我约于此有何事?”
“无他,只是想告诉你,你在绍丰城的官宦生涯远未结束,或者说...此刻才刚刚开始。”
“林大人您别讽刺曾某了,这原绮在绍丰城如此应民心...我怎能斗得过...”
林颛擎住曾永端的肩,依旧是皮笑肉不笑。
“她在百姓中坐稳了,但赵大人,似乎对均衡教有些成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