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川河是南唐第一大河,但这条河的发源地却不在南唐,而是北梁云州的两涧峡,此河自两涧峡而下,由北往南,不仅贯穿了北梁名胜之一的云剑群山,连同南唐西北地区的西、江两州也一同分割,直至流入南唐经济文化的中心,中州城。
淮川河之壮丽,这世间已无第二,且不说这条河本身有多雄壮,单是由此河分流出去的三大支脉,便养育了南唐东部的大半区域,更何况那些不计其数的细末分叉?
时至今日,这条默默承载着一切的大河,已不知养育多少生灵。像孟家村这样以淮川河为生的渔村更是不知凡几。
淮川河上船流交错的场面随处可见,其中也不乏一些船身高大的水路游船。
此时此刻,就在这条雄壮大河的上河流域,一艘乌铁打造的双层大船,正沿着湍急的河流,顺流而下。
乌铁楼船是北梁境内最常见的水路游船,属于中型游船的一种,至少也能承载数百人。可此时这艘乌黑铁船却不过只有两人。
两人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一着白衣,一着黑衣,皆是一副北派武者的打扮。
穿着打扮颇显迥异的二人,相貌却相差无几,竟是极为少见的双胎兄弟。
身着白衣的这名武者,身后背着一把长棍,相比腰间悬刀的黑衣武者,气度要更加沉稳。而从黑衣武者对他的恭敬姿态来看,应是两人之中的老大。
了解北派江湖的人都知道,在北梁荒州的雁北地区,曾有一对赫赫有名的同胞兄弟,兄长钟兆严,二弟钟兆谨,早年间因闯下极大名气,被江湖同僚尊称为雁北双雄。
雁北双雄之所以能有此等名气,有一部分也是仰仗于背后师门,至于他们的师门,自然是位列荒州第一的陌刀门。
陌刀门,不仅是北梁荒州的第一门派,同时也是八大门派之一。作为北梁仅有的四座一流门派之一,陌刀门在北梁的影响可想而知。
钟氏兄弟师从陌刀门,便如同乘上了破浪巨舟,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只是不知为何,早年间闯下雁北双雄的名头后,竟然急流勇退,不再过问江湖事。等到再次出现时,已是陌刀门中的长老亲传。
陌刀门中除门主之外,一共就只有四名长老。每位长老即位时都会在众多弟子中,选择一名得意弟子作为长老亲传,准备等长老退位时,接替长老之位。
根据陌刀门的门规,陌刀门中的一切事务都由门主和长老共同负责,成为长老亲传,便等于踏入高层,一步登天。
作为兄长的钟兆严性格刚毅,被门中大长老看中,学习的也是大长老最得意的棍法,故而虽是陌刀门人,但却不配刀剑,反而背伏长棍。
相比兄长,弟弟钟兆谨走的则是陌刀门的正统路子,跟随门中三长老,学习九大神功之一的《归魂一刀》,一刀出若星河璀璨,身为纳气巅峰的他,在纳气境中如今已是罕有敌手。
奔腾的河流,乌黑的铁船。狰狞的船头,像极了怒吼的巨龙,在河中呼啸、奔腾……
钟兆严站在船头,双手背于身后,一动不动地眺望南方,直到眼前出现一座小小渔村,方才收回目光。
他挥挥手,对身后的钟兆谨道:“二弟,你来看看,那里是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相比兄长的刚毅,面容则显得有些阴柔的钟兆谨走上船头,极目远眺道:“此处乃是南北两国分界处,再往南便是南唐地界,李老大给我们的来信中提到,燕行观隐藏的孟家村位于南唐之北,是我们南下之路的第一个村庄。应该就是那里没错。”
钟兆严望着远处豆粒大小的村庄,冷笑道:“自从独得磐石刀鞘,燕行观便销声匿迹,如今过去十四年,这个家伙终于还是被我们找到了。”
一路走来,不知为何总在提心吊胆的钟兆谨在这一刻,生出一丝迟疑,不安道:“大哥,我们真的要和燕行观为敌吗?且不说燕行观如今已突破在即,在高手排行榜上位列第一,单是他那个凶名在外父亲,就够让我们头疼了。”
钟兆严盯着钟兆谨,表情忽然变得格外认真。
“二弟,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钟兆谨摇摇头,道:“大哥直言便是,你我兄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你啊!最大的问题就是胆子太小。”钟兆严叹息一声,看着自家兄弟道:“你要知道,谨慎虽是一个好习惯,但有时过于谨慎,却会让我们失去机会。”
钟兆谨苦笑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小弟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燕行观的消息毕竟是从天道崖传出,天道崖里的那位,心思难测,是不是别有目的,我们谁都不知道。”
“二弟,你想的太多了。”钟兆严哈哈一笑,不屑道:“天道崖里的那个家伙,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丧家犬,当年北地仙宫的追杀难道你忘了吗?若不是那个家伙将自己锁于万丈玉璧下,他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真是这样吗?”
看着极度自负的兄长,钟兆谨心中暗暗叹息,自从兄长代表陌刀门去了一趟北地仙宫,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异常自负。
北地仙宫常隐于世,不列江湖之中,是这个世间真正的庞然大物。若非碍于一些原因,不在世间行走,早就一统江湖各派,成为至高无上的武林霸主。
想当年,逆命老祖横压八派,立宗门,衍武道,登武之极,游宫阙之门,何等英雄了得?可最终不也是被北地仙宫打得形神俱灭?
传说,北地仙宫中的恐怖存在,都是仙人降世,他们由仙界而来,是这个世界规则的制定者和主导者。
可即便这样,也不代表天道崖中的那个男人就是可以轻易忽然的存在。
逆命老祖何等人物?连他都未能抵抗的命运,却被那个男人逃了过去,东躲西藏十几年,虽然最终没有逃过把自己锁在玉璧上的下场,可他至少还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而在此之前,能从北地仙宫保住一条命的人,普天之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对自己充满信心的钟兆严不知道自家兄弟的忧虑,望着越来越近的小渔村,意气风发道:“快到岸了,咱们给那家伙准备的礼物也该取出来了。”
想起兄长的特殊爱好,钟兆谨无奈苦笑,转身走进船舱,不出片刻,取出一件半人高的黄铜大钟。
黄铜大钟,上窄下宽,上有双龙戏珠,梵文篆符,而在双龙之间,还有两句四字“真言”。
分别书:
有求必应。
送君归西。
钟兆谨将铜钟放在船头,看着双目绽光的兄长,再次露出一抹苦笑。
这一口铜钟,自从他们重出江湖,便已跟在他们身边,如今已有三年之久,而他兄长也以送钟为乐,期间送过不下数十人,但无一人承受得住,每一次这口铜钟都会回到他们身边。
“多好的一口钟啊!”
拍了拍早已不知染血多少次的铜钟,钟兆严放声大笑道:“好兄弟,让我们去给燕行观……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