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城内,不知何时就出现了三百学子游城的壮观场面。
在那直通皇城的主道上,在董程二人带领下,三百弟子浩浩荡荡出现在孟离五人面前。
“站住!”
程瑾大喝一声道:“前方来人,可是江湖人孟离?”
孟离打量着前方气势汹汹的队伍,冷笑道:“天子脚下,当街聚众,怎么也没人管一管?”
说着看向程瑾,“前面那个老头,我看你一把年纪,怎么能做出如此目无法纪的事情?”
人群中有一学子愤然出列。
“放肆,知不知道站在你前面的是什么人?这是当世大儒程瑾程老先生。”
“哈哈哈哈……”孟离仰天大笑。
那学子被笑得毛骨悚然,指着孟离怒喝道:“你,你笑什么?”
孟离两眼一瞪道:“我想你这个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仁义道德,到头来却不懂尊卑。据我所知,当今天子重礼法,明令禁止这中州城内不许聚众而行,亦是天子出行,也不曾超过百人规模,生怕扰了百姓,听你的意思,这位程老先生竟然比当今圣上的架子还大?”
那学子闻言,顿时面色大变,大气都不敢喘了。
他一介书生,这不尊圣上的帽子是万万不敢戴的。
程瑾看着孟离,面色阴沉,在来之前他又何曾想到自己要面对的竟是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年轻人。
不过他占据大意,就算此子牙齿再利,他也不怕。
沉默良久,程瑾忽然抬手,“分散站开,五十人一组。”
众人闻声而动,从原本三百人的队伍分成六个小组。
程瑾看着孟离,咄咄逼人道:“君行臣效,似此等目无法纪之事,我等读书人自然不会去做,倒是你这小子,妖言惑众,若真让你就职兵部尚书之位,定会搅得满朝风雨,不得安宁。”
“这么说你是来阻我的?”
程瑾像轰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你若识趣,速速离去,免得贻笑大方。”
孟离看着程瑾,忽然捧腹大笑。
“你这老头,怎么如此可笑,真以为多喝了二两墨水,就能指点江山了?”
“放肆!”程瑾大喝一声,“我等既为读书人,便要匡扶江山社稷,鉴明臣纲,清肃毒瘤,保山河无恙,固朝堂安康。竖子无德无能,于社稷无功,又怎敢贪慕高位?”
孟离冷哼道:“什么高位不高位,当今圣上既然将兵部之位交予孟某,孟某便不会辜负圣上的一片苦心,用不到你在这啰哩吧嗦。”
论咬文嚼字,孟离比不过程瑾这个老酸儒,但要论出口成脏,他还没有怕过。
程瑾为南唐大儒,地位何其最贵,就连左相这等位高权重的人见到,也要恭敬地称上一句程老先生,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听到孟离这粗鄙之语,险些当场气晕过去。
“粗鄙之人,今日有我等在,必不让你踏前一步!”
“所以说,你们这些读书人,看问题总是过于复杂,我若想从此过,又岂是你们能够阻拦的?”
孟离冷笑,笑过之后突然伸出五指,向前方一拍,一只虚影大手凝聚,以天地之威压向众人,顿时将三百学子震得七零八落,而那程瑾更是被压跪在地,动弹不得。
轰!
方才还乱糟糟的街道,突然变得格外寂静。
在一旁围观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鸦雀无声。
哒……哒……
孟离双手背后,漫步来到程瑾身前。
老者身躯颤抖,但任凭如何挣扎就是动弹不得。
孟离一手按在老者肩膀,目光平时前方,喃喃轻声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仁义道德就和狗屎一样不值钱,就如同现在这般,我让你跪着,你就必须跪。”
此言犹如剜心之刃,程瑾心中郁结难忍,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夫子拦路,拦出的却是一个笑话。
孟离以武力开道,三百学子岂堪一击?
待孟离五人潇洒而去,隐藏在暗处观察的各方势力纷纷回归,不出半日,孟离之名便传遍中州城。
董家,中州城两大儒学世家之一,家中长者董寰,与程瑾同为南唐儒学大家,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今日,董寰原本是要与程瑾一起率领三百学子将孟离赶出中州城,只是旧疾复发,未能同行。
虽不得行,但却不妨碍他在家中静候佳音,他相信有那三百学子在,换做任何人都会投鼠忌器,不得寸进。
忽然,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从门外慌乱而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董寰看到中年男子,神情中透着一丝不满。
这中年男子名为董成业,乃是他之长子,现就任礼部尚书一职,位高权重。
董成业顾不得父亲教诲,惊慌道:“父亲,大事不好了,程师带队拦路,已被那孟离气得吐血晕厥!”
“什么!”
董寰惊立而起,听到这个消息的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也晕了过去。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董成业道:“程师与孟离理论,谁知对方根本不接招,竟以武力开道,程师被逼得跪地,羞愤难当。”
“跪地”二字,犹如惊雷,在董寰耳边响起,只见他双腿一软,顿时瘫坐在椅子上。
“此蛮夫入朝,我南唐危矣!”
随着孟离举手镇压程瑾的事情发生,不只是与程家同气连枝的董家,各大家族都在研究该如何与孟离相处的问题。
以酿酒技艺成为中州名门的萧家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在萧家大殿内,萧家的重要人物已经齐聚一堂。
除了萧家老太爷萧自古,还有大房萧震言,二房萧震齐,及其两房主要掌事人。
如今负责管理萧家各大酒楼的萧雅便是出自二房,为萧震齐长女。
作为萧家年轻一辈中的灵魂人物,此次的萧家会议,萧雅自然在列,万子安作为她的夫婿,也在此列。
不过,万子安在萧家的身份是赘婿,在萧家人微言轻,除了萧雅本人真诚相待,其他人都不怎么待见。
萧家家主萧自古环视众人道:“今天让你们过来不是为了别的,是想和你们说说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
“爷爷说的可是那个孟离?”
说话的是萧震言身后的年轻人,说完看向萧雅,目光充满挑衅。
万子安看到这一幕,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那人名叫萧膑,是大房一脉长子。
和大多数家族一样,萧家也有门户之争,大房二房各自为政,都想从萧自古手中接过萧家的控制权。
萧雅将琼玉楼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年轻一代中,最受萧自古的重视。
萧膑因为嫉妒,这些年处处与萧雅作对,不过这萧膑的确没有什么经商的头脑,再加上萧自古的偏颇,这些年处处碰壁。
不过,这个情况自他“嫁”给萧雅之后就出现了一些变化。
在他来到萧家之前,萧自古帮萧雅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但萧雅最后却选择了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萧雅的选择让萧自古非常失望,倾斜给萧雅的资源也随之减少,萧膑得到转机之后,这些年跳得更欢,对他这个赘婿的态度更是恶劣至极,恨不得每次看到都要踩上一脚。
“程瑾的错,就是错把天下人错都当成了读书人,以至于被当众打脸。”萧自古面色凝重道:“现如今的朝堂风雨已愈发汹涌,皇上想要向左相发难,这已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我们萧家发展这么多年,之所以未能成为中州城的一流家族,欠缺的就是一场机遇,这次让你们过来,就是要跟你们商量一下,我们萧家接下来要怎么做?”
萧膑笑呵呵道:“要我看这事也简单,程瑾老爷子可是天下读书人的首领,孟离竟让老爷子当街下跪,这便是打了所有读书人的脸面,以后的朝堂上,根本不会有他的立足之地。”
萧震言微微一笑,对萧膑的发言十分满意。
只见他上前一步,拱手道:“父亲大人,我南唐君相之争已有二十年的历史,自建国起便已存在,以先皇那等文治武功,况且不能将左相压制,当今圣上又怎么可能做到?”
“老二,你怎么看?”
萧自古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看向萧震齐。
萧震齐略显局促,看向萧雅。
这古怪的一幕,众人见怪不怪,萧震齐性格软弱,这些年二房这边都是萧雅做主,萧自古问萧震齐,其实就是在问萧雅。
萧雅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向坐在身旁的万子安看了过去,她以只有万子安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道:“这个孟离是不是你的那个师弟。”
万子安哑然失笑。“你都已经猜到又何必问我?”
萧雅神情复杂,当初她快要与万子安成婚时,曾在中州城内见过一次孟离,那一次她害怕发生变故,选择了隐瞒。
“你们两个放肆,会议之上竟然敢窃窃私语!”
见萧雅和万子安交头接耳,萧膑立刻大声呵斥。
万子安默默看了对方一眼,坐直身体,一言不发。
萧雅则是连看都不看。
此时此刻,萧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怒火中烧的他正要破口大骂。
就见萧自古摆了摆手,说道:“雅丫头,说说你的看法。”
萧雅道:“我觉得可以尝试与孟离接触。”
萧自古道:“为什么?”
萧雅道:“我听说皇上在决定任用孟离之前,曾将韩崂山招进宫中,两人促膝长谈,这才有了现在的决定,韩崂山坐镇边疆城这么多年,何时来过中州城?可见皇上这次惩治左相的决心。”
萧震言冷笑道:“决心是决心,能不能解决才是最主要的问题。这个孟离,虽然在军中颇有威望,但终究只是一介武夫,官场上的事情又怎么玩得明白?”
萧雅并不认同,说道:“事无绝对,皇上既有此智,未必不能做到!”
“未必?”萧膑嗤笑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好妹妹把家族存亡的事情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上?”
一直以来,从不在会议上发言的万子安突然长身而起。
他面向众人的目光,坦然自若道:“我相信孟离可以做到。”
萧膑讥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说话?”
万子安不卑不亢:“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我看你是妖言惑众!”
“够了!”
见萧膑越吵越凶,萧自古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他表情严肃道:“既然无法决定,那就不要议论了,我们萧家选择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