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申之的一番奏对,让赵构很满意。
看着李申之离去的背影,赵构不禁感慨万千,想起了与李纲在一起的柔情岁月,铁血时光:“真有乃父之风啊!”
赵士褭也跟着感慨:“李相当年若有申之一半圆滑,也不至于是那般下场了。”
当年李纲为相时,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又是何等的权倾朝野,秦桧见了都得紧紧地把尾巴夹起来。
怎奈李纲过于刚愎,树敌太多,就连岳飞都上书请求罢免李纲。
一代名相忠君爱国,最终只落得个惨淡收场。
李申之就不同了,能荤能素,一套豪华马屁祭出,阿谀奉承的套路花团锦簇,就连李世民听了都受用,更何况赵构。
秦桧心中暗叫不妙,重新将金人搬了出来。
在以往,只要赵构稍微表现出一点点的雄心壮志,秦桧就拿出“金人南下”来吓唬他,宛如大人拿老虎吓唬小孩子一样。
屡试不爽。
赵士褭经过李申之的一番点拨,早已对秦桧的伎俩了然于胸,频频打断秦桧的恐吓。
终究还是保住了一点胜利果实,没让官家被吓着。
赵构下达了第一条命令:“告诉冯益,让他即刻通知魏良臣,谈判时暂且不要答应金人任何条件,只虚与委蛇即可。”
官方的通信渠道类似于驿站体制,速度慢,效率低,不如皇城司的运转体系快。一遇到这种事情,赵构最先想到的还是冯益。
第二条命令,是对赵士褭下达的:“请皇兄推荐一个谈判使者,最好脑子活一点,骨头硬一点。至于副使,可以带上那个李申之,还可以从皇室子弟中酌情选出一个。”
赵士褭问道:“使者人选,官家可有一个范围?”
赵构右手抚着龙椅的扶手,说道:“谈判使者最好是一个精明能干,又老成持重之人。可眼观朝堂诸位相公,能干的人不够老成,老成的人不够能干,着实有点为难呐。”
赵士褭忽然间推金山倒玉柱,拜在赵构面前:“官家,看老臣如何?”
赵构赶忙站起来去扶赵士褭:“皇兄这是为何,快快请起。有皇兄替朕分忧,朕自然放心。”
秦桧却出言阻止道:“陛下,那金人……”
赵士褭赶忙打断道:“丞相张口谈金人,闭口说南下的,莫非真如坊间传言,秦相公是金人细作不成?”
赵构打着哈哈,赶紧打圆场:“皇兄这是哪里话,秦相公也是为了和议顺利,一片劳苦用心难免被人所误会。”
在赵构的心中,秦桧是连接他和金人之间的桥梁,是双方都信任的一个传话人,轻易不敢得罪。万一这条线断了,想跟金人议和可就难了。
秦桧见今日已经大势已去,识趣地不再说话。
赵士褭奏道:“官家,关于副使的人选,老臣拿捏不定,还请官家赐教。”
赵构沉吟片刻,没有出声,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秦桧建言道:“官家,臣举荐赵璩担当副使。赵瑗虽然年长一些,但自幼体弱多病,怕是性格上有些懦弱。”
赵构收养的这两个孩子,赵瑗和赵璩,赵瑗(皇位竞争最终胜出者)年岁稍大一些,赵璩稍小一些。论身体,赵瑗虽然大,但是长得瘦瘦弱弱,不如白白胖胖的赵璩讨喜,赵构在一开始也是中意赵璩,这一点秦桧知道。
殊不知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小事,让赵构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那天赵构正在给两个皇子训话,忽然跑来一只狸猫捣乱。
赵瑗纹丝不动,继续认真地聆听赵构的教诲,而赵璩却很快表现出不耐烦的姿态,还抬脚去踢那只猫。
历来当皇帝的,最忌讳别人猜自己的心思。
忌讳中的忌讳,是猜自己想立谁为太子的心思,这关系到皇位。
对于赵构更是如此。
你可以侵夺他的江山,可以搜刮他的钱财,唯独不能觊觎他的皇位,这是赵构这个大怂货唯一愿意用性命去守护的东西。
这个道理,赵士褭懂,秦桧不懂。
或许他懂,但是他把宝押在了赵璩身上。
赵构面无表情,脑袋略微偏向了赵士褭,像是与赵士褭商量一般:“你看那李申之与皇子们打成一片,好不热闹。不如副使人选,就让那小子自己选吧。”
新一轮的谈判使者,主要是为了实践李申之的建议,由他来亲自挑选助手,再合适不过了。
“李申之还没有个出身,不如先赐他一个文林郎吧,好歹有个名声,副使当着也名正言顺。”赵构补了一道命令。
文林郎是从八品的官阶,二甲进士也不过是这么个起步出身,已经算是很高了。
赵构这个任命倒也不是脑子一热随意决定的,而是贯彻了宋代的“恩萌”制度,算是还了李纲一份香火情吧。
一般在重臣致仕(退休),或者病故之后,朝廷会拔擢其子弟优秀者一至三名,直接授予官职。
……
大宗正家的管家,领着李申之去跟诸皇子见面。
管家每天跟着赵士褭,在宗室子弟中颇有牌面,一通介绍之后,大家算是认识了。
赵不凡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搂住李申之的肩膀:“家父总是在我们兄弟面前夸你,今天算是见着了。”
李申之轻轻摘下搭在肩膀上的手,说道:“大宗正过奖了,小子当不起。”
赵不凡混不在意,又把手搭了上去:“你家生意不错啊,我看你无心学业,以后不会经商去吧?”
这话说得便有了一丝轻视的意思。
士农工商,是古人对各阶层群体的划分,很符合封建社会的实际情况。
士,便是士人,后来代指读书当官的人,他们是国家的统治者,是划分蛋糕的那群人,自然排在第一。
所谓农,并不单指农民,而是指搞庄园经济的大家族。自耕农并没有什么地位,有地位的是大地主。他们有粮食有人口,盛世时在地方高度自治,到了乱世立马就能拉起一股武装力量。
工便是手工作坊,也是能大量产出的生产者。
至于最后的商,便是囤积居奇,投机倒把的代名词,干一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赚一些见不得人的钱。
李申之有点不悦,说道:“祖辈们留下来的产业,总不能败在我的手里。赵公子若是无事,小民告退了。”
只不过因为当年那场大功劳,赵不凡颇受官家厚爱,养成了一副跋扈的性格,说话做事颇为张扬。
但是本性并不坏。
赵不凡说道:“你是家父的座上宾,就是我赵不凡的兄弟。以后谁要是跟你不痛快,就是跟我赵不凡不痛快。临安城里有摆不平的事你放心,哥哥给你作主。”
李申之心里一乐:会说话就早点说么,搞了一场误会。
换上一副酒场上称兄道弟的笑容,说道:“能为大宗正做事,是小子的荣耀,敢不从命。”
一旁却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整日流连勾栏瓦肆,连个功名都没有,满身的铜臭味,你们倒是谁也不嫌弃谁。”
赵不凡与李申之正把手言欢,忽然来了这么个不开眼的。
李申之正准备上去理论,赵不凡却使劲扯了扯他的胳膊:“小破孩儿一个,别搭理他。”
可是脸上却分明地写着:别找事,这人哥哥也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