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申之与岳银瓶的对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恰巧房间里面非常安静,连咀嚼的人都暂停了动作。
声音虽小,却被众人听了个真切。
“李文林莫要逞强,大不了我们少吃一些便是。”有心善的人,以为李申之要逞少年意气,便好言规劝几句。
你说官家要来请你就有人来请你,天下哪有那么巧合之事。
他之所以出言相劝,全是看在李申之名声不错,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身居上位的人,对有潜力的年轻后辈都喜欢提携一把,捞一个顺水人情。
如同爱美之心,爱才之心同样人皆有之。
有些人从不挖空心思巴结领导,依靠自强自立也能往上爬,便是这个道理。
“这位兄台说得没错,说话还是少提官家为妙。说得多了,难免漏嘴说错。若是被御史抓住把柄,那就大大不妙了。”他就是刚才点破官家赐宴不好吃的人,赶紧向李申之传授经验。
李申之礼貌地微笑,说道:“多谢各位兄长抬爱,在下真的没有吹牛。”
李申之略微有些失望,怎么也没人跳出来嘲讽自己两句?
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人前显圣的大好机会。
人家对自己关爱有加,李申之也只好谦恭有礼。面带笑意,一一回应众人善良的告诫。
只不过在坐的众人依然觉得李申之有些说大话。
为了给李申之留些面子,全都自觉地放慢了吃喝的节奏。
李申之见状,干脆放下了筷子,表示自己真的不吃了。
这时,一个小黄门跑了进来:“请问哪位是李申之李文林?”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集中在了李申之身上。
莫非真的被他说中,官家真的派人前来邀请?
李申之刚才放下了筷子,早已经擦好了嘴巴,整理好着装,连带着把岳银瓶也拾掇了一番。
李申之腰背一挺,站起来应声道:“在下便是。”
那小黄门换上一副笑脸:“官家唤你,快随我前去吧。”
随着众人的一阵惊呼,李申之拉起岳银瓶,一同朝外面走去。
小黄门看了一眼小厮打扮的岳银瓶,眉头微微一皱:“李文林自己前去便可,他(她)就留在这里吧。”
李申之已经走到小黄门身边,递上了一锭银子:“还请行个方便。”
那小黄门只瞥了一眼,就看出是一锭五两的银子,脸色为难却又恋恋不舍,终究没有伸手接银子,说道:
“若是在往常,行个方便只是些许小事。只是今日怕是不合规矩。”
李申之把银子强行塞到小黄门的手中:“且拿去花,下官只求出得此门便可。”
两个人的动作和说话很快,眨眼之间便完成了交谈。
李申之说得很清楚,只要他答应把岳银瓶带过去就行。到时候能不能进了官家的门,不需要这个小黄门操心。
这事儿简单,小黄门收起银子便没了心理负担。就算到了门口被拦下来,也不关他的事。
反正只要带到大门口就算完成交易了,能不能进门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不一会,小黄门领着李申之和岳银瓶到了后院。来到了门口,果不其然地被内侍给拦住了。
内侍瞪了一眼小黄门,吓得小太监一阵哆嗦,差点跪在地上。
李申之照例递上一锭银子,说道:“不关他的事,是下官执意要带人过来。”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就别费那么多口舌。
内侍神色不悦,但说话还算客气:“你可知这里是何处?怎容得你胡来?”
毕竟是要进去面见官家,谁敢给他放行?能当上内侍的人,自然懂得轻重缓急,知道办事的底线。
钱可以乱收,但是事不能乱办。
李申之恼他拿了银子不办事,脸色一冷,说道:“官家可曾说不许带人?”
内侍一愣,头一次遇到这种愣头青。
放在往常,这些小官吏见了他,说话无不恭恭敬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从没有人跟他如此对话。
李申之一副较真的模样,倒让他一时有些难以下台。停了片刻,才说道:“官家只说唤你前来,切莫节外生枝。”
李申之说道:“既然官家的话你没听清,那么能不能带人,不妨再进去问问?”
内侍被李申之一顿扰乱,心情颇为不悦,说道:“李文林,你休要不识抬举。”
李申之一听这话,不悦之情更甚,说道:“你若不去问,我现在便走。回头且看你能不能交代?”
李申之并不是非要跟着这个内侍论个短长,只是他欠岳银瓶的条件太多,刚好借这个机会还上一个。
内侍被李申之气得够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转身回去,向官家禀报去了。
被李申之说中了,那内侍若是放走了李申之,确实无法交代。
官家给他的任务是把李申之“请来”。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哪怕真的是因为李申之的桀骜不驯,不给官家面子。
只要没有把李申之请过来,这位内侍都得戴上一顶办事不力的帽子。
内侍押班看到内侍一个人回来,心里感觉不妙,问道:“人呢?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内侍苦着一副脸,说道:“那李申之好不识抬举,非要领着他身边的小厮一同前来。若是不同意,他便不来。”
内侍押班又气又恨,气自己的部下办事不力,恨李申之不识抬举。
正要发作,官家远远地瞧见这边的动静,问道:“可是李申之来了?让他进来吧。”
内侍押班正准备亲自去会会李申之,听到官家说话,赶紧回到身边,轻声说道:
“好叫官家知道,那李申之不识抬举,竟然非要带一个小厮前来赴宴。若是不答应,他便不来。”
话到了内侍押班口中,语气又重了三分。
赵构立刻怒上心头,不悦道:“当真如此?”
官家的脸色,众人全都看在眼里。
在场之人有幸灾乐祸的,有替李申之担心的。不管是否与李申之亲善,所有人都觉得是李申之不识好歹,非要跟官家作对。
哪有赴宴非要带一个小厮的?
莫说官家的宴席,就是普通朋友的宴席,也断没有领着小厮上桌的道理。
就在官家正要发作的时候,岳飞说话了:“好叫官家知道,跟着李申之的小厮不是别人,正是臣家中幼女,岳银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