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但说无妨,也算是给妹妹逍遥解闷儿了。”
黛玉淡淡一笑,把梦中情形告诉迎春之后,她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梦里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传说在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霞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因此草受天地之精华,又加雨露滋润。脱却草胎本质,却只修成个女儿身。”
“姐姐说的甚是有趣,只是这个说法我却不依,什么只修成个女儿身,女儿又如何,我听其他姐姐妹妹说起宝二哥,他平时最是顽皮,但有句话我却觉得他说的对极了,女儿是水做的,集天下灵秀于一身。这绛珠仙子脱身成女儿身却最是应当,用不得“却只”二字。”
林黛玉双手托腮听的正起劲,连叫雪雁过来替她挽头发都忘记了,可是听到迎春说到此处却开始不依了。
迎春微微一愣,她这只是按照前世书籍的记载照本宣科罢了,没想到林妹妹竟然有几分“女权”的架势,不过这样的林妹妹为什么会钻牛角尖,非得看上那个大红包呢。
林黛玉等了一会儿,发现迎春竟然呆住了,纤长的手指捏住迎春比甲的衣角晃了又晃。
“好姐姐,妹妹知道错了,再不打断你了,且继续讲下去吧。”
迎春无奈的晃了晃头,捋了捋思绪,继续讲了下去:
“这绛珠仙草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海水为汤。只因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断之意。恰神瑛侍者凡心偶炽,意欲下凡。”
“这神瑛侍者不是神仙吗?也会下凡吗?他是下来干什么?历劫吗?”
“兴许吧。”
迎春以前看书一直觉得林黛玉是个忧郁的文青,几年接触下来,发现黛玉不是什么文青,她更像是一个心灵剔透的孩童,她知世情却不世故,是一个顶顶好的女孩子。
许是迎春时不时的劝导,许是她今生和贾宝玉接触不多没有碍着王夫人的眼,所以并没有被额外的针对,她的性子十分平和,一点儿不尖刻,和迎春相处也甚是和睦。
“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水还他,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唤给他。”
黛玉听完这句话,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脸上竟然流下泪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来,竟然几欲哽咽,她抬头看向迎春,偏迎春丝毫不躲闪,乌黑明亮的眸子仿佛一汪深潭。
“姐姐……”
“妹妹觉得这绛珠仙子所做可对?”迎春也不多话,直截了当问道。
“这绛珠仙子既得了神瑛侍者的浇灌,自是应该还了他的,她小小一株仙草,想来除了眼泪也别无长物,既然如此,也是应当。”
黛玉犹豫了一下,拿起手帕擦掉腮边的泪水,默默思索,她总觉得这故事意有所指,却又不得要领。
“林妹妹此言差矣,应当?根本没有什么应当,我且问你,绛珠仙草报的什么恩?”
迎春把黛玉扶到梳妆台前,一手拿起木梳,一手托起林黛玉如云的鬓发,双手灵活的翻了几番,一个如云髻就好了,她又从妆匣里取出一朵绢花并一对耳环,边给林妹妹装扮,边温声问道。
“如姐姐所说,是浇灌之恩。”
黛玉一脸疑惑,莹白的小脸配上满是疑惑的表情,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迎春说过了还会忘记,可爱娇软的模样让迎春爪子一痒,双手捏着黛玉的小脸。
“什么浇灌之恩呢?傻妹妹,这绛珠仙草本就生在西方灵河河畔,她何须这神瑛侍者多此一举。”
“姐姐不是说绛珠仙草久延岁月是得益于神瑛侍者的浇灌吗?”
“那是绛珠仙草觉得,我只是说出她的想法罢了,这古来就有“山间无岁月,世上已千年”的说法,这绛珠仙草本就生在灵河河畔,她既没有杀生,又苦苦修炼,早晚会托得人形,这浇灌只是将日子提前罢了。”
“那……这也算是恩德吧?”
“是啊,也算恩德,但是它值得这仙草把一生所有的眼泪还给他吗?”
林黛玉听到此处,突然觉得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本就有副水晶心肝,明白迎春并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之前她梦中的经历,各种仙子唤她“绛珠妹子”,她虽是身在其中,但是也多少有些头绪。
“这救命之恩当涌泉当报,但是这锦上添花的恩德,这仙草只需要在神瑛侍者需要的时候伸一把手就好了,妹妹以为呢?”
“二姐姐说的有道理。”
黛玉想了想,觉得迎春确实说得对,这神瑛侍者浇灌并不是绛珠仙草求他的,这绛珠仙草也不是没了这浇灌就修不得人身,这大恩情有大恩情的报恩方式,小恩情当然有小恩情的报恩方式。
“既如此,妹妹也不要多想,刚才姐姐听你说的诗词清新隽秀,不放我们用纸笔下了下来,一起参详参详。”
黛玉点点头,两姐妹让丫鬟们取来纸笔,你说我记,不一会儿就把几首诗词写了下来。
两人写完正在细细端详,拆解,结果誊写在宣纸上的诗词竟然慢慢不见了,眼看着字迹越来越浅,黛玉慌忙把它丢在一旁,几乎要被吓哭了。迎春也有几分诧异,拿起纸笔又写了一遍,竟然又不见了。
“二姐姐,你说这是是不是.......?”黛玉想到梦里的一切,又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刚才想要和迎春探讨诗词,让丫鬟们都下去了,要不然还指不定传出什么风波来。
“林妹妹,好像是有什么人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些诗词,你这个梦还真是不简单。不过也不用担心,按照你说的,这些仙子好像对你没有什么恶意才对。”
迎春又安抚了黛玉几句,两人也不在提起这件事情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起去了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