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浩委屈地低头,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发泄口,他张嘴大哭,“我怎么就不能跟你一样厉害了?我还小,长大了肯定能跟你一样,比你还厉害。”
这一声哭喊惊动了外面的人,方蒋氏冲了进来。
“咋啦?咋啦?”没了爹娘,方蒋氏对两个孩子比往日小心疼爱,“三郎,你跟文浩说啥了?”
“娘,这里无事,他很快便好了。”方铮并没解释。
文浩哭的太惨,方蒋氏还是不放心,“三郎,文浩还小,你多哄哄他。”
“无需哄。”方铮蹙眉,“娘以后也无需这般小心对待他,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有些时候,越是被小心对待,孩子越是容易敏感,时间久了,对孩子并无好处。
“可——”方蒋氏还想说话。
一直跟在方蒋氏身后,没有做声的冯轻开口:“娘,你信相公。”
方蒋氏叹口气,没再说话。
龚婶把方蒋氏拉了出去,她小声说:“三郎最懂,咱就别掺和了,总归他都是为孩子好。”
众人进来这一出,让文浩都忘了哭。
等屋里重新恢复安静时,方铮看着他,问:“还哭吗?”
被这么一打岔,文浩的伤心都消散大半,他摇头,“不哭了。”
“那便起身,带着文雅去吃饭。”
语毕,方铮转身离开,丝毫没有要继续安慰的意思。
文浩小嘴瘪了瘪,还是起身,又扶着文雅下了床,而后牵着妹妹出门去了。
方蒋氏正食不知味地看着眼前的饭,就听到开门声,她急忙转头,见到三儿子,张口想问,却又怕说错话,只眼巴巴地看着方铮身后。
好在两个孩子也跟着出来了。
“饿了吧?快来吃饭,今天有你喜欢吃的肉片土豆,还有文雅喜欢的蛋花汤。”
许是吃东西真的能让人开心些,两个孩子吃完了饭,再有方敬家两个孩子跟文砚在,文浩跟文雅暂时忘了白日的事,几个孩子玩成一片。
几个大人这才松口气。
方铮带着冯轻去看大夫之时,周小花被秦淑芬打了一顿,村长强硬地将人捆上了马车,送回了周家。
村长还让那两个年轻人跟周家大哥大嫂带了话,看好周小花,若是她再跑到方家去寻死,到时死了也是活该。
过了年第三天,方铮就将文浩送去了学塾。
方铮刚将孩子送去阵子上,方大郎回来了一次,他才得知方蒋氏替自己休了周小花,愣在原地半晌,最后干干地问孩子如何了。
方蒋氏气的让他赶紧滚,两个孩子不用他操心了。
等文浩被送走,第二天,一家人收拾好,往县城去。
以往每回离家,方蒋氏都会舍不得,可这回她巴不得早点走,她不光担心两个孩子,她自己都不愿留在这。
县城的年味仍旧浓郁,离了家,方蒋氏就少想起方大郎跟周小花,连日来阴沉的心总算放晴了些。
这一趟人多,东西也多,一共雇了两辆牛车。
等一家人收拾妥当了,已经过了午时。
方二郎跟方铮忙时,方蒋氏专门去了趟小市场,买了猪大骨,熬汤给冯轻喝。
按方蒋氏的说法,吃啥补啥,多喝骨头汤,冯轻的伤能好的快些。
尽管方蒋氏手艺真的很好,可连续喝了五六日的骨头汤,冯轻只能苦笑,暗暗让方铮替她喝了不少。
吃过了午饭,方二郎就直接出门了,他打算先找个短工做,等摸透了这清丰县,到时再做其他打算。
方二郎长得周正,人也激灵,还会说话,不过半下午的时间,他就已经找到一个饭馆跑堂的事了。
工钱还不少,一个月一两银子,中午还管一顿饭。
有个进项,人也有底气,秦淑芬嗓门都大了许多,晚饭还专门给方二郎做了一个炒腊肉。
方铮翌日就要去县学了,方二郎出门转悠的时候,方铮带着冯轻去了一趟司大夫的医馆。
大过年的,司大夫竟没休息,仍旧每日的过来医馆,不过时辰要比平日里短一个时辰。
司大夫诧异地看着冯轻掉着的胳膊。
“你们夫妇二人可真是——”司大夫替冯轻把了脉,又看了她的胳膊,“长得不错,不过也莫要大意,至于刺绣,暂且就别碰针线了。”
“我伤的是左手。”冯轻本没怎么担心,大不了一只手绣也成。
“那也不能动,你能保证绣的时候左手完全不会碰到?”司大夫斜了一眼冯轻吊着的胳膊,下笔比往日用力了些,“若是动了,难保以后不会留下遗憾。”
冯轻有些为难。
且不说她还有两件嫁衣,便是普通绣品,若是她长时间不动手,也会生疏。
就如台上唱戏的各种角,三天不练,自己知道,五天不练,观众知道,哪怕她天赋异禀,若是长久不碰针线,技艺会倒退的很快。
“有没有药可以让伤处好得快些?”冯轻问。
“无。”
司大夫斜着眼睛扫了一眼方铮,“方公子没说过?”
随即又哼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方公子是如何照顾方夫人的,方夫人这身子总算好了些,如今又来这么一遭,便是痊愈,也得比往常小心,我如今也不能保证这胳膊是否会影响方夫人以后的绣技。”
“这不关相公的事。”冯轻是真的后悔了,无法绣嫁衣是一方面,更多却是看着方铮每日替她穿衣收拾,方蒋氏则日日操心她的吃食,就连秦淑芬都时时看着文砚,生怕孩子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处。
司大夫又轻笑一声。
冯轻若是仔细看了,便会发觉这笑容带着一股自嘲。
方铮一直不做声,“若是去京都,我娘子的伤可否彻底痊愈?”
“你在说笑?”司大夫指着自己,“我可能没告诉你,在跌打损伤方面,便是放眼京都,我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方铮后退一步,躬身作揖,“那劳烦司大夫帮我娘子。”
“便是看在跟方夫人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会尽心,方公子大可放心。”司大夫并没看他。
“多谢。”
“过个三日来换药。”
冯轻跟在方铮身后离开。
“娘子?”回去的路上,冯轻虽看着前方的路,神情却有些恍惚,方铮唤了两声,她才回神。
“怎么了?”冯轻笑了笑。
方铮低头,认真看着冯轻,“娘子在想什么?”
“没什么。”
“娘子说过任何事都不会瞒着为夫的。”方铮没有动作,视线仍旧紧紧锁住冯轻,眼底翻滚着冯轻看不明白的情绪。
“好吧。”冯轻抬头,笑道:“我只是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相公了。”
司大夫的异样她知道方铮看得出来,有些事情无需说开,冯轻只想让方铮知晓,无论旁人如何,她心里唯有方铮。
原本追根究底的方铮勾起嘴角,眼底蔓延出笑意,他心情豁然开朗,笑道:“为夫亦然。”
两人回到了家,方蒋氏跟秦淑芬又是一番询问。
冯轻耐心地一一回了。
方铮则再三叮嘱了方蒋氏,要方蒋氏看着冯轻,莫要让她碰针线。
方铮知晓冯轻对刺绣的痴迷,他不亲眼看着总不放心。
方蒋氏本也心疼冯轻,儿子的叮嘱她也更上心,在第二日方铮去县学后,她跟秦淑芬几乎是不错眼地盯着她,生怕冯轻趁着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碰了针线。
时间就在你来我往中渐渐流逝。
有司大夫隔三差五的换药,再有方铮时不时的针灸,冯轻的胳膊比预料的日子痊愈的早些,还不到三月,便能拆了布条。
长时间没有动作,这只胳膊行动迟缓许多。
按照司大夫的叮嘱,冯轻每日定时的活动,方铮回来后又替她按摩揉捏,又过了两月,冯轻的左边胳膊已经与受伤前相差无几。
冯轻重新拿起针线时,差点感动的热泪盈眶。
因着受伤,其中一件嫁衣便绣不成了,祁掌柜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那位小姐也是个知礼的,虽有遗憾,不过绣娘伤了胳膊也是无奈,加之祁掌柜送了她一床鸳鸯背面及一双枕巾。
都是冯轻绣的,祁掌柜一直不舍得卖,本还打算留着给他儿子成婚时用。
那小姐便接了祁掌柜的礼。
这一切冯轻并不知晓。
等手好了之后,她一日也不过绣两个时辰,起初手确是生疏了不少,不过毕竟几十年的经验,半个月不到,她也就恢复了原本的速度跟技艺。
又用了半个月时间,冯轻绣了十多个帕子,及十多个香囊,她把这些绣品都送给了祁掌柜,算是给祁掌柜的谢礼,也是圆了这么久相处的情分。
还有两个月时间就是乡试。
方铮打算提前带着冯轻去荆州。
过去几月时间,村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据闻周小花回到娘家后,被周大嫂整日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时不时断她的吃食,渐渐疯了,再认不得人,方大郎有几回去看她,周小花竟捡起石头就砸。
方大郎被砸的头破血流,之后也就不去了。
周大嫂本还试图说服方大郎将周小花接回去,可这夫妻间的情分早在一次次争吵动手中消耗光了,方大郎自然不愿接一个疯傻的人回去。
再有,龚强已经在五个月前去了京都,依照方铮的计划,开了一家小酒馆,龚强做事利索,却不适合做掌柜的,他特意聘了一个曾经在酒楼做掌柜的中年男子。
几个月下来,虽没有多少盈余,不过也算是回了本。
龚强与方铮一月会通信一回,这些也都没瞒着冯轻。
得知龚强已经在京都勉强站稳了脚跟,冯轻再次眼睛放光地看着方铮。
她家相公若是以后不发达,那真是天理难容了。
龚家跟方家还有另一件喜事,那便是龚美丽跟秦淑芬都有了身孕,冯轻得知消息时,龚美丽已经有孕三个月了,秦淑芬才一个月。
冯轻看着秦淑芬平坦的小腹,一时还真有些羡慕。
不过方铮乡试在即,孩子啥的她就暂且不想了。
得知冯轻要提前跟方铮去荆州,秦淑芬眼泪汪汪地抓着冯轻的胳膊,“三弟妹,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二嫂整天跟谁说话?”
跟冯轻相处越久,秦淑芬越是喜欢这个三弟妹,温柔善良,还大方懂事,莫说男子了,就是她这个嫂子都恨不得对她掏心掏肺。
舍不得冯轻的除了方蒋氏跟秦淑芬外,还有文砚。
文砚已经一岁半,说话顺畅许多,他虽还不明白自己最喜欢的小婶就要离开了,不过这几日却本能地更黏着冯轻,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都跟在冯轻身后。
这样的文砚让冯轻心软不舍,她连着好几天都领着文砚跟文雅上街去,给两个孩子买了衣裳跟吃食。
这么久的相处,又有文砚这个小机灵鬼,文雅也活泼开朗许多,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周小花,不过却更愿意靠着方蒋氏。
冯轻要走,最舍不得的自然是方蒋氏,正如冯轻不停地给文砚准备衣裳吃食,方蒋氏这几日都是大鱼大肉的给冯轻做,还自己上街,也买了许多点心,全部都塞在冯轻收拾好的包袱里。
“这些肉干,山芋干是你喜欢吃的,都带上。”肉干跟山芋干是方蒋氏自己做的,肉干不柴不硬,也没有肉腥味,吃着倒是更像是豆干,至于这山芋干,则是村里最常见的零食,冯轻吃过一次后觉得味道好,方蒋氏没种山芋,特意去街上买了,回来蒸熟,切成条,再晒干。
若是不受潮,这肉干跟山芋干能吃许久。
“还有这些药,我去司大夫的医馆给你跟三郎拿的,有个头疼脑热啥的让三郎煎着喝。”儿女出门在外,娘操心再多都觉得不够。
“娘,外头有医馆。”冯轻眼眶泛热,她笑道。
“我听司大夫说了,这外头的东西贵,还有假的,这药可不是小事,你们出门在外,又不识得那地方的人,可不得自己都准备好?”像方蒋氏这般上了年纪的妇人总觉得外头太过可怕,若不是身子不允许,她非要亲眼看着孩子安然无恙才放心。
冯轻说不过方蒋氏,把方蒋氏准备的所有东西都装好。
“哎呦,差点忘了。”方蒋氏一拍脑门,掉头就往外跑,没多久又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这是你谢大婶给的,这是你赵叔给的,这个是你齐奶奶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