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刻,西跨院的一个婢女昂首挺胸地走进凌慧轩,管事嬷嬷一见她恭恭敬敬地行礼,语气却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姑娘来,有何事?”
“良娣吩咐,日后不排舞期间,让繁钰到西跨院当差。这可是两份月俸的好事,不许她推脱,嬷嬷是知道良娣的。”
管事嬷嬷谨遵命令地点头称是,看着那个婢女走远直到看不见背影才转身回去。
餐桌前,濮阳繁钰正老老实实地吃着饭,一抬头见桌前的其他人都停箸不动。她垂下眼帘,起来转身就见嬷嬷站在身后。
她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只是恭谨地行礼道:“嬷嬷有何吩咐?”
“良娣身边的姑娘传话,告诉你不练舞期间,都到西跨院当差。”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独留濮阳繁钰和其他人呆愣在原地,所有人都朝濮阳繁钰投去了复杂的目光。这里面有人妒忌,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羡慕,当然,也有人同情。
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重新落座,漫不经心地吃了几筷子后就随便寻了个由头离席了。
她现在需要好好养精蓄锐,今晚休息好,明天才能经受住商凝丹的刁难。她和衣躺在床上,看着桌上晃晃悠悠的烛火,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
可是再怕,第二天也会到来。她天不亮就起身了,蹑手蹑脚地出了房,管事嬷嬷已经在庭院里站着了,见她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嬷嬷早。”濮阳繁钰露出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语气中满是活力,她欠身行礼,一副讨好的模样。
那嬷嬷只是鼻子里轻哼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过来,拿衣服。”
随着管事嬷嬷进屋,濮阳繁钰刚一只脚迈进门槛就被丢了一身粗布衣服到头上。她脸上依旧赔着笑,把摔在头上的衣服拿下来捧在手里。
“把你身上的这些换下,这套是良娣亲自命人送来的衣服,特别叮嘱你要穿上。”嬷嬷的声音冰冷僵硬,濮阳繁钰也没有说什么,按照吩咐换上了衣服。
那是一套洗的发白的灰衣服,布料是粗麻布,她这些年在承欢阁再不济,穿的也是中等缎料,这种次等中的次等实在是不舒服。
这套衣服一上身,濮阳繁钰只觉得浑身都发痒,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抬头看着那管事婆子一眼,故作无事地走了出去,这一出去就直奔自己的房去。
在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这里面是从前蚊虫叮咬的止痒药。如今没有时间判断到底是什么导致浑身发痒,只能先用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不管如何,过了今日再说。
商凝丹已经起身了,南宫瑾昨日宿在她这里,她也得早起备饭。小厨房门口,等着复命的婢女恭恭敬敬地跪在门口。
“如何?”
“应良娣吩咐,已经把得了疹子的衣服拿去给了凌慧轩的管事嬷嬷,那老妇按着您的吩咐把衣服给了繁钰。想来,良娣今日定能得偿所愿。”
“那就好,今日定然让她把命交代在这。”商凝丹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娇艳如花的脸上变得狰狞可怖。
算算时辰,这个贱丫头也该来了,若是不按时出现,那她就可以更快治她个渎职之罪。就算南宫瑾护着她,那她不死,也定叫繁钰在她商凝丹手里脱一层皮,彻底臣服自己。
遥想儿时,父亲就因为一个叫冉昱的歌妓整日不着家,更是有一天公然让这个女人来到了家里。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母亲伤痛带恨的眼神,府内的侍妾确实多,但到底也是良家出身。可这个冉昱是什么?
一个最下等的女人!
那天晚上,冉昱即将离开前,母亲特意把她叫到房中,赏赐了一套华服。并特意嘱咐她,务必把那套衣服穿上,回去昭示商家对她的恩典,还承诺翌日会赎她出来。
暗处屏风后面藏着的商凝丹知道,那套衣服被母亲偷偷浸了毒药。那时在她的心里就觉得母亲实在是太仁慈了,若是换成府里的孙姨娘,只怕会不上皮肉地好好折磨她一番,然后再赏赐她这个衣服。
而这,也就是濮阳繁钰见到的,养母第二天一早回来就开始吐血。
但是疑惑的是,为什么她是第二天早晨才回到承欢阁?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商凝丹嘴角噙着邪笑,勾着兰花指轻轻拿勺子搅拌陶罐里的粥。
身后,侍女上前轻声道:“娘娘,那个丫头来了。”
“嗯。”她轻哼一声,放下木勺,得意地转身出了厨房,“告诉她,在后面等着,什么时候本妃宣她,再让她进来!”
“是。”
南宫瑾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软烟罗轻纱帐幔,抬起雪白却肌肉分明的手臂挡住眼睛。
真想一直不上朝啊……
“殿下?”
门开了,商凝丹悄悄走进来,柔柔的声音传进南宫瑾的耳中。
“殿下,时辰到了,起来吧。”她走到床前,掀起纱帘,“殿下,妾知道您醒了,可别装睡呀。”
“就你知道……”
南宫瑾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长叹一声:“本宫真是不想面对那帮朝臣啊,要是日日能像昨日般悠闲就好了。”
“妾也希望殿下日日陪着妾,这样……”她说到这里,小脸一红,声音也渐渐小了起来,“妾就能早日为殿下诞下小郡王。”
她伏在南宫瑾的胸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全然没注意到南宫瑾的脸色已经愈发黑沉。商凝丹有了孩子,无疑会助长商靖鸿的野心,他还没料理明白朱瑞泽,商靖鸿若也支棱起来……
他可真要腹背受敌了。
但是面上得过得去,他露出一个喜悦的笑,轻抚着商凝丹的长发:“会的……”
朱佩,她,都不可能有孩子。南宫瑾自己也没有很喜欢孩子,他还没到弱冠之年,要那么早孩子有什么用?老皇帝没死,他还不想处理下一代的夺位之争。
商凝丹满脸憧憬地起身,撒娇地拉着南宫瑾的手:“殿下,起来吧,妾给你预备了很丰盛的早膳,待会……妾亲自送您到门口。”
这就是妥妥的僭越了,良娣也是妾,妾怎么有资格去送丈夫去门口呢?她迎接南宫瑾下朝这个事,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如今,真是明目张胆地宣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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