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江南对北方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只要南北划江而治,南明就等于时刻掐住了北方满清的脖子,转眼就能让他窒息而亡。
面对着这最明确的陈述,王光启不由冷汗连连。
看着他,王学军冷笑:“你的那个朝廷还想与虎谋皮,真的是痴人说梦啊。我告诉你吧, 即便多尔衮想和你们划江而治,就你们的那些原先同党同僚,大部分家都在南方投降满清的走狗,能同意吗?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也一定会鼓动满清灭了你们的。”
这才是真正降清的汉族官吏的本心初衷。
自己的家在南方,家人分离, 祖宗不得祭祀,这是汉人多么大的痛苦啊。
为了不让自己痛苦,什么家国大义, 去他的吧。
王光启抹了下额头冷汗,不自信的喃喃:“不会的,我还是看好那些人的风骨的。他们投降满清,一定是不得已的权益之计。但在大是大非上,他们是不会出卖祖宗江山的。”
王学军就哈了一声:“有风骨就不投降;投降都投降了,还谈个屁的风骨?你们不是讲究良臣择主而侍,良鸟折木而栖吗?现在他们的主子是满清了,那他们不就更应该拿出他们的忠诚风骨,为主子尽心竭力吗?否则这不就又打了你们信念的脸吗。”
这样的连嘲带讽,真的让这个还有一点良知的大学士再也无话辩驳了。
这就是儒学的本质,其实满篇都充斥着自相矛盾。
而也是这种矛盾,随时都能让人找到有利于自己的借口,随时都能自圆其说。
这也是先秦老子韩飞墨家不能流传盛行的原因,因为那些学说不能变通,说人话,就是都是一根筋,真的按照他们的学说做人, 那就是往死路上逼死自己。
好半天之后, 王光启才叹息一声:“多亏你告诉了我这确切的情况,否则我就真的有资敌之嫌了。”
王学军又摇摇头:“即便我不告诉你真相,只要你好好的想一想,也会明白的:从古至今北方的野蛮人入主中原,哪一个是真心想和中原王朝建立和平的?
不管从哪一方向说,你的这一笔钱粮,真的要是运到北方去,我不去说别人,就是你这个使节,就将是千古罪人。”
王光启站起来,规规矩矩的给王学军施了一礼:“不谈你那个什么摄政王,那是朝廷上的事。但从我个人来说,还是非常感谢你这一次的拦截,让我没有成为千古罪人。”
看着这个还有良知的大学士,王学军郑重的道:“我之所以安排太子只做监国,目的就是不要过分的刺激你那个朝廷与我为敌。
希望我们两家在这个时候,同心协力, 一致对外。
至于将来到底是谁坐这个江山,那将由他们老朱家人自己内部解决, 最终看的是实力。
但最起码, 在外敌压境的时候,不要做仇者快亲者痛的事。”
王光启连连点头称是。
“还请王大人将我的意思,转告给你的那个皇帝,和你的那个朝廷。让他们清醒一下吧。”
王光启抬起头:“我一定会将你的意思转达的。可是我的那批钱粮,还是还给我吧,要不我无法交差。”
“你是还想将这批钱粮送到吴三桂的手中吗?”
王光启断然道:“绝不会。”
“那我若是将这笔钱粮交给你,你再运回南京去,你就真的没法交差了。”
“怎么说?”
“现在你已经承认了连虏灭贼之策,是多么的荒诞可笑。但是包括那个史可法书呆子在内,却依旧对他们抱有幻想。完全会将你的说法当作耳旁风。
到时候你带着这笔钱粮回去,他们就会说你没有完成任务,降罪给你。我可真的不希望在那个小朝廷里,你这个唯一清醒的人被逐出朝廷。”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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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笔钱粮被我扣下了,你就有了借口,说你不是不想完成任务,而是因为我而完不成任务。就可以脱了你的干净。”
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痛心疾首语重心长的说:“我扣下了你的钱粮,是为你好啊。难道你不应该感激我吗?”
我打了你,你还必须感谢我,否则就是你做人不厚道,不知道感恩。王学军喜欢这种逻辑。
对于这样的说法,王光启在仔细的琢磨了一番之后,就真的对王学军感激涕零了。
然后王学军就心有不甘的眯着眼睛呢喃:“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为那个命不会长久的小朝廷好,但对我,却没有半分好处。”
王光启就纳闷:“何以这么说?”
王学军就掐着手指头道:“第一,我干嘛教别人聪明?第二,我教一群沉醉在迷梦,希望能长久享乐的人,我就是一个自作多情,费力不讨好的糊涂蛋,证明我自己是一个白痴。”
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郑重其事的问:“你看我像个白痴吗?”
王光启就真的无语了。
“我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这就是我的悲哀。”
他真的感觉悲哀,但并不担心南明因为自己的一番话,就清醒而强大起来,最终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现在的南明,君昏臣乱,老天爷把王学军丢到那里去,他也无能为力。
阿斗是可以扶起来的,但烂泥绝对扶不上墙的。
“我这么苦口婆心的开导你,其实我是在害你啊。”
王光启更纳闷了“你如此开导我,让我有种朝闻道的感觉,怎么说是害我?”
“在一群装睡的人中,只有你清醒了,你不但不能叫醒他们,反倒会被装睡的人视为异类。
按照东林党人的斗争哲学,异类是必须被打倒的。你的好日子,到头啦。”
王光启也感觉痛苦了:“别人皆醉我独醒,独醒的人是最痛苦的。还不如和大家醉生梦死,然后一起没有痛苦的灭亡。”
太子进来了,这让王光启不是震惊,而是非常尴尬。
王光启做为前朝老臣,是见过太子的。
但他已经保了宏光,这时候这个太子是真的,也不能承认。
太子不怪王光启的选择,真诚的对王光启道:“您是先皇老臣,先皇将恢复大明,再造一个全新大明的重担交给了我,我需要您这样的老臣辅助。能不能留下来,辅助我再造大明?”
王光启看着太子真诚的脸,最终没有底气的道:“我还是要回南京,向皇上和满堂大臣,将摄——王先生的话,告诉他们,做最后的努力,能唤醒一些人吧。”
太子就有些失望:“若唤不醒他们,你这个独醒的人,就不要再痛苦。来我这里吧,本监国虚席以待。”
不能称呼,但太子的礼贤下士的真诚,还是感动了王光启,默默的给太子跪下施礼。
他施的是舞拜之礼,臣拜君之礼。
送了丰足的盘缠,挥手告别之后,王学军就对着太子得意的道:“咱们不但白白得了一笔钱粮,还送了一个大大的人情;同时还把咱们的意思传达给了对方,这样1举3得的事情,天下谁能做得出来?”
太子看他,然后有些鄙夷他的人品道:“天下能够做到这一步的,我想也就摄政王你了。”
得到太子的夸奖,王学军就有一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骄傲:“希望南明的那个小朝廷,不要被王光启叫醒,沉浸在他们自己编制的迷梦里,再运过来几十万石粮食,百八十万银子。到时候咱们的一切财政危机就都解决了啊。”
这真是,两次的截获,让王学军还吃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