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人间苦

鸟笼老者就这样安静的躺着摇椅上，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看似死了，但还是有正常的呼吸声。

方哲没有在他身上过多耽误时间，他把日记本放在老人的怀中，便起身打算朝屋外走去。

胖子挨着墙角站着，眼神游离，完全一副“你看不见我”的样子。

方哲懒得理他，毕竟胖子这种战五渣带出去也只是一个累赘罢了。

从胖子身边走过，方哲明显听到胖子松了一口气的呼声。

只不过却在方哲即将靠近门边的时候，原本一直趴在地上不怎么动弹的小男孩，忽然起身拦住了道路。

他手脚着地站立，完全跟一只动物一样。

“怎么，你是想让我带你出去？”

方哲对于小男孩的举动，有些猜不透，毕竟之前是另外一个人格接管身体，他没有那段记忆，也不知道小男孩的母亲为了救他们，主动被怪婴吞噬。

小男孩是真的不会说话，只见他抬着头，发出了难过的呜咽声。

方哲微微歪头，眉头皱在了一起，他是真的不太理解小男孩想表达什么。

正当方哲打算无视小男孩，直接越过他走向门口时，小男孩忽然站起了身子，两只手拼命在半空中摆动，像极了小狗要吃的而自学成才的“拜年”。

这个姿势没坚持多久，小男孩就受不了重新四脚着地了，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方哲，嘴角咧开，舌头向外吐着。

看着，是真的可爱。

“你要是想跟我出去，就跟我一起走吧。”

方哲丢下这句话后，便打算伸手摸向门把手，小男孩却走过来一口咬向了他的裤脚，硬拽着他，似乎不想让他出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哲有些不耐烦了，他扬起拳头想要吓退小男孩。

可小男孩不但不躲，甚至一脸期待的看着方哲，仿佛就是等着方哲拳头落下。

不远处挨着墙角“面壁思过”的胖子扭过头来，小声嘀咕道:“大哥。。。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似乎是想。。。想让你送他一程。”

听到胖子的话，方哲眉头拧得更深了些，他有些怀疑的看向小男孩道：“你想死？”

小男孩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汪”的叫了一声。

方哲这下是终于明白小男孩的意图了，他先是冷漠的站在原地想了几秒，随后蹲在了小男孩的面前，伸出手摸着对方的小脑袋瓜，语气温柔：“好好活着不好嘛？”

他没有问小男孩为什么想要寻死，因为他知道答案。

倒是胖子有些低情商，直接脱口而出：“他妈被怪物一口吞了，他的身体住着狗的灵魂，那只狗早就被二楼的一对夫妻偷走宰了吃了，与其后半生就这样人模狗样的活着，比如死了算了。”

“我之前问你，你是一问三不知，怎么现在却知道的这么清楚？”

方哲抬头，语气生冷无比。

看来这胖子，无时无刻都在窥视着这栋楼的一切。

胖子自知说错了话，同时也被方哲瞪得惊恐万分，他默默将脸移了过去，面对着墙壁，真就开始面壁思过了起来。

方哲捏了捏自己的两边太阳穴，他有些头疼，虽说他杀过人，但让他对一个小孩子下杀手，始终是做不到。

可是不管小男孩直接走嘛，这小男孩又一直纠缠。

进退两难之际，方哲只好对着小男孩道：“你想死呢，就让那边那个胖子成全你，别找我，我下不了手。”

“我可不行，我不杀生的！”

胖子扭头，正好和方哲对视上了。

方哲一声冷笑：“你不杀生？那你爱情故事里那位女主角，是怎么死的，你能告诉我？”

胖子表情凝固了，泛白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一声不吭的将目光移走，小声嘀咕了起来：“你之前踹了小男孩一下，那一脚就已经让他半条命都快没了，现在却不愿意给人家一个痛快。”

“你！”

方哲起身，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他不知道胖子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毕竟那位沈某人的人格出现，导致他先前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他只记得夏燃出来后，确实一脚踹开了小男孩所在房间的门，可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浑然不记得了。

小男孩看到方哲站起身子，可能是以为方哲不愿意，他默默走到了方哲的脚边，用脑袋抵着方哲的小腿，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方哲瞧着这一幕，拳头死死地握紧，他觉得自己来到燕城后，就没遇到什么顺心的事。

相反，全是糟糕透顶的烦心事！

“你是真的想死？”

方哲的语气开始变冷，其实他仔细想了想，如果换做是他的母亲死了，身体又完全不属于自己，而是被其他人格所代替，他也不想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不管你的身体属不属于你自己，就算你真的是条狗，难道你就不想护着你主人的身体，好好活下去吗！”

方哲的声音有些大，他的大脑告诉他索性送小男孩一程，反正是他自愿的，早点结束早点解决接下来的事情。

可是他的理智又反复提醒，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进退两难时，小男孩忽然吐出了一大摊鲜血，血液流在地面上，很醒目，也很刺眼。

看来胖子说的没错，小男孩确实受了重伤。

或许就是这一摊血迹，让方哲被迫接受了答案，也或许是小男孩始终坚定的目光，让方哲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他深呼吸了下，默默闭上了双眼：“夏燃。”

红色的波动在周身肆意流转，那一头漆黑的头发，逐渐开始被鲜红侵蚀。

再度睁眼之时，方哲虽然还是方哲，但却同时拥有了夏燃的人格与能力。

这是他们之间的联系，也是特殊的存在，照理来说，多重人格是不会出现一个身体共同存在两个人格的。

毕竟一个人格相当于一个灵魂，没有谁的身体里同时住着两个灵魂。

但这就像是签订了一份契约，方哲可以呼唤出夏燃的人格，但却拥有自身的意识，保留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这就像是两个灵魂，在某种契合上，合二为一了。

“废物，这种事情就让我来做？你也有脸。”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辱骂。

方哲面无表情的听着，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右手慢慢浮现出腐朽万物的气息，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夏燃，你当时有没有踹小男孩一脚？”

“踹了怎么样，没踹又怎么样？你的潜意识已经拿定了注意，又何必假慈悲的做着圣人，与其假惺惺的想着这是做好事，帮人家解脱，倒不如果断点，那才是给人真正的解脱。”

“你别教训我，杀人对于你而言是家常便饭，但对我不是。”

“呵，废物，那你有种别一遇到危险就叫我出来啊？废物就是废物，总要给自己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你不觉得这样很虚伪嘛？”

“那你别出现在我的大脑里啊，而且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可不是我叫的吧，那是你自己冒出来的吧？我他妈还想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可你们让吗？你们这些人格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让我被迫加入异常犯罪处理局，让我被迫走上这操蛋的道路，你们谁问过我了？谁照顾过我的感受？你自作主张在我电脑里下载一大堆血腥暴力的东西，如果不是杨海鑫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几年前我就被公安局盯上，被列入重点监视目标你知道吗！我辛辛苦苦存的十几万，被花得光光。不管我睡多久总觉得身体很疲累，很困，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背着我还做了哪些事，明明是我的身体，我却像个小丑一样被你们擅自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些你们谁询问过我的意见了？！”

压抑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被方哲说了出来，一直隐忍着他，终于是彻底崩溃后迎来了爆发。

胖子看着自言自语，情绪越来越激动的方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原本是不相信，后面是半信半疑，不管是沈浪，还是那位神秘的先生，胖子始终觉得都是方哲自导自演的伪装。

可现在，胖子相信了，这家伙真的是多重人格。

方哲的自我对话，还在继续，但很突然，就停止了。

不知道是哪一方妥协了，还是谁也没说服谁，总之停止的很突然。

胖子就看到，青年抬起了他的右手，那一条手臂，都被漆黑的气体所缠绕。

他的眼眸，不再带着纠结，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也不再温和，而是极端的凌厉。

没有多余的询问，也没有痛苦的神情，那双手，就这样直接的放在了小男孩的脑袋上。

小男孩闭上眼睛，很开心的笑着，直到最后，浑身腐朽至白骨，白骨又成灰。

全程似乎，没有一丝痛苦。

夏燃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他冷冰冰的目光从胖子的身上扫过，落在了地上的那摊属于小男孩的骨灰上。

“人间很苦，下辈子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