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旻目不移视的全神贯注为芊芊施法疗伤,嗓音板肃道:“娍儿的魂魄又裂开了,前世残魂入体,力量过强了些,现在很难与她原本的魂魄融为一体,两者相冲,便导致她的本体魂魄受损严重……本帝需要点时间为她疗伤,她的伤势,很严重。本帝若是不管她,她会被痛死。小白,去省城,可否再推迟一日。今日是个关键,本帝若是今日离开了她,她会有性命之危……”
伏在太师椅椅扶手上的芊芊闻言虚弱的睁开眼,善良的拒绝了白旻一片好心,气若游丝道:“白哥哥,别。不用管我,露露的母亲就在这一两天了,不能再耽搁了,你们还是快些去吧……露露的事要紧,我没什么的。”
“不管你?怎能不管你?看你活活疼死么!”他倏然沉了声,面色严肃,目光坚定:“现在只有本帝的灵力能帮你稳住魂魄破裂之势,本帝若是收手了,你的性命就危险了!小白……再等等本帝可好?熬过了今天,本帝明日一早就带你过去,本帝用法术带你走,也就一瞬间的功夫罢了。”
我昂眸,愣愣的瞧他,瞧了良久,眨了眨酸痛的双眼,忍不住轻笑出声。
捏紧手里的包,我点头答应:“好,今天你,就多陪陪芊芊吧。”
他终于肯将目光从芊芊身上挪开了,拧眉看向我,沉默了少时,柔下声:“对不起,小白。”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耸耸肩,报以一笑:“无妨,你先忙,我回去睡觉了。”
“小白……”
没等他再多说,我便拎着包离开了书房,走时还随手给他们带上了门。
心情复杂的潮湿了双眼,快步下楼,我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几顿简单操作给自己定了张从县里到市里的汽车票,又定了张从市里到省城的火车票。
白旻,其实没有你,我也可以办好所有事。
我着急忙慌的下楼,又火急火燎的往院子大门口跑,堵在门外的宋连与小蝴蝶见我是孤身离开家,便诧异的跟上来问道:“白露姐,你去哪,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了,白哥哥呢?!”
我提着包快步赶路:“我改变主意了,不想带他一起去了!你们两个乖乖留下来帮我看家,我此行要是顺利的话,大约明天就能回来了。记住,不许现在就去找他通风报信,我不想他像个跟屁虫一样追在我身后,等他什么时候想起我了,你们再告诉他我去什么地方了。”
“白露姐!”
“你们要是还将我当做姐姐,就按着我的吩咐去做。不然,我明天就不回来了!”
“白露姐姐……”
身后的小家伙快要哭出来了,我无视他们的反应,头也不回的快步往镇上赶。
九点离家,十点半到了县里,十一点坐上了县城赶往市里的大巴车,下午三点,才终于挤上了开往省城的旧火车。
下午六点,我终于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摇摇晃晃的出了颖华火车站。
甫一出火车站大门,我就扶着路边的一棵常青树毫无形象的呕吐了起来。
也好在赶了一整天的路我还没来得及吃饭,路上也就多喝了两瓶矿泉水填肚子,这才避免了当着满大街人的面把中午饭吐出来的尴尬情况发生。
吐了有十分钟,也就吐了几口酸水出来。
我扶着两人环抱的老树树干,握拳用力砸了砸胸口。猛地深呼一口气,站在原地,想先缓一缓体中的疲惫感再赶路。
我这人么,命不好,身子骨倒是挺矜贵的。不是有钱人,却患上了有钱人的贵人病。
我打小就坐车晕车,坐汽车晕汽车,坐火车晕火车,晕火车要比晕汽车更严重点。
要不是这次的事情比较着急,我宁愿一路坐大巴从县里颠过来,也不想去挤那晃晃悠悠的火车……尽管现在都已经下车了,可我却还是觉得脚下一起一落,像是在坐船一样,我甚至都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脚下这个地球在缓缓的转动,转着转着,就不晓得将我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头晕耳鸣,想吐,想睡觉。现在真想回家躺大床上好好闭眼做个梦,或许等睡醒了,头也就不晕了。
可是,现在我还不能这样着急找地方去躺平,我得先去医院看望那个人。
她说,她见不到我,死不瞑目。
我若是早一个小时去见她,她或许,就能少受一个小时的苦,就能早一个小时,合上双眼,和这个世界告别。
我这应该,也算是在做好事,积阴德吧?
扶着大树缓过神来后,我又急忙重心不稳的往大道边上跑,拦路叫住了一辆出租车,让师傅按着手机里的地址将我送过去。
颖华第一人民医院。
我也是头次来这家医院,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摸了很久,才在询问了好几个护士,几经周折之下找到了所谓的3号住院楼5楼501。
那是间环境清净,洁白高档的高级高消费病房,甫一推开门,便有浓郁的百合花香扑鼻而入,不知为何,明明是花香味,却熏得我一阵犯恶心……
病房内只有一张病床,墙根处竖着一排打吊水的输液杆,慢步往里去,渐渐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身材消瘦,遮着白被子的女人,女人的床头放了两束洁白的百合花,床边坐着一拄着龙头拐杖的苍老男人,另一侧,则端坐着一眉眼俱好,面带疲惫,穿着黑色修身毛呢大衣,披着一头黑长直长发,小心翼翼用水果刀削苹果皮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瞧起来,岁数应该与我差不了多少。
不过,她比我长得好看,相貌端正,清雅秀丽。也比我瘦,比我身材高挑,肤白皮嫩,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用珍珠美玉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吧……倒也难怪,样样都比我好。
削苹果的女子昂头瞧见了我,呆了一下,停住了手上削苹果皮的动作,起身礼貌且优雅的问道:“你好,你是、哪位?”
背对着我闭目养神,拄着拐杖端坐的苍老身影闻声亦是扭过了头来……
那是张五官端正,老态却又不怒自威的脸,剑眉鹰目,眸光炯炯有神,单看他现在的模样,便可瞧出他年轻时,必然也是个风流倜傥,丰神玉朗的才俊人物。
老人家岁数不算挺大,只是满头花白的头发,显得他老态龙钟了几分。五十多岁的男人,硬是活出了六十多岁退休老干部的模样。
索性身子骨还好,站起身时行动方便,说话间,也中气十足:“你是……白露么?”
初次见面,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慌乱,也没有想退缩、不知所措。约莫是因为他不是我亲爹的缘故,所以我在见到他时,心底一点起伏都没有。
规规矩矩的走上前几步,我礼貌且生疏的朝他伸出一只手,淡然道:“你好尚先生,我是沈白露。”
垂眼看着我伸出去的那只手,他老人家竟是怔住了。
迟迟都没有伸手来握我的手,他犀利的深眸里漾起了一丝极浅的愧疚与不忍。
末了还是他的女儿激动的出声打破了僵局:“沈白露?你就是我的大姐?太好了!”
女子满脸欣喜的绕过来,替她父亲握住了我的手,有意亲近道:“你是白露,是我那个流落在外的姐姐!是我妈的大女儿!我叫冬霜,是你的三妹!我和哥哥夏木是双胞胎,我们比你小两岁,你是我们的大姐,是我们尚家的长女!太好了,不枉爸妈找了你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了!”
说着,不给我反应的机会就强行扯着我的胳膊将我往那面容枯黄的瘦女人床头带,高兴的推了推自家昏睡着的母亲肩膀,着急报喜道:“妈,大姐找到了,大姐回来了,妈,你不是一直都在等着大姐吗?她来了,这次是真的来了!”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女人已被病痛折磨的瘦成了皮包骨,脸色蜡黄,一点生气都没有,眼尾的鱼尾纹尤是明显,相貌生的倒不是很精致,勉强算是个秀气的女人。病态下的女人早已没了往日风采,这会子的神态就好似那躺在床上等着寿终正寝的八十岁老太太。
呼吸艰难的张着嘴,胸口起伏的甚是明显。被女儿从昏睡中叫醒后,才睁开一双瞳孔开始涣散的黑眸,艰难的扭头,朝我这里看过来……
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亲妈……曾经,差点捂死我,将我送下地狱的亲妈……
病重的女人极艰难的从被窝里伸出一双颤抖的手,瞪大眼睛,张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虚弱的呜呜声,形同枯枝的十指欲要伸过来抓我的手……
“大姐,妈想摸摸你,大姐,把手递过去,叫妈啊!”
我低头与她四目相对,心里头一时痛若刀绞,有怨恨,也有不甘。
妈?
若是有可能的话,我真想亲口问问你,这么些年来,你可有,一瞬间的后悔……
女子见我久久僵着,不肯把手送上去,便拿着我的胳膊替我做决定,“妈,这是大姐,是大姐!”
手突然触及到了一双硌人的枯手,我一怔,来不及多思考,那双硌人的手便猛地攥紧了我的手指,使出了出乎我意料的强悍力气,一把将我扯摔到她的床上,随即她翻身往我身体上一压,在我瞪大眼睛,弄不清状况时,不知打哪儿摸出了一把桃木匕首,照着我的脖子就刺了下来:“我捅死你,捅死你!”
仅那一瞬间的功夫……
好在尚青云与她女儿及时冲了上来,一人搂住她的腰,一人攥住了她的胳膊。
年轻女子诧异惊慌的帮我当着她的匕首,嘶吼着大叫道:“妈!你干什么呢!这可是大姐,可是大姐啊!”
我被女人压在剩下根本不得动弹,加上身子本就在始空山那地方受过伤,这会子更是想要反抗,却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彼时那匕首就在我的头顶上方,那表情狰狞的面孔就放大在我的眼前,我亲眼看见她咬牙切齿,眼里怒意燎原,亲耳听见她哑着嗓音恶狠狠的吼道:“闭嘴!她不是你的大姐!我没有这个女儿,我没有!都是她,她就是个丧门星,她就是个讨债女!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是她催了我的命!我死了,她还要催你和夏木的命,她还要闹得我全家不安生,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我感觉自己有点踹不过来气了,她一只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掐的我好疼,有些窒息……
抱住她腰还在拼命要将她从我身上扒下来的尚青云悲恸叹息道:“好了,好了啊!二十五年了!该放下了!别再乱杀无辜了,放过这个孩子吧!”
女人还在疯了般嚎叫:“不行,不行!你忘记了算命大师都说了些什么吗!就是这个冤死鬼一直在催我的命!她是想让咱们尚家家破人亡啊!我死了,下一个就是夏木冬霜,下一个就是你了!我决不允许她伤害我们的孩子,绝不行!”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江湖术士的话,这可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么能忍心又杀她一次!妈,算我求你,算我求你了,你放开姐姐,放开她!”
“闭嘴!你妈我苦苦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等这一刻!”黝黑深邃的吓人眸子复又直勾勾的盯住我,女人哑着声拼尽全身力气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青云为什么那么想买那栋古宅吗!因为大师和我说过,只要找到我梦里困住你的那栋宅子,在宅子里作法七七四十九天,再烧了那栋宅子,就能让惨死的婴灵魂飞魄散,永世不得投胎!
所以我才总是催促青云去查那栋宅子,斥巨资买下那栋宅子!原本以为找到那栋宅子就能永绝后患了,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你一出生就有大师说你是来向我们复仇的,这些年,一直都是你的八字在克我,克死了我,你还要克死我的两个宝贝孩子,克死我的男人!
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你是七月十五生人,半阴半阳,半人半鬼,只要用桃木匕首杀了你,你的魂魄就会立马灰飞烟灭!哈哈,我等了你这么久,终于还是将你给等到了!等不到你,我死不瞑目,等到了你,我也安心啊!”
一声刺耳尖叫,女人猛地甩开了女儿的手,将女儿甩的摔倒在地,再次扬起匕首,面目狰狞的朝我脖子上刺下来——
“讨债鬼,去死吧!”
“丽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