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白旻还给你……”我怔怔的瞧着她,一颗本就凉了半截的心,这会子更似被凛冽寒冰由内自外,彻底贯穿冰封了住,觉得有丝好笑,又有丝不可思议的颤了声,一字一顿的问她:“什么叫、我有那么多人宠着,你只有白旻。什么叫,把白旻还给你?他、明明就是我的丈夫啊,是他娶了我……”
“不!”乔芊芊红着眼嘶吼着辩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娶你只是因为他忘记了我!露露,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知道,白哥哥的心中只有我,只有他的凉娍……若不是他历劫丢失了记忆,他不可能娶你!
如今他不肯和你离缘,不过是害怕伤害你罢了,白哥哥已经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他怕和你离婚,你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他只是担心你接受不了离缘的事实,会想不开。百哥哥向来宅心仁厚,他这是宁愿自己难过,也要尽量不伤害到无辜啊!
可这样的话,伤害的却是我们三个人!露露,你难道还没想通么,白哥哥他不许我走,又不愿和你离婚,显然,他是放不下我啊!露露,你难道还想我们三个这样一直没完没了的纠纠缠缠下去吗?你难道还没累吗?!”
累……
她的声声质问灌入我耳中,压在我心里,犹如千斤重石。
我僵僵地、失魂落魄的从秋千上站起来,眼角涩的有些疼,根本匀不出来半分潮湿……
其实我又何曾不晓得,她说的有道理。
白旻不许她走是真,不愿和我离婚,也是真。
便如她自己所说,白旻的确放心不下她……
可如今让我放手,尤其是她,亲口求我放手……我委实有些不甘心。
呵,天底下应该没有比我还失败的人了吧,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走到了一块儿,而我,却连上前一步阻拦他们接近彼此的资格都没有……可明明,我才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看着乔芊芊泪流满面的凄惨模样,目光向下,又瞥见她袖口半遮的那串紫色玉珠子……一时心里好似有了答案,但却又不愿相信那个答案。
“芊芊,别的我都可以让,唯独男人,唯独丈夫,我不能让给你。”我斟酌再三,还是冷冷撂下了这句话。精神恹恹的抬步,打算离开。
“露露!”女人陡然扑上来,抱住了我的双腿,两眼潮红的恨恨昂头盯住我:“你不能这样,露露,你不能这样!什么叫做唯独丈夫?他不是你的丈夫,你怕是忘记了,一千年前,他就已经是我夫君了,我是他的皇后,是他爱了一辈子的人啊!就算是按照先来后到算,也合该是我大你小!我才是白哥哥的帝后,你顶多,只算个妃!按规矩,你该叫我一声姐姐才对!”
帝后、帝妃……
我的芊芊,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不对,她不是芊芊,她不可能是芊芊!
我失望透顶,忍着悲恸回眸再看她,拧紧眉头,哑下声询问道:“芊芊,你真的、是芊芊么?”
她闻言,倏尔一顿。
我咽了口凉气,一把将她的手从我衣裙上拽了下来,扬袖将她甩倒在地,趁她来不及挣扎,从地上爬起时,骤然俯身,伸出右手,狠狠的钳住了她的下巴,逼着那双美人眸与我视线相对,心底五味杂陈的启唇反问:“你告诉我,你真的是芊芊吗,真的,是上羽凉娍么?凉娍帝女,嗯?连皇家规矩都不懂的、帝女?”
似是被我戳中了虚处,她的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但也仅一下,她便再次底气撑足了起来……
“滚开!”终于不屑再装下去了,她目露狠光,吸了吸鼻涕,收下了惺惺作态的眼泪,一巴掌猛地将我钳在她下颌的那只手拍开了,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往后退着,“沈白露,你斗不过我的,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认清现实的!沈白露,白旻是爱我的,白旻他是我一个人的!沈白露,你我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愤愤的抹了把眼泪,她说完倒是比我先沉不住气的转身跑了……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心痛的合眼,深吸一口气,无奈摇头嗤笑一声。
眼底终于再有了泪水,只是这会子的泪水来势有些汹涌,止、都有点止不住……
“小露。”陆清明不晓得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抬手轻轻搭在了我肩上,声情并茂的道了句:“你受委屈了。”
我实在太累了,不想再与旁人虚与委蛇下去了。扭头与他擦肩而过,心情沉郁的敷衍道:“我有些身体不适,先上楼休息了。”
“用不用我陪……”
“不用。”
不给他任何烦我的机会,我拒他拒绝的干脆利落。
上了二楼,小蝴蝶与宋连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门口……
见我走过去,小蝴蝶咬住唇角,低吟了声:“白露姐姐……”
我捂住眼,靠着指缝透出的朦胧白光,快步进了自己的卧房。
直到宋连将房门关上,拉着小蝴蝶跑到我跟前,我才终于崩溃的把蕴满泪水的掌心从眼睛上拿了下来……猛地捞住小蝴蝶消瘦的身子,紧紧抱在怀中……
“小蝴蝶……”我抱着她,至今才敢放声哭出来。
宋连霎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呆呆瞧着我当下的浑噩样,说话都吓结巴了:“白、白露姐……你怎么被气成了这个模样……你别哭啊,你哭的太厉害了,我都害怕了……白露姐,你不会有事吧?别怕别怕,你还有我们呢,咱、不听她的狗屁话!她让你把白哥哥给她,你就把白哥哥给她吗?凭什么,白哥哥又不是一样东西。再说,即便是东西,那这东西现如今也是属于你的,你才是这东西的主人,你的东西凭什么给她!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要别人东西要的这么理直气壮……抢的也这么光明正大。”
小蝴蝶也抖了身子,哽咽道:“是啊是啊白露姐!宋连哥哥说得对!白哥哥现在是你老公,你凭什么要让给她!她就是个小三,就是个插足人婚姻家庭的混蛋!没事啦白露姐,等白哥哥从冥界回来,我和宋连哥哥去找他告状!他要是还偏袒那个女人,我和宋连哥哥就替你骂他!替你骂醒他!”
我咬紧牙关,忍着心底快要抑制不住的苦痛,泪如雨下的啜泣道:“蝶儿,阿连……你们的芊芊姐,可能已经不在了……”
“……啊?”
——
我与乔芊芊是多年的好友,她是什么性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不会朝我流露出那样陌生且憎恨的目光,她也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卑微的下跪求人,她更没有逢场作戏那个本事……她向来,不是很会撒谎,她的一举一动,我都无比熟悉。
可现在的乔芊芊,却让我感觉到很陌生。
当然,确定她究竟是不是乔芊芊,是不是凉娍公主,并不能单凭感觉……真正让我认定芊芊已经出事了的,是我当着她面,质疑她是不是凉娍公主的时候,她眼底闪过的那丝惊慌。
若说以前的芊芊是前世的凉娍公主,我倒是还会相信,可如今的芊芊,给我的感觉并不像皇家培养出来的高贵帝女,倒像是一心只想踩着主人上位的大丫鬟……
而她后来那态度,不就是已然卸下伪装,准备同我抗衡到底,验证了我心底的那个猜测了么?
想到这些,我倏然开始担心起慕莲神君了……芊芊不是芊芊,凉娍不是凉娍,慕莲神君是在去寻芊芊的时候失踪的,且那天日暮黄昏,分明是芊芊孤身一人主动离开家门的。
她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事,无人得知。
慕莲神君的失踪究竟与她有没有关系,也无从查起……
慕莲,你可千万别有事,我已经失去一个芊芊了,不能再连你,都留不住。
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做神仙时期的记忆,所以在这些鬼神乱力的事情上,我知道的并没有花藜多。
后来一日,我将此事从头到尾讲给了花藜听,花藜听罢,只给了我两个答案:残魂能与肉体如此吻合不排斥,且不能被他人察觉分毫的,要么,芊芊此刻壳子里装得就是自己的前世,只不过前世因为某种原因,灵识太强大,盖过了今生的灵识,所以才会出现像换了一个人的情况。
假如照这样说的话,那芊芊的前世,就的确是这么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是不是凉娍公主尚未可知,但人在转世之后产生性格大变,与前世迥然不同的状况,亦实属正常。
世间上辈子是好人,下辈子十恶不赦,上辈子嗜血狂魔,下辈子积德行善的例子屡见不鲜,故而芊芊还是芊芊的可能性,有一半。
要么,芊芊体内装着的,是双生魂。
所谓双生,便是出于一个母体,一种灵源所诞下的双胞胎、双生魂魄。
双生魂魄因体内灵息完全重合,所以双生魂可共用一个身体,且还不会被人发现。
若想分清楚双生魂谁是谁,放在鬼物的身上,倒是还有机会用法术辨出来。
如果,是放在神仙身上,即便是真神品阶的白旻,也不可能依靠灵力将其精准分辨清楚。
要是芊芊属于后者这种情况,那便须得有个前提:乔芊芊前世得有个双胞胎姐妹,并且那个姐妹,还不是普通鬼……
乔芊芊的前世有没有双胞胎我不晓得,但我却记得慕莲以前曾同我提及过凉娍公主的前世身世。
凉娍公主是皇后嫡女,是皇后在病中冒死产下的孩子,故凉娍公主一落地,皇后便产后体虚,病倒在了床榻上。
往后几年里,皇后病重,几乎没下几回床,而凉娍公主也因在母体便营养不良的关系,从小到大病痛缠身,还带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大禹皇后生下一个女儿便已十分吃力,九死一生,更遑论诞下双生子女了。
况且,连白旻都清清楚楚同我说过,凉娍公主那一代皇族,仅有凉娍公主与皇帝凉州兄妹俩乃是皇室正统,其他的皇族子嗣,要么是尚在襁褓中便夭折了,要么就是没机会成年便早殇了。
就连凉娍公主的胞兄,凉晟太子,都是甫一落地便没了气。
所以可以断定的是,凉娍公主她并无双生的兄弟姐妹。
若乔芊芊不是凉娍公主,那现在的乔芊芊来历身份,我们就更是一无所知,无从下手查起了。
原本我是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白旻的,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他素日与乔芊芊相处时,能多留个心眼,对她设几分防备。
但当我看见他满眼疼惜的伸手为乔芊芊抹眼泪时,我又不禁打消了这个念头。
呵,连花藜都知晓的可能性,如若他当真有一丝丝怀疑乔芊芊……他肯定也能联想到,便也用不着我开口去提醒。
而他若至今仍旧对乔芊芊深信不疑,即便我现在跑到他的面前去,同他千叮咛万嘱咐,他也还会将我的话当耳旁风……甚至还可能会怀疑,我在挑拨他们的关系。
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否被骗,又同我有何关系呢!
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我又在家颓废了一个多星期。
直到农历小年过祭灶的那天,我才跟着宋连与小蝴蝶再次出了门,去街头置办了一堆过小年要用上的东西……
买完东西,宋连与小蝴蝶就先去附近的庙宇分香火了,我独自一人回家,给灶上上了香,又给门神烧了黄纸。
正要提一挂鞭炮出去点着听个响时,我甫一扭头,却无意瞟见门口有道影子飘了过去。
出于好奇,我放下炮仗赶紧追到外面去瞧瞧。
庭院内一片寂静,古宅里并没有什么可疑人影在,倒是两扇木质大门在半敞着,像是有什么人刚出去……
奇怪,我回来的时候白旻与花藜皆不在家,那能是谁出门了?难道,是乔芊芊?
正揣测怀疑着,外面突然又飘来了一道熟悉的妇人嗓音:“沈家丫头,沈家丫头,快出来啊!”
这声音,是我们早前在集市上碰见的村头刘家婶子。
她怎么来我家找我了?
带着满心的疑惑,我抬声应了她,赶紧往门口走了去:“哎!我在家!刘婶怎么了,怎么现在来我这找我了?”
阔步迈出了古宅大门,一抬眼,举目望去,外面却一片荒芜萧瑟之象,根本没有什么刘婶子的身影……
“刘婶?刘婶……”我不明所以的又叫了她两声,四下还是无人应答。
我一时有些晕乎,没人啊,这附近哪有刘婶子……可我方才明明就是听见了她在唤我,难不成,是幻听了?
幻听,对,肯定是我近来压力太大了,所以才有些精神状态差。
无奈的捏了捏鼻梁骨,我呼了口气,意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正要转身回院子,那声音突然又在背后响了起来:“沈家丫头啊……”
我吓得身子一颤,再回眸,循声望过去,这回终于瞧见了那抹熟悉矮瘦的身影了——
四五十岁的山村妇女胳膊上挎了个竹篮子,竹篮子里装着黄灿灿的金元宝,还有两支笋白的长蜡烛。
笑容可掬的冲着我呼唤:“沈家丫头,要过小年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