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白旻,唤的他喉结一耸。
微凉的大手迟钝了很久,才罩回我的后脑勺上。
“小白,你又说梦话了。”
我浑噩的不知天地为何物,安静的趴在他身上,气息短促。
“你骗我……”
“我、何曾骗过你?”
“你说你很快就回来,可,我等了很久很久……你都没回来。”
“我、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让你等了很久过。我之前出门,都是办完事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我知晓,回来迟了你会担心。你若还觉得久……下次我尽量再快些。”
“你忘记了,你都忘记了。你这个大骗子,出尔反尔。”
“小白,你醉了。”
“你就是出尔反尔……以前的承诺,都不作数了么?我都快死了,你也不来抱抱我。我好冷,我一个人被关在那里,真的好冷……你一点也不疼我了,哥哥,不是说好了,等我长大,就娶我的吗?”
一滴清凉划过眼角,没入他深色衣襟里。
他安静了良久。
“小白,你做梦了?小白,你我已是夫妻。”
我难过的嗓中一哽,心中酸痛的哭了出声:“白旻,别丢下我,别不要我……白旻,别走……”
“小白,我没走。”
“白旻……”
腰身被人紧紧箍住,他抚着我的头,下颌抵着我的额角,启唇温言软语道:“莫怕,我不会走。”
“我好想你……”
“小白,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白旻……”
“嗯。”
“帮我暖被窝好不好?我冷……”
“……小白,你还是个姑娘家,不可如此。”
“你又拒绝我,从小到大,你都拒绝过我八百次了!”我吸吸鼻子,继续委屈的哭。
他这回没再接我的话了。
半晌,他的手温柔抚上我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容颜。
“小白,你到底是谁?”
脸颊被他摸得有点痒,我咬咬唇,猛地捉住他修长的手指,低语呢喃:“太子哥哥,你别耽搁我睡觉……”
“太子哥哥?”
……
天明,日上三竿时分。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白旻床上的那一瞬,我的脑子是懵的。
但昂头看见内室墙上的那幅画时,我的心情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盘腿坐在白旻的床上努力想了二十多分钟,我才朦胧记起昨夜与乔芊芊互相搀扶着爬上二楼时的情景。
记得彼时是乔芊芊要往这个房间闯的,但我极力同她证明这是我的屋子,于是便理直气壮的将她赶去隔壁睡觉了。
我那会子是真的坚信这间屋子是我的寝室来着,我还记得乔芊芊的房间是在我另一个隔壁,因此我才把乔芊芊往旁边那间房赶……
现在看来,我所以为的我房间,其实是白旻房间。而我所以为的乔芊芊房间,其实才是我房间!
错了错了,顺序错了,全错了!
拍拍自己不大清醒的脑袋,我赶紧掀被子下床,穿好鞋子蹦跳到画像的面前,从香桶里取出三炷长香,借长明灯的灯火点燃,执在手里,恭恭敬敬的朝他拜了三拜:“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喝多了,抢了你的床,打扰到你的清修了!”
虔诚的道了歉,我再把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
画上的俊逸神仙见状冲我眨了眨眼,一道金光从画纸内脱身而出,落于我身侧,凝聚成人形。
一挥宽大广袖,平地生清风。
他今日又换新衣服了,玄青色的衣裳,衣领与袖口皆滚绣着精致的深青龙纹,腰带上有暗金线纹出来的太阳,两条威武肃穆的黑龙脚踩七星,尾震山河,祥云缭绕,吞光吐日。
腰带下坠着好看尊贵的青玉玉组,一步一动,一动一轻响。
风入广袖,暗香浮动。
领口掩着层叠的墨色里衣衣领,袖口也隐约可见繁复衣角好几层。
这样目测……他里外至少穿了三大件衣裳!
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干什么?天还没冷呢……搞的像防色狼一样!
不过与平日不大一样的是,他今天没穿外袍。
这重工刺绣的尊贵龙袍穿在他身上,不披外衣,倒是显得更加适宜。
且没有宽大外袍的遮挡,他腰细的这个优点,就更让人一览无余了!
好看啊,是真的很好看……
发型也不大一样了。
墨色青丝束起,扣上青龙冠。
似缎子般的黑发如瀑倾泻于后背,发长过腰,乌黑柔顺。
以前他的额角会留下两缕飘逸的长发,今儿全被龙冠束了起来,恍惚里,我还有点不大适应……
不过这样的白旻,仿佛,成熟了不少。
比往日,更像一个威震八方,执掌一界的神仙帝君了。
果然,人长得好看,怎么打扮都能让旁人眼前一新!
“小白,本帝突然发现,本帝每次只要一换你没见过的衣裳穿,你就会露出这种,想对本帝上下其手、图谋不轨的眼神。不过值得鼓励的是,你这次没流口水。”他将一只纯白色的帕子递给我,眉目之间,柔情缱绻。
稀奇啊!难得有他一大早起来就心情十分好的时候。
我糊里糊涂的接了帕子,心虚的吞了口口水,拿着东西怔了一怔:“喂!我又没流口水,你干嘛还给我帕子!”
他凤眸含笑,弯唇淡淡道:“你,长眼屎了。”
“……”
我一阵风的奔到铜镜前,拿着帕子就往眼角使劲蹭。
呜呜呜太丢人了!
我竟然在他面前……干这么丢人的事!
脸都要丢回姥姥家了!
臭白旻,你怎么能这么耿直呢,说的如此直白,都让我无地自容了。
你哪怕,委婉的提醒我一下,我都不至于尴尬到想撞墙的地步……
对着铜镜用力擦眼角,不知是因为刚醒过来脑子还没恢复正常运行的缘故,还是因为昨天酒喝多了,血压有点高,我这会子竟有些瞧不清楚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模模糊糊的。
根本看不出来眼角擦干净没有。
无奈之下,我只好上手摸。
确认没摸到异物后,我才揉着眼睛转过身,冲他不悦的抱怨:“你个大直男,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你再这么耿直下去,可是会失去我的!”
“本帝只是觉得,你我之间都这么熟了,凡事便无需遮遮掩掩了……再说,以你这智商,本帝怕同你委婉说,你听不懂。”
……他大爷的,真想揍他!
眼角的异物没有了,眼睛里却多了粒小小的异物……
我莫不是把眼屎揉进了眼睛里了吧!
灵台深处顿遭晴天霹雳!
算了,先揉吧,揉出来了就好。
我没再执着于如何与他拌嘴,只是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力揉眼睛……只可惜根本揉不出来,还越揉越疼!
“你怎么了?先住手!”他突然出声斥止我,大手捉住了我的手腕,不许我再胡乱动弹。
我碍于把眼屎揉进眼睛里还揉不出来的这件事太过损脸面,便羞窘的别过头,不许他看,低喃着反抗道:“我、我没事,眼睛里进东西了而已,揉一揉就出来了。你别看我,别看我……”
“你的眼睛里不是进东西了,是长东西了。”他拿我没办法的叹了口气,温声解释:“若本帝猜的没错,你是长针眼了!”
“针眼!”
又一道晴天霹雳直劈天灵盖!
他抬手捏住了我的腮帮子,将我这张拉长的苦脸掰向他,自我手里抽过干净帕子,轻手给我擦拭左眼的眼角。
擦拭罢了,他用拇指小心的将我上眼睑往上推,凝目看了一阵,倏然忍俊不禁。
“咳。”
我生无可恋的盯着他那副差点就憋不住笑喷出来的表情,脑瓜子霎时嗡嗡的……
“你不许笑,不许笑!”我愤愤的冲他命令。
他见我生气,不但未加收敛,反而唇畔笑意更深了。
“嗯,好,不笑。本帝尽量不笑。”
指腹从我眼角拿了下来,他单手捏着我的腮帮子,另一只手臂负在身后,若有其事的道:“许是昨晚喝了太多酒,上火了。你啊,怨不得别人,只怪你自己,自作自受。”
“上火还会长针眼吗?”我的心里好苦……
“不一定。”他恢复了为君者的稳重姿态,郑重道:“也可能,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场面,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小时候,你父母没告诉过你,不听老人劝执意干坏事,会长针眼吗?”
我委屈的抿抿唇,摇头:“没……我爸妈只告诉过我,偷看别人洗澡会长针眼。”猛吸一口凉气让自己清醒清醒,“可我、也没有干坏事啊!”
“昨夜喝醉了以后,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回来以后,都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他蓦然压低了嗓音。
我仔细想想,拧眉摇头:“我记得昨晚,是烟香和她老公送我们回家的。后来……乔芊芊以为这是她的房间,我就和她争辩,说这是我的房间。再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抬眼看他,我可怜巴巴的问道:“是不是你好心把我扶上了床?还把自己的床让给了我。你、其实可以把我丢去隔壁的,我害你在墙上挂了一夜,对不起……”
他沉默了片刻,再启唇时,语气仍旧轻柔似春风:“无妨。昨夜你房间有人,本帝一个男子,不好随意出入。况且,留你在本帝房中过夜,也是有条件的。”
“条件?”我傻眼。
就晓得这人没安好心!
他终于肯松开我的腮帮子了,一拂广袖,双臂负后,“你昨夜自己嚷嚷的,要给本帝洗一个月衣物,交换在本帝房中留宿一夜。”
“啥?一个月!”我有点头晕了。
断定道:“不可能!我这么懒的人,怎么会答应给你洗一个月的衣物!况且你的衣物这么难洗,上次那件洗的我手都麻了!傻子才会拿一个月换一天呢!”
要换至少换十天!
不对,十五天……二十天!
我沈白露可是从来不会给别人占便宜的机会的!
“哦?”他饶有兴趣的挑眉,忽然从身后变出了一张银行卡,夹在修长白皙的指尖上,送到我的眼前,恶魔一般要挟道:“三百万。这里可是你的奖金,你的养老钱。你若执意不肯,那本帝就只有拿走这三百万,做你的违约金了。”
我唇角一抽,想激动,又激动不起来。“这银行卡,你打哪弄来的!”
我藏得这么严实,他也能找到?
他闲散的把玩着那张薄弱的银行卡:“昨夜你交给本帝的,你说,你若是事后死不承认,这三百万,就当孝敬本帝了。”
“……”我脑子坏掉了吧!竟然把这笔巨款,白白搁进了他的手里!
虽然极为不想承认这银行卡是我自个儿给的,但银行卡可是被我藏在贴身的小衣物里……按着他的心性,这卡绝对不是他自己拿的,十成十是我自己主动给的了……
呜呜呜,我恨!
恐我不信,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你还告诉本帝,你的银行卡密码,是六个零。小白,你说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傻到用银行卡初始密码做密码吗?”
“别别别!”我猛地扑过去,亢奋的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正儿八经与他道:“嘘,三百万呢!别声张出去!我下辈子还有没有希望过上理想生活,可就靠这三百万了!你没听说过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最危险的密码就是最安全的密码!”
被我捂住嘴的那位神,感兴趣的挑挑眉。
我扑在他怀里,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悄然顺着鼻息吸入了肺腑,闻的人心底痒痒的。
视线定格在他藏着笑意的清澈眉眼上,我不觉,竟呆了神。
他的眉,似墨笔勾勒,英气潇洒。
他的眼,如万千星海,熠熠生辉。
仿若是老天爷执刀锋,精雕细琢而成的玉人,每一笔,都镌刻的恰到好处……
如此近距离的抬眼欣赏他,心脏都忍不住砰砰直跳了。
这眉眼,生的真好看。
像是有种能勾魂摄魄的力量,诱的人挪不开眼睛,只想这样瞧着,直到天荒地老……
手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他移了开。
“小白,你的心跳太快了。”
富有磁性的嗓音瞬间在灵识里铺散了开。